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是一個白癡
疏漓與姑蘇對這個白癡少年的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用刀動作和行為早已見怪不怪,她們只是很喜歡看著他單純的玩樂,看著他像一只輕盈的蝴蝶在空中旋轉,旋轉成一個非常偉岸的身影,只有在這個時候,她們才忽然忘記了她們的殿下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白癡,而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王子,這是疏漓始終不離不棄守護著這少年的原因,她喜歡這個單純得像一張白紙似的白癡少年,而不是因為他是她的殿下;這也是姑蘇從小到大愿意陪他看無聊的螞蟻,不厭其煩地對他說所有的心事和故事,雖然明知他是一個什么都聽不懂的白癡。
幾個呼吸的時間,少年停止了揮刀的動作,沒有任何情緒,手持了木刀,不發一言,只是呆呆地站在二人身前數步處,眼神空洞地看著地上掉落的蒼蠅。
疏漓警惕地看了看附近幾個好奇望向這里的游客,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中長槍,眼神犀利地回看了一眼那些游客。
游客們自是知道這少年是誰,不敢過來打擾,便各自散開走遠去了。
姑蘇幾步走到少年身前,掏出手巾幫他擦去下巴上的口水,抬頭看著少年面具下空洞的眼神,嘻嘻一笑,道:“殿下,你現在好高呢,可是比我整整高了一個頭了,卻還是只知道看螞蟻打架呢,唉……”
少年聽到螞蟻兩個字,便又幾步回到剛才看螞蟻的地方,蹲下身去,又下意識的用刀去撥弄那十幾只剛剛掉落的蒼蠅,似是隨意將它們在兩只蟻群中擺放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的位置。
她止住了說話,看著湖面上即將歸去的野雁飛飛落落,那天際火燒云色的虛空透出一片廣闊的茫然,仿佛是余暉中的落日揮動了上天的火紅披風,遮住了無所不能的天神漠視天下眾生的眼瞼。
她顧自呆了一會,走近自己的白癡朋友,蹲下身去,轉頭看著陳徹戴著面罩的側面,眼神干凈而清澈,聲音里充滿了期待,柔聲說道:“殿下,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你,再與你說話,我已經有七年沒見過你的樣子了,你,……你可以取下面罩,讓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么?……我……我想記得你如今的樣子!”
“……”
陳徹似乎渾沒聽見,竟是自顧自的緊緊盯著地上的螞蟻打架,口中含糊不清,嘟嘟囔囔地說著一些沒人能聽懂的話。
“唉……”
姑蘇輕輕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我記得母后以前常帶我到這里來玩,這把刀還是我母后給我的呢。”陳徹口中含混不清,語氣中卻透著說不盡的開心,突然揚了揚手中那把鐵樺木刀,隨手輕輕向草叢里的一塊拳頭大的鵝卵石劈去,只聽“叮”的一聲輕響,清脆而悠揚,像樂手的指尖輕輕敲在琴鍵上。那石子應手而斷,分成兩半,斷面光滑平整,便如一塊豆腐被一把利刀快速切過。
陳徹抬起頭來,看著姑蘇和疏漓,呵呵傻笑著,面具下的臉上似是洋溢著毫不遮掩的得意。
“這刀真漂亮!給我玩玩呢。”
陳徹似是聽懂了,隨手將木刀刀柄遞給姑蘇。
她取過刀,刀柄上纏了一層細密的黑色絲繩,握在手中有一種柔潤而輕逸的質感,刀上散發出一種徹骨之寒,向她撲面而來。
她每次把玩這把木刀的時候,心里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又不知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只覺得這刀好似并非木頭做的。
這把黑色木刀長約兩尺八寸,刀身筆直,刀刃并未開鋒,只比刀背薄些,外形流暢完美,刀面晶瑩光滑,沒有一絲劃痕和缺口,精致而唯美,整體透著一種藝術和哲學的浪漫與超脫,似是制作者刻意隱藏了繁雜的工業痕跡和精巧的技術秉性,用簡潔的唯美消彌了一切與功能有關的內涵。
“是的,這片林子是我爹爹從東甌國移植過來的,以解他當年客居異國的思鄉之苦。鐵樺樹是我東甌國的國樹,材質比鋼鐵堅硬一倍有余,如人之剛正不阿,所以在我三歲時,我爹爹將我國珍藏的一段千年鐵樺木獻給你父王,然后,你母后用其中一段找天下最好的工匠做了你手中這把繡錦刀給你玩兒的呢。……”
她看著手中木刀,這是她與這個白癡朋友十年友誼相伴的唯一見證,而他卻記不得她。她心里有一種難受與不舍的感覺,揮刀在空中虛劈了一下,像是要斬斷心中的難受與不舍,然后遞到陳徹手中,幽幽說道:“不過,……也好,我走了后,就讓這片鐵樺樹林子陪你好了,反正你也不會記得我的了。”
“……”
不知不覺間,夕陽西下,空濛的天際只剩血紅的余暉,天色看看便要沉入黑暗中了。
陳徹抬頭看看天色,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摸了摸肚子,口中嘟嘟囔囔地說道:“疏漓姐姐,我餓了,我要回家吃飯。”說完,對著姑蘇呵呵一聲傻笑,搖搖晃晃的顧自向林子外揚長而去。
林外五十步處的湖邊,一個身形精瘦年約四十余歲的釣客忽然站起來,將手中釣竿隨手扔給旁邊的一個腰挎繡春刀的布衣人,去旁邊草叢里取出一桿鐵槍,手指嘬起來放在嘴邊,“呼哨”一聲尖嘯,只見周圍不知何處冒出來七十名各種打扮的精壯漢子,向他匯攏過來。
疏漓平靜地看了看這些人齊齊匯聚在這個精瘦漢子面前,然后迎向這少年,知道這是東陳王麾下的七十二地煞死侍,領頭的正是煞首槍半梅,便緊走幾步,向白癡少年跟了上去。
姑蘇看著少年修長俊美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淚水終于從眼中流了下來。
“你不是一個白癡,該有多好!”
在這漸暗的天色中,鐵樺樹下沙地上的這只褐蟻或許不知道,在將來某個時候,這個世界即將發生的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有它是永遠不會作證的見證者。
分割線
這片大陸名為錦,東至庫頁海,北臨寒冰洋,西抵大雪山,南蓋南海灣,幅員遼闊無垠。
三百年來,這片錦上大陸,自上一個大一統的大錦帝國分崩離析后,不知曾有幾人稱王,幾人稱帝,其間立國無數,百國爭雄,年年兵禍不斷,以致民生困厄,史稱“百國時代”。
陳襄公陳完起兵于陳郡,建國稱王,國號“陳”,至當今陳隆武王,已歷七世,計一百又七十余年,歷代君王發憤圖強,奮七世之勇烈,西滅蔡、許、周,北伐鄭、衛、宋、曹、魯、呂、齊,逼大齊王廷龜縮于黃河北岸殘喘茍延,盡收大齊黃河以南之地,南下西楚壽州、舒、北甌,東征徐、吳,飲馬東海,至今已滅國十余,各代君王勵精圖治,善待國民,輕徭薄賦,興水利,重農桑,促工商,辦義塾,獎科技,遠交西秦、云陽、西域、北狄,結友東甌、八閩、東越、南唐,近攻燕、齊、趙、魏、韓、楚、湘,國內連年物阜民豐,帶甲五十萬,今已雄立于東海之畔。
陳國紀元一百七十二年,也即隆武二十二年,陽春四月初十,陵都南城外,一艘三桅帆船在臨近黃昏的時候,緩緩地駛進了陵港碼頭。
碼頭上人潮如織,貨品堆積成山,熙熙攘攘的,一片繁忙景象。
“掌宮師兄,陳師姐的飛鴿傳書應該到了吧?”
“應該到了,魚師妹無須擔心,從武夷城到陵都城,飛鴿大半日即可,我們走水路則需三五幾日。這次來得急,二殿下突然發病,希望能平安度過吧。”
“我聽陳師姐說,她這個弟弟,與她一母所生,在七歲時發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然后就成了傻子,現在雖說長大了,卻還是如一個六七歲的小孩童一般,什么都不懂呢。”
“凡事皆有兩面,白癡的另一面是天才。祖師爺十年前曾來醫治過他,說他根骨奇絕,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天生地仙界,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孩子怎么就成了傻子了呢?祖師爺痛惜之余,回山后便潛心研究醫理,想要找到一個能治好這孩子的醫方,如今十年了,祖師爺多半已經找到了,所以,這次特意囑咐我這個掌宮的三代大弟子放下學宮的宮務,親自帶著你這個小師妹來覲見東陳王。……如真能治好這孩子的癡癥,再施以教化,多半會成為他母親那樣的人,文韜武略天下第一,如果真能這樣,那便是這天下眾生之福。”
魏無且抬手摸了一下頜下花白的長須,悠悠說道:“是呀,天下大亂了如此之久,各國年年互相攻伐,民生凋敝,該是需要天降一個雄才大略之人來大治這天下的了。”
“哦,祖師爺這么看好這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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