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殺意
桌邊圍坐著兩人,除宋楚外,還有一個年輕的日本軍官。
那人二十三四歲,比云飛稍矮不多,身材高挑勻稱,裹在端正的軍裝里,一絲不茍,蓄滿力量。
白凈英俊的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眼底含著赤、裸裸的挑釁。
“葉少爺,你好。”
聽到聲音,背對門口的宋楚倏得轉(zhuǎn)身,臉色驚慌一剎,遂又恢復(fù)如常,恭敬道:“少爺。”
“你是?”
沒有回答宋楚,直覺這位軍官不簡單!
“我是日軍部少佐,山口龍彥。”
葉云飛面色一沉,氣氛瞬間降到零點。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從未見過山口這個人!
聲音冷冷問道:“宋秘書,你來這里做什么?”
極力忍住被發(fā)現(xiàn)秘密后的恐懼,宋楚低頭道:“藥廠有日軍部的訂單,老爺讓我來交涉。”
不確定對方會不會相信這番鬼扯,萬一不能蒙混過關(guān),他做好了倒戈的準備。
山口站在一旁,觀賞主仆二人的好戲,悄悄用眼神示意,門外衛(wèi)兵再次舉槍對準葉云飛。
他起了殺意。
如果對方反抗,完全可以開槍解決,事后美其名曰葉氏少爺酒樓鬧事,擾亂秩序,被當場擊斃,未嘗不可。
葉云飛一臉冷漠,他注視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刀削的頜骨,帶著日本人特有的狡猾和狠毒,胸口透出殺人的戾氣。
想起妹妹被綁架的遭遇,林念受刑的遭遇,知道對方對林念懷著什么心思,更加憎惡至極!
時間正在流動,宋楚的手幾不可察地發(fā)著抖,不再是恐懼,那是興奮!
他在期待著某個結(jié)果,某個……他想都不敢想的希冀。
所有人不敢喘一口大氣,就等著誰先暴走。
“云飛,你要學(xué)會隱忍。有些事不是一廂情愿就能解決的。”
父親的話在耳邊突然響起。
同時,意識里,有人將他紛飛飄亂的思緒從懸崖邊拽住,回身一看,那人竟是林念。
冷靜下來,一抹笑意爬上嘴角,葉云飛大方道:“承蒙少佐關(guān)照藥廠,我今天暫時有事,不便多陪。”
“宋秘書,”又對宋楚吩咐:“陪客人好好談,帳記在藥廠上。”
“是。”
離開房間時,兩個日本兵一臉懵逼,機槍仍指著遠去的背影。
屋門再度合上,宋楚驚魂未定,一臉迷茫地盯著桌面。
這次見面,應(yīng)山口龍彥的要求,本意是想打聽林念下落。
始作俑者一臉嘲笑地望著他,“你確定這位貪生怕死,阿諛奉承的大少爺就是你口中那個冷漠孤傲的葉云飛?”
他討厭貪生怕死的人,更討厭阿諛奉承之人。
他們都是想盡一切辦法將自己擺低位置,換取榮華富貴或者生存希望的小人。
比如安振業(yè),比如……眼前這位。
“你更應(yīng)該關(guān)心我身份暴露的問題?!”
宋楚神色驚慌,語氣里也帶了些許怒意。
后者則不緊不慢地端起酒杯,輕輕呷了一口。
烈酒入喉,微皺眉毛,心想這酒不知那家伙喝了會不會醉?
一瞬,斂去心中雜緒,湊近宋楚,他悄聲道:
“那你何不借機除掉這個心頭大患?”
“除掉誰?!”
“葉云飛!”
從沒想過死亡會和那人聯(lián)系到一起。
宋楚不敢置信地看向身側(cè)俊美妖艷的臉,一抹詭異的光,正從那雙好看的細長眼里生發(fā)出來。
“無毒不丈夫,這是你們常說的。”
看他一臉震驚加懦弱,山口直搖頭,“如果不敢動手,我可以幫你。”
“那伙地下黨不會放過我!”
“地下黨?!哈哈——”
笑聲肆無忌憚,“昨晚我軍進城的消息,你聽說了吧?”
宋楚沒有作聲。
“連陳司令的部隊都散了架,那群螻蟻,還有機會翻身嗎?”
如今局勢日益緊張,日軍大批進城,陳浦瑞如今整天窩在司令府,被打的一蹶不振。
地下黨人員一次次被打散,人員嚴重不足,每天聲東擊西,已經(jīng)鬧不出多大的水花了。
更別提那些個擺設(shè)警察了,就是安振業(yè)專門派給日本人的小嘍啰。
大勢已去,將來改天換地的,保不齊是誰!
宋楚慢慢動搖,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被發(fā)現(xiàn)秘密,也未必是壞事。
魔鬼不曾離開,它只是隱藏了起來。只要有一絲火苗,它就能迅速膨脹,毀滅一切!
“日軍部歡迎你的到來!”山口再添了把火。
被他的小心謹慎快折磨瘋了!
那么一瞬,他看到宋楚死氣沉沉的臉上瞬間有了光。
端起酒杯,遞到宋楚眼前,“我說過,沒人會忘記你的貢獻。”
叮——
“預(yù)祝成功。”
為了安全,跑堂將葉云飛領(lǐng)到距離廳雅閣最遠的包間里。
再回頭,一張瘦臉變成了灰綠色。他顫巍巍跑到葉云飛身旁,連聲馬屁:“少爺,您可真厲害!”
大拇指一豎,表示他無敵佩服。
“日本人都拿槍指著你了!”
葉云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為所動地坐到桌邊,喝了口茶。
隨后,靜靜坐在桌邊。
“您要吃點什么?”一臉笑嘻嘻地等著人夸。
“你先出去。”
后者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澆滅了跑堂的熱情。沒收到拍馬屁的待遇,他悻悻然地出去關(guān)了門。
葉云飛靜坐桌前,沒有動作,臉上依舊冷冰冰的,那雙眼睛更加陰郁冷酷。
宋楚的話,顯然是在搪塞,至于為何編造這樣拙劣的謊,他不得而知。
還有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山口,今天見面,果然厭惡!
許久,汽車發(fā)動聲自樓下傳來。葉云飛走到窗前,看到一輛軍用汽車緩緩駛離酒樓門口。
隨后,宋楚不著痕跡地上了輛門口的黃包車,朝反方向奔去。
葉云飛抬眼盯著黃包車消失的巷道,臉上閃過一絲寒光。
“愈合的不錯。”
幫陸文曼再次包扎好傷口,林念總算放心了。
找來鐵盆,利落地?zé)魩а目噹В宄胁焕C據(jù),時刻保持警惕。
連日來,街面上隨時都有日本兵出沒,不是抓這個,就是搜那家。
搞得附近許多小商鋪開張不定,難以為繼。
幸虧這家旅館有日軍發(fā)的良民證,暫時幸免于難。
陸文曼受傷手臂微彎,放在桌面,另一只手撐著頭看林念滿屋子忙活,末了,他還打擾了一遍衛(wèi)生。
這是林念住的房間,和自己對面。這幾天,一有空,她就來包扎傷口,聊天解悶。
幾天相處,是越來越佩服面前這位先生了。對方那副平和安靜的心性讓她安心不少。
“能不氣餒,就咬牙堅持。”是他在自己幾天前任務(wù)失敗沮喪時常聽到的安慰。
見他坐到自己對面,喝了口茶,陸文曼突然笑道:
“你就像我父親一樣。”
林念:“……”
極力忍住,才沒把茶水噴出來。
“不是說你老!”
她輕聲解釋:“小時候,他時常教我怎么解決困難,你也教會我怎么度過難關(guān)。”
林念笑著說:“看來,你跟你父親的關(guān)系很好。”
“嗯。”
提到家人,陸文曼像個小女孩。她思緒慢慢陷入回憶,喃喃地說:
“讀書,認字,包括留洋學(xué)醫(yī),都是他支持我去做的。他總說,我家孥孥長大是要做花木蘭的……”
聲音越說越小,一句“孥孥”讓她再也沒能忍住,淚水瞬間蓄滿眼眶。
她不愛哭,可如今,孤身一人,卻情難自禁。
“孥孥”是他們家鄉(xiāng)喚兒女的話,小時,父親疼愛她,常這么叫。
低頭用手背擦去眼淚,訕笑著:“一想起父親,就控制不住。”
林念將茶杯推到她面前,平靜道:“這才是真實的你。”
陸文曼笑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間頓時溫?zé)幔澳憧隙ㄆ婀郑粋女子,為何有這般抗日的決心?”
“經(jīng)歷過生死,才有死而后生的念頭。”林念道。
“三年前,我去日本留學(xué)才半年,父親因為發(fā)動鄉(xiāng)親們反抗日本人,被……”
忍住胸口即將爆炸的怒意,陸文曼深吸一口氣,“全家上下十幾口,連我十歲的阿弟,都死在日本人槍下!”
她眼里裹滿難抑的悲痛,渾身顫抖著。
拍拍她的肩膀,林念輕聲道:“所以你想報仇?”
“哪怕付出生命,我也要報仇!”
陸文曼聲音異常清晰:“我要做花木蘭!”
林念看著她,仿佛看到一個熱烈的太陽,充滿活力。那雙眼睛明亮有神,含著十足的決心。
生于亂世,多少女子被折磨得人鬼不分。
坊間流傳著一句話:哪家要是有個女兒,賣給人販子,也能救活一家人的命。
她無疑是幸運的,有一個明書知禮的父親,讓她知道自己真正的價值。
“你已經(jīng)是女中豪杰,你父親也會泉下有知。”
本以為,說出心事,陸文曼會輕松很多。
可她仍然眉頭緊鎖,不肯放過自己。
“他要是真正了解我,會失望的……”
林念微微皺眉,正疑惑這句話的意思,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喊叫:“救命——”
是一個女子竭力哭喊的聲音。緊接著,傳來幾句日語。
兩人心頭一驚,同時奔向窗邊。他們住的是二樓,正好靠近巷道拐角處。
兩個扛槍的日本兵正張牙舞爪地攔住一個女孩往墻角退去。
看也知道他們想干什么。
女孩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瑟瑟發(fā)抖地往后退,嗓子嚇得都劈了叉,喊起來尖聲怪調(diào)。
“跑……快跑……快跑!”
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嚨,陸文曼突然急促地呼吸著,嘴里時不時蹦出幾個聽不聽的字。
“文曼,你怎么了?!”林念試圖晃醒她。
“快救她!快救她!!別讓她受傷!快!!”對方聽不到他的聲音,依舊喃喃自語,不停重復(fù)。
兩個畜生已經(jīng)開始在女孩身上上下其手,情況緊急,林念只能先救人。
他拿出手、槍,正要瞄準,只聽下面?zhèn)鱽砺玫昀习宓穆曇簦皫孜还贍敚窒铝羟椋∵@還是個娃娃。”
老板手里拿著良民證,朝兩個日軍亮出來,滿臉堆笑:“我是良民的干活,放了她吧。”
其中一個日軍端著刺刀惡狠狠指他,用蹩腳的中國話說:“你滴……找死!”
“我是這家店老板,這孩子是個娃娃,您開開恩,放了她吧!”
“巴嘎!”
另一個日本兵放開撕扯女孩衣服的手,拉動槍栓,沖著老板直接扣動扳機。
砰——砰砰——
啊——
凄厲的尖叫劃破長空,女孩瑟瑟發(fā)抖地縮在墻角,瞪大眼睛看著兩個被開了瓢的腦袋緩緩倒地,滿地腦漿四濺。
老板捂著胳膊朝子彈射來的二樓望去,林念快速收槍,拉起還在呆愣的陸文曼就向外跑。
二人跑到樓下,陸文曼一個箭步跑向墻角,抱起驚嚇過度的女孩,“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女孩在她懷里放聲大哭,陸文曼輕輕安慰著她。
老板一臉震驚地望著朝自己走來的人,“好漢!你會開槍?!”
“槍聲會引來日軍,你們趕緊走!”林念神色鎮(zhèn)定,沒有一絲慌亂。
他躲在墻角,觀察四處敵情,催促道:“文曼,讓他們離開!”
陸文曼幫女孩扣好衣服,兩人推出去:“快走!”
老板帶著女孩跑進旅館,關(guān)上店門,周圍一切安靜下來。
一些小商鋪已經(jīng)看到這一幕,都紛紛關(guān)了店,尋求自保。
“你沒事吧?”
林念關(guān)心地看向陸文曼,這句話問的是她在樓上那陣奇怪的反應(yīng)。
對方立馬恢復(fù)了往日的清明,滿臉專注:“我沒事!”
“什么人?!”
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后傳來,他們迅速貼住拐角墻面,暗中觀察。
林念看到一個帶日本軍帽的漢奸,手里握著槍,正朝他們這邊大剌剌走來,身后跟著一隊日本兵。
“我開槍引來他們,你趕緊跑!”
林念轉(zhuǎn)頭對陸文曼說。
“我們一起!”陸文曼道。
“一起跑目標太大,你先走,我們?nèi)A夏書店門口碰頭。”
“可是!”
“服從命令!”
陸文曼收起槍,快速說道:“我在那里等你!”
說完,她轉(zhuǎn)身朝巷子深處跑去。
“他們在這兒!”漢奸貓著腰,大聲對身后日軍匯報。
直到人影消失不見,林念回身狙擊兩槍,胖漢奸一個跳腳,抱頭鼠竄。
“這里有地下黨,快開槍!!”
漢奸一邊跑,一邊用日語指揮。
槍聲瞬間四起,一陣硝煙散去,幾個打頭的日本兵端槍上前,這才發(fā)現(xiàn),墻角一個人影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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