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突然回過頭來，面容顯得有些僵硬，便似戴了一個薄薄的面具，淡淡地問道：“你是那個姓曾的老頭帶來的？”

　　陳徹答道：“是的，也是我師爺爺答應了的，所以，我便隨了他來了此處，玩幾天，然后，回去參加劍湖論劍呢。”

　　那女子看了一眼陳徹，淡淡問道：“你師爺爺是誰？你又是誰？”

　　“我師爺爺是上佳學宮的，我是陳國的，我叫陳徹。”

　　那女子轉過身來，面容僵硬，眼中卻再現詭異的笑意，一閃而逝，問道：“你師爺爺是姓姜還是姓摽，或者姓其他的？”

　　“我師爺爺不姓姜，也不姓摽，他老人家姓蘇，世人皆尊稱他為山中老人。”

　　那女子聞言，似是有些驚訝，仔細向他臉上打量一遍，并不答話，指著一地曼殊沙華，道：“你來把我這沙土翻松些。”出言頤指氣使，說罷，向地上一把藥鋤指了指，一眼也不再瞧他，只是俯身用手中剪子去剪去地上那片片青綠中的枯葉。

　　陳徹一怔，見這女子身子有些單薄，柔弱弱的，在晨風里俯了身侍弄草葉，心里不禁一軟，道：“好的，你歇著，讓我來做吧。”避開植株，走了過去，拿過花鋤，沿著一簇簇花地，翻整開來。

　　半個時辰左右，那女子看看沙土翻得也差不多了，看了看陳徹，笑了笑，指了指近旁的一對水桶，道：“你去那河里擔兩桶水來。”

　　陳徹聞言，看了看遠處的忘川河泛動著幽藍的水波，點點頭，去拿過扁擔，將兩只水桶擔在肩上，一溜煙去了河邊，擔了滿滿兩桶水回來。

　　那女子見水擔回來了，也不看陳徹一眼，只是淡淡說聲：“該澆水了，你站開點。”說完，一躍而起，穩穩站在半空，體態很是輕盈。

　　陳徹聞言，徑直走去黃沙地上站著，遠遠看那女子澆水。

　　只見她在半空輕揮衣袖，只見兩只桶里各起一道水柱激升至半空，然后，潑灑開去，形成雨花，嘩啦啦向這黃沙地里的曼殊沙華淋漓開來，將地里的綠株盡數澆了。那些曼殊沙華有葉無花，色作深綠，形狀奇特，每片葉子便像是一絲輕綢，幽香隱隱，此時日頭已到三竿，光華映照，射在這一大片青綠之上，絢爛璀璨，甚是美艷。

　　水澆完后，那少女從半空中飄身而下，落足在陳徹身旁。

　　陳徹在額上擦了一把汗，贊道：“你這些草真是好看！”他一早翻整這沙地，情感油然而生，見到這景狀自是發乎肺腑，贊語不由得脫口而出。

　　那女子忽噗哧一笑，露出兩排白玉般的細白牙齒，在一片嫩綠曼珠沙華的反襯之下，越是白得晶亮。

　　她背過了身去，聲音一沉，說道：“你才是草呢。這是花，曼殊沙華，花開八百年，花落八百年，花開花落兩不見，真是土包子。”語音說到最后，聲如蠅鳴，幾不可聞。

　　“哦，知道了，曼殊沙華。”陳徹隨口應道，“你這里現在應該沒其他活計需要做了吧，那現在我便進莊了吧。”

　　“嗯，我小老人家累了，那小子，你來給我捶捶背。”那少女半睜了眼眸，看了看陳徹，語氣強勢而不由分說。

　　陳徹心中微感來氣，忽想起昔日疏漓侍候自己時的神態，這女子此時像極了疏漓的眉眼神態，心中禁不住有些甜意，當即一笑，說道：“好的！”走到那少女身后，便要去為之捶背。

　　那女子忽然說道：“你幫我鋤地，幫我捶背，只是因為你有求于我，對不？”語氣頓了頓，回頭看著陳徹，“這叫做市恩，最壞的家伙才是如此。哼，不要你捶背了。”

　　陳徹一怔，一時無語，心想，這小女子怎的這么古怪呢，心中不禁有些忿然，便不再說話，徑直向孟婆莊走去。

　　那少女這時跟了上來，道：“且慢。”

　　陳徹回過頭來，只怕她還要啰嗦什么，心中已頗有些不耐，但見她晨風里罩在寬大青衫下柔弱的身形，心里不禁一軟，遂溫言對那女子說道：“謝謝你，我自己去那孟婆莊就好了，等會曾爺爺也該來了的。”

　　那女子搶上一步，走到他跟前，看著陳徹，將手中花鋤往陳徹跟前一送，眼如秋水流轉，似笑非笑，道：“拿著，跟好了，別走丟了，哼，這么小氣呢。”

　　陳徹只得伸手接住，跟著那女子一徑行去。

　　陳徹跟在那女子身后，有幽幽甜香從那女子身上滲出。他心下很是怪異，總覺得這香氣似曾相識，不由得說道：“這位姐姐，你身上好香，好似在哪里聞到過的。”

　　那女子回過頭來，忽微微一笑：“是么，當然比你香吶，你看你衣服臟兮兮的，就像一個臭哄哄的叫花子似的。……那你在哪里聞到過呢？”

　　陳徹聞言，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兩日換穿了的上佳學宮學子們一色的白色衣衫，微覺尷尬，一時無語。

　　二人說話間，從一個高大的木質牌坊下走過，走到圓屋大門前，那女子回頭對陳徹說道：“你先把你身上的灰塵弄弄，拍干凈了。”

　　陳徹聞言，便將身上塵土拍去。

　　“請進來吧。只是這鄉下地方，沒什么好款待的，怕是得罪了你呢。”那少女回頭微微一笑，在前行去。

　　陳徹見這少女突然客氣起來，忙抱拳一揖，道：“叨擾了，多謝。”

　　二人進了圓屋。

　　那大廳甚闊，擺了若干方桌長凳，陳設很是簡樸，但處處纖塵不染，極是干凈整潔。有若干黑衣小廝在忙活著。

　　那少女不再說話，只在前頭帶路。

　　陳徹跟著那少女越過大廳一徑往里走，跨過大廳通向里間的那道門檻。站在門檻之內，突然覺得好像又置身于天地之間了。

　　迎面一棵巨大的桂花樹，那巨樹的葉子很是稠密，仿佛正處于半夏的繁盛之中。樹下有一條小徑，彎彎曲曲的向前延伸，漸漸地隱沒于前方的花叢與竹木之間。

　　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青云悠悠的晴天之下，有一處雅致的竹木結構的小庭院，在一縷縷白霧中時隱時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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