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印象里，媽媽沒有在家住過。也許住過，是她不記得了，只記得媽媽永遠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永遠插著管子、半睜著眼、細聲細氣地講話。

        哥哥們對媽媽的回憶更豐富多彩些，什么運動會，為什么賞櫻會。相片里有媽媽的身影，就必然黏著他們。

        “啊，這里。”大哥哥指著照片，媽媽側坐在墊子上，撫摸著隆起的肚子。

        小哥哥像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般，大驚小怪地叫喊，“之前放錯了吧，我把這張照片移到真希的相冊里去。”

        做完后，小哥哥舉著相冊，炫耀一般地舉著，“真希和媽媽的合照增加。”

        以病房為背景的照片間突兀的多了一抹爛漫春色。

        女孩一點點長大，從爸爸的臂彎到自己扶著床，夾在父母之間，抿著缺了門牙的嘴。

        到最后張，只剩下爸爸和她。

        病了許久的女人，沒撐到女兒的十二歲生日。由她促成的婚約，在葬禮后的春天如約而至。

        真希將相冊合攏，塞進行李箱。

        就是明天了。

        明天，她將小學畢業，也將和牛島若利見面。

        那個只看過相片的男孩，那個要和她訂婚，等二十歲結婚，接著共度一生的男孩。

        真希又開始緊張。相片上，名為若利的男孩直著嘴角，不算在笑。倒是她，送去的照片很是勉強，擺弄了許久都沒辦法笑得好看。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古怪。

        拉上拉鏈，真希將箱子立起來，移到房間邊上。

        “都打包好了嗎？”大哥哥翻閱完了屬于他的相冊，終于將目光轉到她身上。

        “嗯。辛苦你們趕回來了。“

        真希同兩位哥哥很客氣。

        在她出生時，較小的那個哥哥在讀國中，年齡差距有些大。后來都讀了不錯的學校，去了大城市，很少見面。偶爾也會忘記這個妹妹的存在，寄回家的賀卡上會端端正正寫著“祝父親母親“而真希的名字會由父親加上去。

        “可能是嫉妒真希能待在爸爸媽媽身邊吧。“爸爸也沒有隱瞞，和她如此解釋。

        這樣的嫉妒會延續到自己成為父親之后嗎？

        真希看著大哥哥手上的戒指，不再講話了。

        021

        她知道的，自己為什么要在訂婚后住進牛島家。

        在她坐上牛島家的車，搖下窗戶對爸爸哥哥們擺手說再見時，家里也裝好了他們的行李。

        這個住了十二年的房子，要摘下寫著“小林”的門牌了。

        他們等了太久，以至于早早對她露出迫不及待的笑臉。

        真希便也跟著笑，當做是小林家其樂融融的一幕常態。

        “那我走了。”這是她最后同爸爸講的話。

        爸爸對她說再見。哥哥們說一路順風。

        不論說了什么，結果都是小林真希從一個宅子搬到另一個宅子。而父母的一切，歷經死亡和分別，如他們所愿，故事終于完結。

        她看著窗外，熟悉的街道快速后退，接的是遙遠而淡青色的山巒與天空。飛鳥成群掠過，同她一個方向，拍打著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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