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爭吵

        今天報社輪休，齊名揚得空，在葉公館待了整整一天。

        用完晚餐，葉繼榮有話要對他說，吩咐了下人泡好茶放在客廳內。

        坐在沙發上，葉繼榮問道：“名揚，最近報社的工作怎么樣？”

        “報社在趕一批稿子，不過我負責的部分已經完成了，所以休息了一天。”

        齊名揚對自己報社的工作很是自得，說著說著，眼睛得意地瞇成了一條線，逗得對面的葉云霞和程彩云偷笑。

        葉繼榮知道他平時就是這般瀟灑，一副公子哥的張揚做派，他沒有在意，繼續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幾年的發展也不錯，到如今，你和彩云的婚事是不是該考慮了？”

        “今天父親讓我來就是為了這事。”齊名揚看向程彩云，話中帶笑，“他的意思是想趁著云霞這次生日，把我和彩云的婚事定下來。”

        聽到兩人的婚事，程彩云害羞地低下了頭。

        兩人的緣分始于青春年少時。

        當時都是十幾歲的懵懂年紀，齊名揚開朗灑脫，程彩云端莊大方，兩人在不覺中暗生了情愫，最后，還是葉云飛幫著挑明了兩人的關系。

        從那以后，一直到現在，兩人的感情竟過了這么多年，不但沒有冷淡，反而越來越深。

        葉繼榮心里也很高興，但面上卻煞有介事：“在云霞的生日宴上訂婚，是不是太委屈我們彩云了？”

        “不委屈！”

        潛意識里，彩云已經認定了齊名揚，她慌不擇言，一時竟忘了場合，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這話聽在某些人耳朵里，簡直猶如天籟。齊名揚滿臉堆笑，愛意盈盈地直望著她。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程彩云瞪了眼對面一直傻樂的齊名揚，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把頭埋的更低了。

        “只要葉伯伯答應，我隨時準備好娶彩云過門。”齊名揚拍著胸脯保證道。

        “知道你有心了。”葉繼榮滿意地點點頭，“那就這么定了，生日宴那天，你把二老請到酒店，我們許久未見，正好借著這次機會，好好敘敘舊。”

        一旁的云霞玩心未消，她嘴巴一撇，酸溜溜地調侃道：“彩云姐，你真沒良心，這么急著要嫁出去？”

        “云霞~~”

        她這一逗，程彩云更是無地自容，恨不得此刻挖個地洞趕緊鉆進去。

        “說話別這么沒大沒小！”

        一旁的葉繼榮臉色一沉，冷聲呵斥。

        這一聲嚇得兩人趕緊收了笑，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坐好。

        葉父看向葉云霞：“過了生日，就十六歲了，也該長大了吧？”

        他聲音沉冷，威嚴更甚，“整天學寫什么洋人的詩，跟個小孩一般，好的不學，偏學這些！”

        聊得好好的，干嘛扯到我身上？！

        葉云霞越想越委屈，最終還是沒控制住，突然說道：“也沒人規定不許學洋人的東西。”

        她聲音帶著哭腔，幾近沙啞，“再說，林老師不也支持我寫詩嗎？”

        “提到他我倒要問你！”

        葉繼榮不怒自威：“前幾天，那個林老師送給你的都是些什么書？再這樣下去你還學什么？！我已經把他辭退了。”

        葉繼榮做很多事情的決定，從不會提前通知，而只通知結果。

        “難怪林老師許久不來家里上課？原來是把他辭退了！”葉云霞激動的反駁道。

        葉父冷哼一聲，轉頭看向別處，表示默認！

        她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朝門口跑去。程彩云慌忙起身拉住她，“外面下著雨，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林老師，我要跟他解釋清楚。”

        程彩云緊緊攥住她的手腕不放，小聲勸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上學問也不遲！”

        看著女兒不像話的舉動，葉繼榮頓時火冒三丈，“你別拉她！讓她去！！”

        坐在沙發上的齊名揚知道葉伯伯對云霞的態度素來嚴苛，他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個葉伯伯，其實報社里也有會寫詩的記者，會寫詩照樣也能——”

        “名揚！”

        話還沒說完，就被彩云制止了。齊名揚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識趣地窩進沙發里。

        “好啦！”程彩云語氣輕柔下來，“等著明天見到林老師不就知道了嗎？你這樣，姨父會傷心的，他也是為了你好。”

        葉云霞淚眼迷蒙，盡是委屈，沖著父親哽咽道：“有這樣為我好的嗎？我好不容易想好好學了，結果呢？背著我把林老師辭退了，我明天見到林老師，怎么說呀？”

        “你也知道交代不了！”

        葉繼榮站起來，指著她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他是你老師，你心里應該要有師生的分寸！”

        “對！您猜對了！”

        葉云霞抬高聲音，“我就是這個心思，我就是喜歡林老師！這是新社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說完，她轉身跑回自己房間，甩上了門。

        程彩云朝齊名揚使了個眼色，然后小聲說道：“我去安慰安慰她。”跟著也進了房間。

        這下，客廳里只剩下在沙發里老實窩著的齊名揚和站在客廳中央的葉繼榮，場面瞬間陷入吵架后的尷尬寂靜。

        葉繼榮深深嘆了口氣，重新又坐回沙發，閉上眼睛，眉宇緊皺，半天沒有說話。

        齊名揚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他摳著手指頭，腦袋里來回打著草稿。

        靜了片刻，他開口道：“葉伯伯，您別生氣，云霞畢竟還小。”

        “還小？”葉父睜開眼，“別為她找借口。”

        “其實，您不必這么害怕西洋的東西。有很多學問還是挺有用的，咱們學會了，再拿來自己用，用得好了，不就是學到了嗎？不是有句話叫叫什么來著？”

        “師夷長技以制夷。”葉繼榮斜著他：“以為你葉伯伯老糊涂了？”

        “不是，不是。”

        齊名揚嬉皮笑臉地打哈哈，“葉伯伯的學識，敢問整個商界，您數第二，有敢數第一的嗎？”

        “少給我在這賣弄。”葉繼榮哼笑一聲，表情也放松了下來。

        其實他心里并沒有因為云霞的學習而生氣，也沒有討厭林念的意思。

        相反的，他的目的多半是為了能讓林念順利脫身南城，切斷和葉家的一切聯系。

        只是看著云霞對林念的態度明顯變了味，只怕到時候，等林念一走

        “云霞對林老師的關心太過頭，沒個學生對老師該有的分寸。”葉繼榮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林老師看著不像壞人，現在男女自由戀愛，哪還有這些老黃歷”

        齊名揚正說著起勁，被葉父冷不丁地瞪了一眼，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小聲嘟囔了幾句。

        葉繼榮抬眼看他，“云飛這個做哥哥的不管她，你也跟著說起胡話來！”

        齊名揚心虛地沒敢看他。

        葉伯伯的威嚴，那可是刻進骨子里的，葉云飛很好地遺傳了他的這種冷面危重的氣勢。

        齊名揚打小就怕葉繼榮。記得有一次，和云飛在歌舞廳喝到爛醉如泥才回家，兩人最后被葉繼榮拿著文明棍追著打，從那以后，齊名揚就更不敢當著他的面反駁他了。

        “吩咐你的事，別忘了跟你父親說。”葉繼榮站起身，朝樓梯口走去。

        “放心吧！葉伯伯，保證完成任務！”

        齊名揚胸脯拍得砰砰響，生怕葉繼榮看不到他想娶彩云的決心。

        “少爺回來了。”

        二人正說著，葉云飛從外面帶著一身水汽進到客廳，因為雨大，劉伯一路也跟進客廳。下人們趕緊拿了干毛巾給他擦身上的雨水。

        接過毛巾，他順手把傘遞給劉伯。

        “云飛！這么晚才回來，我都等你一天了。”齊名揚猶如看到救星，大聲喊道。

        葉云飛脫掉外套，看了他一眼，隨后來到葉繼榮身邊。

        “爸爸”

        “回來了，讓王嫂給你準備晚飯吧，我們已經吃過了。”

        “我也吃過了。”

        “前幾天吩咐你的事情，辦妥了嗎？”

        “已經把意思傳達給他，他也同意了。”

        “那就好。”

        葉繼榮滿意地點點頭，“云霞最近越來越不讓我省心了，你這個做哥哥的，不能老慣著她！”

        “很多事情是我疏忽了，有時間我會跟她好好聊聊。”

        葉云飛聲音平靜無波，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你和名揚聊吧！我去書房。”

        說完，葉繼榮上了二樓。

        待二樓的房門一關，齊名揚騰地站起來，跑到葉云飛身邊，嘴跟決了堤一樣，“我跟你說，五分鐘以前，家里就跟修羅場一樣！”

        葉云飛沒有給出反應，他脫掉風衣，轉身坐到沙發上，拿起今天的晚報看了起來，任由齊名揚在自己耳邊聒噪。

        齊名揚嘴上不停，跟著坐在他身旁，“你要是再晚來一分鐘，就見不到我了！”

        “你就這點出息？”

        他天生不是個愛聽熱鬧的人，看齊名揚滔滔不絕地說完這些，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瞥了齊名揚一眼。

        齊名揚突然伸手，撤掉了他手里的報紙，“云霞和葉伯伯大吵了一架！她這會正在臥室哭呢！”

        葉云飛微微皺眉：“發生了什么事？”

        “她知道是葉伯伯辭退了那個林老師，吵著非要去找他。”

        齊名揚嘆氣，“你說葉伯伯也是，教的好好，干嘛要辭退他？我聽彩云說那林老師挺正派的。還有，葉伯伯還說云霞——”

        葉云飛沒等他說完，起身朝云霞的房間走去。

        來到門口，確實聽到了里面隱隱傳來的哭聲，還有程彩云說話的聲音。

        站了許久，他面上的擔憂之色有了緩和，最終還是放棄了敲門。

        看他這么快回來，齊名揚趕緊問：“怎么樣了？”

        “喝酒去。”

        “喝酒？！”齊名揚被他徹底弄糊涂了。

        “彩云在里面呢。”

        看他還坐在沙發里不動，葉云飛戲謔地調侃道：“怎么？怕彩云罵你？”

        “我怕她？！”

        齊名揚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走！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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