第6章 欺騙
“但是,不是那種喜歡!
慕蒙補充道:“我沒想過這些事情,而且和月哥哥只見過幾次面,也不能就這么草率的答應啊。”
“還有,若要成家,應該是哥哥先來,還有姐姐……”慕蒙頓了下,“我怎么能跑到你們前面去呀!
慕清衡失笑:“此事倒不必講先后順序,不過說起話來這般孩子氣,確實應當多留幾年。”
他聲音低,但每個字咬的清清淺淺,在寂靜的夜里仿佛玉石相撞的清脆聲,聽起來格外好聽。
他們兄妹以前沒討論過這種話題,第一次說了這兩句,慕蒙一張小臉就漲得通紅:“好了哥哥,我是來給你送禮物的,你還一直取笑我!
“好……”
慕清衡放下剪刀轉(zhuǎn)頭看向慕蒙,剛開口說了兩個字就驀然停住。
昏黃暖意的燭火下,小姑娘白凈的雙頰暈紅,烏黑的發(fā)絲散落在腮邊,嬌美動人到讓人一下挪不開眼。
她神情又是那一如既往的認真,烏黑的眼瞳像沁了水,干凈的令人心顫。
慕清衡只怔愣了一瞬,旋即自然地說:“……哥哥不笑你。是什么寶貝禮物?”
慕蒙笑得彎彎的眉眼更像月牙,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魂花?”慕清衡看清慕蒙遞過來的東西,如鉤的墨眉微微一挑。
慕蒙很開心的點頭,“是魂花,我做的,哥哥,我給你種下吧。”
慕清衡一時沉默,片刻后,他慢慢伸出手臂。
燭花“噼啪”爆響,屋中很安靜,可空氣中似有溫度。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的目光很冷,好似失神般的漠然。
“蒙蒙,謝謝你!蹦角搴饴曇艉茌p,仿佛喟嘆。
而喟嘆之下,似乎還有更復雜的東西。
慕蒙沒注意,她滿心歡喜,將慕清衡潔白的衣袖向上挽了兩圈。
她素凈的小手捧著一朵魂花,花瓣就像她的手指一樣細軟無辜。這朵輕盈的花落在慕清衡線條流暢漂亮的小臂上,浮光一閃,化作一片殷紅的痕跡,覆在他的肌膚上。
慕清衡安靜看著,默默不語。
魂花難得,在開花之前要花費不少心思,不僅必須心念虔誠,更要用自身的靈力去灌溉,是極耗心神的寶物。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的用處。
魂花并蒂兩朵,持花者將其中一朵種在要守護的人體內(nèi),不僅當其有危險時可以通過魂花立刻感知,還能憑借魂花并蒂的感應,瞬間到達另一朵花所在的地方。
收到魂花,是六界中所有人公認的,最值得艷羨的事情。
慕清衡濃密的眼睫顫了顫,抬眸盯著慕蒙毛茸茸的發(fā)頂看。
“哥哥,這魂花好難種啊,我?guī)状味枷胝埥棠悖幌氲揭o你個驚喜,都忍住了!
慕蒙種好了一朵魂花,將自己的那一朵小心地收好,仰著奶乖的小臉笑盈盈道:“哥哥,你別看我現(xiàn)在還不強大,但是我一定會好好修煉的?傆幸惶煳铱梢赃\用自如赤心丹的力量,就可以保護你了。”
說完之后,還不忘記種魂花最后的步驟,慕蒙閉上眼睛,虔誠的雙手合十。
絲絲淺淺的柔光從她細白的指尖散出:“花許下,憐我意,愿我的哥哥慕清衡永遠平安!
慕蒙是天帝之女,尊貴的天族公主,她的祝禱本身就帶強大的力量,更添許多圣潔之氣。
慕清衡望著她,認真專注地聽。
在慕蒙說出“愿我的哥哥永遠平安”這句話時,他有一瞬間幾乎忘了——自己在不久的將來,要取她性命。
他沒察覺,自己正第一次放空了大腦和心思,只全心全意的聽這個小姑娘說話。
太過認真,以至于錯過了自己胸腔里輕微的、“咚”的一聲響。
……
慕清衡的生辰禮過去之后,天帝也擬定好了云澤境的罪狀。頒布下去后,引起了一陣嘩然義憤。
其中大多數(shù)都是在怒斥云澤境狼子野心,罪大惡極。但也有少部分不同意見,直言太子殿下生殺予奪,全憑他一人之言,云澤境的罪應當從頭到尾將前因后果講得清楚明白,證據(jù)齊全。
其中鬧得最厲害的是曦朝仙君朝虞,他是天族頗有資歷的上仙,論起備份和地位,甚至稱天帝一句兄長也不為過。
這日朝會,便起了爭論。
“臣素來知道太子殿下公允正直,只是凡事都得講證據(jù),謀逆是多大的罪過?總不能光憑殿下的一張嘴便這般過去了!
“沒錯,太子殿下多年來的功績大家都看在眼里,臣也是為殿下著想,若是此事不明不白,豈非成了殿下的污點?”
“只是拿出罪證,讓此事更有信服力罷了。”
朝虞的這些言論傳到慕蒙耳中時,天族的朝會早都散了大半日了。
慕蒙本來正在收拾稱手的仙器,打算再次下界去云澤境查探一番的,聽到這話,頓時皺眉,全聽完之后氣得要哭。
話都是靈微轉(zhuǎn)述的,她說的細,說了半天還沒說到結(jié)果,慕蒙著急,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說這些,父帝什么態(tài)度?哥哥怎么說?”
靈微猶豫一瞬,沒直接回答:“小殿下,您知道的……曦朝仙君一向是如此。”
她語氣不忿:“因著圣祖?zhèn)兊囊?guī)矩,太子之位要則賢而立,可陛下立了自己的兒子,這么多年來他便不依不饒,總想著要挑出太子殿下的錯出來!
“但太子殿下尊貴之軀,自有傲骨,總不能曦朝仙君說什么便應什么吧……”
慕蒙從這避重就輕的回答中明白了:“哥哥不想理會這種無稽之談,可父帝已經(jīng)應允了曦朝仙君的話?他也覺得哥哥應當拿出證據(jù)?”
靈微看了慕蒙一眼,咬住下唇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躊躇片刻她一跺腳,低下頭語氣悲憤:“是……可惜陛下當日正閉關,沒親眼見著您是怎么血淋淋的被殿下抱回來的——莫說殿下大怒,就是奴婢幾人,都恨不得沖去云澤境,親手剁了他們才算解氣!”
早在靈微猶猶豫豫時,慕蒙心中就已經(jīng)有定論了。
后面她的那些氣話,仿佛隔了一層薄膜,都有些聽不清楚。
慕蒙倔強地咬住下嘴唇,想到哥哥竟然在今日的朝會上受辱,一顆心疼的仿佛在油里滾過一遍。
靈微見不得她這樣,心疼道:“陛下也只是說盡力將證據(jù)補齊,并非不信任太子殿下。逆反已死,誰都知道這是強人所難,哪里找得到證據(jù)……”
“哥哥不是沒有證據(jù),他不愿意答應,是因為不想把我推出來罷了!
慕蒙忍了又忍,水眸隱隱沁出一層淚光,她深吸一口氣,語速極快:“怎么沒有證據(jù)?他要證據(jù),給他便是。云澤的靈力造成的傷痕人人可認,他若是信不過別人,便親自來看一看我背上的傷!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靈微嚇了一大跳:“小殿下氣糊涂了!您千金玉體,哪能讓人隨意查驗?”
慕蒙眼圈紅紅的,被人掀了窩的小兔子一樣委屈,卻難掩堅定:“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我不會叫曦朝仙君欺負了哥哥。”
她說完,推開門往外跑去。
……
慕蒙本想第一時間就跑去看哥哥,可往他宮殿方向跑了兩步,又頓住腳步。
不能去,見了哥哥,她肯定忍不住眼淚,哥哥還要反過來安慰她。而且他那么疼她,一定不允許自己去當這個證據(jù)。
再去找父帝和母后是沒用的,父帝下令過的事絕不會反悔。事已至此,哥哥非要拿出讓曦朝仙君他們啞口無言的證據(jù)才行。
慕蒙直接去了朝虞的住所。
朝虞住的偏僻,因為他為人孤高古怪,并且多年來對慕清衡不敬,慕蒙極少踏足這里。
本來慕蒙以為,朝虞那般不喜歡哥哥,大約也不會喜歡自己,這一趟大概會受些委屈。
誰知朝虞的態(tài)度卻算的上和善。
“見過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有何貴干?哦,進來說!
他長了一張不茍言笑的臉,眉毛壓得很低,看上去面相有些兇,但慕蒙發(fā)現(xiàn),朝虞有些不太習慣地牽了牽唇角。
有點怪,不過他這樣子倒叫她心中踏實了點。
慕蒙想了想,還是決定直奔主題:“朝虞叔,我來打擾您,是為了今日朝會的事,我聽說您對哥哥處置云澤境的事頗有微詞!
朝虞看了慕蒙兩眼,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慢慢落下,恢復了平常冷淡的面相:“你是為這個來我這的。”
“是!
“慕清衡讓你來的?”
慕蒙連忙搖頭否認:“不是的,哥哥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么,朝虞叔對哥哥的誤解這么深,他明明是那樣好的人,慕蒙心疼,忍不住為他辯解:“朝虞叔,我得到消息便直接來找您了,還沒來得及去見哥哥。他若是知道我來,一定會阻攔我的。”
朝虞表情淡淡的聽了,不置可否:“殿下此刻來找我,是想說什么呢?”
他眸光一冷:“你是要為太子殿下說情?小殿下恕我直言,你當日重傷昏迷,等你醒來,云澤境所有的人都被太子殿下殺盡,你的證詞并沒有那么的可信。”
慕蒙就知道他會這么說,人可能會說謊,可是證據(jù)不會。
“朝虞叔,我知道我與哥哥感情深厚,我說什么您未必會信,但是我身上有被云澤靈力重傷過的痕跡,一驗便知。”
朝虞臉色漸漸變得難看:“你說什么?”
慕蒙說的從容,來的路上她已經(jīng)想好了:“云澤的功法從不外傳,誰也假冒不了;若是受人控制更是無稽之談,那我身上定會有兩道靈力痕跡。查驗之后,一切都清楚分明了!
朝虞沒立刻說話。
半晌,他語氣沉沉,似乎動了一點怒氣:“您貴為公主,千金貴體,這般隨意讓人查驗,成何體統(tǒng)?”
是啊,自然不成體統(tǒng)。
可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那天一閃而過的靈力,還不確定是不是云澤境的人,即便是,也不知何時才能找到他,難道這件事就一直拖下去?
這個辦法雖然自己會有些委屈,但卻是最快最有力的證據(jù)。
而且……她是在保護哥哥,其實也算不上委屈的。
慕蒙眼睛沁了層極亮水色,認認真真地看著朝虞,等著他的答復。
朝虞與她對視片刻,便挪開眼,長長的沉默著。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件事情沒什么可證明的,太子和公主二人去了云澤境,結(jié)果公主受了重傷。
云澤境掌管著青鳳翎,本身就與天族之間有一絲微妙關系,公主不是他們傷的,還能是誰?
再說小公主是太子殿下的眼珠子,從小到大怎么疼怎么寵,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寶貝妹妹皺一下眉都要心疼,被人傷成那樣,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可是朝虞還是覺得怪,說不上來的怪。
良久,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小殿下,若是讓你的貼身婢女查驗,我并不放心。可我的下屬皆是男子,有一位新上任的玄天將軍,他是我徒兒,他為人正直,言行雅正,由他來驗,您可愿意嗎?”
慕蒙笑了,笑容天真動人。
她輕聲道:“我愿意!
……
夜色黑的沉重,無星無月。
慕蒙從朝虞那里出來,她低著頭走得很快,黑暗中,她那張溫婉的小臉有些蒼白。
走著走著,她眨眨眼,又笑了。
等到了慕清衡的宮殿,看見心心念念的人那一刻,她終于忍不住——他委屈,要比自己委屈還讓她難過。
慕蒙小跑過去抱住他勁瘦的腰,將腦袋埋在他懷中。
“怎么了蒙蒙?”慕清衡清湛的嗓音在頭頂?shù)偷晚懫,一如既往的溫柔:“好啦我家寶貝,別哭,讓哥哥看看!
他冰涼的手指輕輕抬了抬慕蒙的下巴。
慕蒙抓住他的手:“哥哥,沒事了,你不要難過。”
慕清衡心下明鏡一般,慕蒙得到消息來安慰,實屬意料之內(nèi),他不語,大手一下一下的撫過慕蒙的頭發(fā)。
他的手勢極其憐惜溫柔,漂亮的眉眼卻冷淡。
看向桌面上那杯已經(jīng)冷掉的茶——慕蒙來找他,卻比他預計的晚了許多。
讓他在等待的時間中,把想好的措詞又推敲了兩遍。
慕清衡勾起唇角,雙手攬緊慕蒙嬌小的身軀,輕輕拍著她的背。
來遲了不要緊,一切都在既定的軌道中,毫無偏離的前行。只要她來了,他自然會不著痕跡地引導她該做什么。
慕清衡耐心地等著慕蒙委屈抽泣,并不出聲打擾。
只是,她流的淚太多,溫熱滾燙,將他胸口的衣襟弄濕了。
漸漸地,慕清衡拍哄慕蒙后背的手慢下來,漠然的神色出現(xiàn)一絲波動。
很奇怪。
大概因為慕蒙賴在他懷中太久。
也因為衣衫濕答答的貼在身上。
慕清衡覺得心口那里感覺很怪,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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