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生日宴會（上）
12月25日，晚七點。
日本駐軍總部內戒備森嚴，所有士兵嚴陣以待。
遠藤伊明站在隊伍前列講話，這個精干的中年人在每次行動前都要親自到場指揮。他聲音簡短有力，渾身緊繃，下達著最嚴苛的命令。
遠藤期待這一天很久了，他想把這些南城的“跳蚤”一網打盡。他想在上司山口和也上將面前證明自己的實力，不再被同僚輕眼看待。
他秘密制定了一個獵殺計劃，被他策反的老余成為了這次計劃的敲門磚，行動隊長“黑衣人”中森奏上尉和老余一起，混進撤退隊伍里，從內部直接抓捕這群地下黨，揪出“山鬼”。
12月25日，晚七點三十分。
貝希爾酒店門前車水馬龍，人頭攢動。一輛接一輛的車子�？吭陲埖觊T口，下來的人不是商界大亨，就是政界名望，富貴人家的宴會往往都是權貴云集，無非借著宴會的由頭，結交更有身份地位的人，為各自的事業鋪路。
宴會的大廳內富麗堂皇，酒水餐桌擺滿正廳，再前面是舞臺，舞臺上方掛著一個近兩米高的球形彩燈。整個廳內非常寬敞，燈火通明，時下最流行的西洋音樂在自留聲機里傳來。
大廳來人絡繹不絕，安振業帶著女兒安玲剛一進門，安玲便被葉云霞姐妹拉走了，安振業和葉父打了個招呼，便開始和達官顯貴的朋友們“敘舊”。
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帶著兩個年輕男子來到大廳，三人一起進門，很不顯眼。來人正是齊錦華和他的兩個兒子齊明豐和齊名揚。
齊家人比較傳統，家教相當嚴苛。齊錦華一身傳統的長衫馬褂裝，老神在在，很有傳統大家長的威望所在。齊明豐一身深色長衫，舉止得體，渾身透著股本分沉穩的傳統儒商氣質。
反觀小兒子齊名揚，一身時尚的白色西裝打扮，頭發梳的溜光滑，說話朗聲朗氣，舉止隨和，無拘無束，像極了剛從國外留洋回來的公子哥做派。這么看來，只有齊明豐更像齊錦華教育出來的兒子。
齊名揚一進大廳，就看到了和云霞安玲聊天的程彩云，沖她招招手。
“齊伯伯，明豐哥，你們來了�！背滩试苼淼烬R名揚身邊，大方地打了聲招呼。
齊錦華沖她笑著點了點頭，“彩云，葉老板呢？”
“姨父正在二樓，剛才還提到您了�！�
“明豐，你跟我來。”剛要上樓，齊錦華回頭看了眼齊名揚，警告道：“今天客人多，不許亂說話！”
“爸爸，今天也是我和彩云的大日子，我肯定不會亂來�！�
齊名揚嘴里的“大日子”，指的是今天還會宣布他和程彩云訂婚的消息。
齊名揚和他老父親的相處很有趣，齊錦華再威嚴，到他這里，一個四兩撥千斤，輕松化解。
齊父帶著大哥齊明豐去了二樓，齊名揚趕緊跑到程彩云身邊膩味道：“彩云，看我今天穿的怎么樣？”
程彩云今天一身米白色連衣裙，和齊名揚的白色西裝正好搭配。
“我看你是越來越臭美了！”
程彩云不理他，一個轉身要離開。
齊名揚趕緊拉住，“我這可是為了和你搭配，精心挑選的新裝！你今天這么漂亮，要是被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搶了去，我跟他拼命！”
“胡說什么！”
程彩云一把捂住他的嘴，急急說道：“這么大的人了，好歹也是報社編輯，說話怎么還跟小孩似的。難怪剛才伯父要警告你！”
齊名揚站在她面前嘿嘿直樂，程彩云的手還在他嘴上放著，他突然惡作劇般伸了伸舌頭，舔上了嘴角散發著梔子香味的手心，眼睛瞇成條縫，滿眼愛意地看她。
“你！”
感受到濕濕的觸感，程彩云忙收回手，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越來越不像話！”
瞪了他一眼，程彩云轉身離開。齊名揚像個跟屁蟲一樣黏在她身后，嘴巴說個不停。還時不時拉住她，趴在耳邊說悄悄話，一會逗得程彩云咯咯笑個不停。
兩人的感情好的那么自然，愛情中更多了一層親情，程彩云喜歡的就是他身上無憂無慮，敢想敢做的浪漫。她喜歡他安慰她時滿眼著急，滿眼都是自己的樣子。那是一種純真，一種信仰，她愿意為這個信仰放棄一切。
客人越來越多，大廳內也慢慢熱鬧起來。
一陣整齊地軍靴踏地聲音從門外傳來，一小隊政府軍護送著一輛汽車行到酒店外停住了，前面的副官從馬上下來，利索地打開后門，下來的正是二十九軍司令長陳浦瑞。
陳浦瑞一身軍裝下了車，他挺直腰背，英姿颯爽，頗有威風地環視了酒店一圈，皺著眉頭說道：“張副官，開路！”
張副官得令，土匪進村一樣分了幾隊人把門口戒嚴，等到掃清路障，陳司令才昂首闊步地朝酒店走去。
這一切，都被在二樓和齊錦華父子聊天的葉繼榮看到了，三人同時看向門口，齊錦華道：“陳浦瑞得罪不得，葉兄，你先下去招呼他們吧。”
葉繼榮看了眼樓下，并沒有動作，穩聲問道：“齊兄應該聽說這次藥廠的事了吧？”
“你的做法是對的，藥廠那么大，多少張嘴等著過年�！饼R錦華看看樓下正被一群達官顯貴圍住的陳浦瑞說道：“他不管別人的死活，你不可以�！�
葉繼榮點點頭，贊許道：“知我者，非齊兄你莫屬！彩云嫁到齊家，我放心！”
“誒~哪里的話！名揚那小子能娶到你們家彩云，才是他的福氣�！�
齊錦華知道自己兒子的能耐，性格本來頑劣不堪，自年幼時遇到程彩云，就變得收斂了許多，這也多虧了彩云的勸慰能讓他成長。所以，在他心里，早就認定程彩云是自家的兒媳婦。
“葉老板！”
還沒等葉繼榮下樓迎接，陳浦瑞直接來到二樓。他聲如洪鐘，中氣十足地喊道。大軍靴踢著地面，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陳司令，有失遠迎，實在抱歉�！�
葉繼榮和齊錦華、齊明豐三人同時站起來，和陳浦瑞一一打了招呼。
“今天這排場如此隆重，看來你藥廠的事已經解決了！”陳浦瑞毫不避諱。
葉繼榮表示感謝：“還要仰仗陳司令的幫助才走出了困境。”
“哪里的話！你我這算是交易，我又不白幫你！”陳浦瑞哈哈大笑。
他轉頭朝張副官揮了揮手，張副官捧上一個長形木盒，打開來看，竟是一副字畫。
“本來想給令愛準備禮物，可我這大老粗，實在想不出該送女孩子什么禮物，干脆！就送你一幅字畫得了�！彼嗔说嗍掷锏哪竞�，得意道：“這是我請北大街老古董行的陳瞎子挑的，連這木盒子都是貨真價實的紫檀制的。”
“多謝，您費心了。”
葉繼榮示意一旁的劉伯接過盒子。
待陳浦瑞要說些什么，樓下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大廳里瞬間安靜了不少。
葉繼榮、陳浦瑞等人順著門口望去，只見一個日本軍官帶著兩個士兵走了進來。他步伐穩健，站在門口并沒說一句話。
雖然他沒說話，可那身明黃色軍裝讓在場所有人都噤了聲。
安振業急忙上前問候：“遠藤大佐能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呀！”
遠藤伊明沖他點點頭：“今天真是一個人才云集的宴會�！�
安振業：“陳司令剛來，您就到了。這次，可以好好給你們介紹介紹了�！�
看著樓下相談甚歡的兩人，陳浦瑞一臉厭惡，“媽的！日本人怎么來了？”
他轉臉看向葉繼榮，譏笑道：“葉老板，看不出來，您還和日本人有來往？”
葉繼榮沒做回答，他面色一沉，知道遠藤來者不善，起身說了句“失陪�！睆街毕铝硕䴓恰�
“遠藤大佐，您有什么事嗎？今天小女生日，實在不便和您談論工作上的事情�！�
遠藤伊明笑了笑，一臉和善，他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說道：“葉老板，別緊張，我是來給您賠不是的，上次工廠的事還請見諒，小隊長不知道那是葉老板的工廠，就貿然闖進去，實在是失禮，那個隊長我已經重罰了。”
說著一拍手，幾個壯漢抬進來一架嶄新的鋼琴放到宴廳一角，遠藤解釋：“聽說令愛在學鋼琴，一點心意，還請葉老板笑納�！�
葉繼榮知道此事全場都在盯著，再推辭就顯得自己小氣，他拱手致謝：“那我就替小女謝過大佐了。”
安振業上前：“葉兄，還不介紹介紹陳司令，大佐可是久聞他的大名了�！�
“陳司令就在二樓，樓上請。”葉繼榮做出請的姿勢，一行人上了二樓。
陳浦瑞看著安振業和遠藤伊明被葉繼榮引著上了二樓，心中暗叫：“媽的！還想上來，老子一槍崩了你。”
張副官知道自家的主子摟不住火，他彎下腰，小聲勸道：“司令，您消消火！這可是葉老板組的局，咱可不能砸場子！”
這一聽，陳浦瑞瞬間壓住了內心的沖動，他輕咳了兩聲，理了理上身的軍裝，悄悄坐直了身板等著來人。
樓上風起云涌，樓下一片熱鬧。
今晚的主角是葉云霞，即將迎來十六歲的生日。今晚她穿了件白色束腰長裙，剛好到腳踝，很端莊。這是葉云飛特地帶著她到瑞福祥定制的，穿上白色小皮鞋，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公主。
此時，她無心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因為昨天的表白失敗，她很怕林念不來參加宴會。所以，當幾人正聊得熱絡時，她卻在分心，時不時朝大廳門口看上一眼，在尋找什么。
齊名揚和葉云飛聊得起勁，程彩云和安玲在小聲說話。
不一會，齊名揚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兒，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走什么神呢？小壽星。”
眾人被他的話吸引了，紛紛側目看去。
“她能走什么神？當然是記掛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程彩云一旁玩笑地看向葉云霞。
安玲小聲問道：“林老師怎么沒有來？”
葉云霞聽到“林老師”，心里更是一揪，默默低下頭。
葉云飛也在時刻關注著門口，宴會馬上開始，他也害怕是不是因為辭退的事情，林念不會來了。他走到云霞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一會我讓老滿開車去接他。”
“哥，謝謝你。”
“今天是你生日，怎么能不開心？”葉云飛從懷里掏出一個禮盒遞到她面前，“送你的�！�
葉云霞接過這個精致的小盒子，心頭的陰霾稍稍散去一些，打開來看，竟是前段時間一直喜歡的一款手表，表盤是白玉鑲金做成的，表上的數字是用上好的紅寶石鑲嵌而成，晶瑩剔透，很漂亮！
“謝謝哥哥！”
葉云霞激動地一把抱住葉云飛。
齊名揚酸溜溜地說：“有錢的大少爺就是不一樣，一個禮物就趕上我半年的工資了！”
“名揚哥！你的禮物呢？！”
葉云霞撅著嘴巴，伸手要禮物，表情很是得意。
“你放心，自然不會少你的�！饼R名揚早有準備，他拿出幾本書，“看看！”
翻開書頁，里面是幾個知名作者的親筆簽名和祝福生日快樂的話，葉云霞開心極了，都是自己喜歡的幾個散文家和作家本人，“名揚哥，你真厲害！”
“我堂堂報社的編輯還能沒這個能耐？！”齊名揚越說越神氣。
“你可別得意了！”程彩云調笑道。
眾人笑作一團。
葉云飛不經意瞥見大廳門口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念穿著他送的那身深棕格子西裝，緩緩走來。整個人依然溫潤恬靜，讓人安心。葉云飛默默看著他，直到他也看向自己，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
“云霞，你看誰來了？”葉云飛提醒道。
葉云霞急忙轉頭，看到是林念，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她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眼睛亮亮的盯著對方，高興極了，連聲音都是顫抖的，“林老師！你來了�！闭f的小心翼翼。
“抱歉，我來晚了�！�
林念推了推眼鏡，有些不好意思。他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一只嶄新的黑色鋼筆，“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這支鋼筆是林念逛了很久的百貨商行才買到的，今晚就是他留在南城的最后一晚，也是葉云霞的生日。因為昨天兩人不愉快的談話，林念很苦惱。他不想給葉云霞留下遺憾，關于禮物，他想了很久，最后決定還是送一只鋼筆更能表達自己的意愿——希望她能成才。
葉云霞拿著鋼筆愛不釋手，直到齊名揚走近，“云霞，這位就是林老師嗎？”
林念疑惑地看向他，一旁的葉云飛解釋：“他叫齊名揚，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
齊名揚委屈地說：“喂！云飛，你也太不夠哥們了。好歹也要好好介紹一下嘛�！彼Y貌的伸出手，恭敬道：“林老師，你好，我是《南城日報社》的記者齊名揚�！�
林念有些好笑，這人的性格明顯不同于葉云飛，兩人一冷一熱，竟還是從小到大的好友，這樣的友誼彌足珍貴。
他也伸出手和齊名揚回握，“你好。”
一旁的程彩云對著齊名揚道：“你說了一晚上，就不能歇息一下？”
齊名揚于是乖乖閉了嘴。
此時，燈光忽變，聚焦到舞臺中央，全場安靜。
主持人走到舞臺中央，彬彬有禮：“女士們，先生們，今天是葉云霞小姐的生日宴會，謝謝各位嘉賓的到來，下面有請葉老板為我們說幾句�！�
掌聲過后，葉繼榮上臺：“感謝諸位貴賓能夠在百忙之中參加小女的生日宴會。今天有兩件喜事要宣布，一是小女即將迎來十六歲生日，特此舉辦這次宴會慶祝。另一件是我家程彩云小姐和齊家二公子定下婚約，訂婚宴在年前臘月初，屆時還請各位賞光參加。別的不多說，還請今晚大家能夠玩得盡興。”
葉繼榮說完，臺下一片掌聲。
主持人示意臺下的葉云霞上臺來:“今天是我們最可愛的公主葉云霞的生日，有請云霞小姐上臺來切蛋糕�！�
一個豪華的五層蛋糕被侍者推了上來，葉云霞聽到，大方地走上臺，切完蛋糕。主持人又問：“小壽星，有什么想說的嗎？”
葉云霞看向臺下的爸爸和哥哥，心中有些感動，她輕聲道：“非常感謝爸爸能夠給我準備這么熱鬧的生日宴會，我希望每一年都有爸爸哥哥和所有親朋好友們圍在一起過生日。我也希望不在惹爸爸生氣了�！�
臺下的觀眾被她這孩子般的話語逗笑了。
主持人一聲令下，晚宴正式開始，音樂響起，人們四散，各自找到舒服的位置相談甚歡。
不一會，大廳中央已經開始陸陸續續有人結伴跳起了交際舞。齊名揚和程彩云也開始跳舞。
葉云飛四人來到一個桌子旁坐下，考慮到云霞和安玲是女孩子，不方便喝酒，林念也不能喝酒，他讓侍者端來四杯果汁。
“林老師，我們去跳舞吧！”
坐了一會，葉云霞按奈不住，起身拉起林念的胳膊往外走。
“我我不會跳。”林念扶額尷尬。他哪里會跳舞，讓他格斗打架，他倒是會得很。
“沒事，我教你，很好學的。”葉云霞仍不死心，拉起他朝舞廳里走去。
可憐的林念就這樣被半推半就地拉到舞廳里。
角落里只剩下安玲和葉云飛兩人，安玲整晚很安靜。應該說，自從看到爸爸和那個日本軍官聊天，就變得安靜了。
她明白爸爸的行為會惹來眾怒，她和母親曾經勸過爸爸，讓他不要再和日本人來往，可權利已經燒昏了父親的頭腦，無論誰勸，都無濟于事。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爸爸越來越危險的行為。
葉云飛發現安玲整晚都沒有說多少話，他端起一杯果汁給她，“今晚怎么了？”
“沒什么�！卑擦峄剡^神，接過果汁，喝了一小口，“云飛，我們去跳舞吧？”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邀請葉云飛跳舞，也是第一次主動邀請男人跳舞。
她平時潔身自好，即使和好友偶爾去酒店喝酒，也僅僅是淺嘗輒止。但她清秀的長相卻是能吸引來不少風流少爺，被邀請跳舞的情況也屢見不鮮，可都被她一一拒絕了。
葉云飛很紳士的站起身，來到他面前伸出手：“請”
兩人執手來到舞廳，隨著音樂，跳起了舞。
這一刻，所有人都沉浸在悠揚舒緩的音樂里，盡情享受著，不管外面的風雨飄搖，也不管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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