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您快起吧，不然誤了時辰！”

        澶漫一睜眼便看見端著洗漱物品的白青正站在床邊，急的焦頭爛額。

        他沒多想便起身，頓時感覺自己不同于往日那般沉重，“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白青急急忙忙幫他打理，“已經卯時了！公子，這次別讓我扯謊了，上次夫子就起疑心了。”

        白斂上前為澶漫披上外衫，并不催促，“公子今日可有好些，不若就說身子不適。”

        “不必。”澶漫懶洋洋伸手扶正頭上的冠，漫不經心地問道，“昨夜府上可有接待什么賓客？”

        白斂搖搖頭，“并無，可是昨夜有人吵著您了？”

        “沒有，這不是還有白青嗎？我哪兒還聽得見別人的聲音。”澶漫挑眉看向愛打呼的白青，臉上盡是笑意。

        頃刻間白青的臉色便已漲成豬肝色，硬著頭皮頷首。

        穿戴好之后，澶漫背著手走出廂房，看方向是往夫人的院子去。

        白斂和白青急匆匆跟上去，見澶漫不需他人的攙扶，步子踩在地上也還算是實的，兩人都面露喜色。

        “夫人，小公子來請安了。”丫鬟從門外報了一聲。

        不等反應，澶漫已掀開簾子。

        “母親，兒子來給您請安了。”他弱弱地行了個禮。

        這小公子的生母自然也是極美的。人人皆說澶漫的眉眼像極了平陽君主，溫潤如玉，讓人看了忍不住陷進去。這郡主自小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眼下未佩戴什么過多的配飾，只坐在那兒便能讓人瞧出她渾身的貴氣。

        夫人“哎喲”了好幾聲，連忙扶他起來，“什么時候須你做這些虛禮了。”

        澶母嘴上嗔怪，心里卻比誰都驚喜。澶漫身體不好，夫妻兩人從未要求他每天來請安，一個年頭下來，能在這時辰見到他，不過四五次。昨日還病得那樣重，今日就來請安，想必是好得多了。

        “前日才受涼，休息一日可有好些？”

        “勞煩母親擔心，兒子已經好多了。”

        澶夫人拉著他坐下，為澶漫拂去身上的雪花，嘴角怎么也下不來，“瞧著你這氣色確實好多了，昨日吃的哪位大夫開的藥？可要好好賞賞他！”

        澶漫想到了昨夜那女子，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能玩笑道：“母親，兒子昨夜見到了仙子。”

        夫人聽見笑了起來，用溫熱的手指點了點他的眉心，“你啊，怕不是夢魘了。”

        澶漫也不繼續說了，拉著母親的袖子撒嬌，“母親，今日為趕上時辰請安，兒子還未曾用過早膳”

        澶夫人立刻就明白了，“可把你餓壞了，翠云，快叫廚房準備早膳。”

        “可是兒子今日還要去學堂，若是遲了，夫子必定要罰。”

        澶漫低著眉，那眉眼如畫，薄唇輕抿，惹人憐惜。

        夫人不假思索，“學堂那兒我派人去說，缺個一兩日又算不上什么大事。再說了，澶家又不要你考什么功名，光是你爹那一個官都夠我們澶家受的了！”她摸了摸澶漫的臉，“你啊，只要健健康康地活著，就是報答了我們的養育之恩。”

        “兒子知道了，”澶漫光顧著端上來的菜肴，胡亂應付著，“母親，這是京城新出的菜式嗎？”

        夫人也不惱，領著他上桌吃飯。

        今年京城的雪來得格外大，自澶漫受涼生病那日起，外頭的霏霏雨雪就未曾停過。大雪封了路，連澶洵都無法如常去上朝，更不必說澶漫那學堂了。

        這幾日澶漫未曾再見過那女子，身體倒確實是在一點點好轉，這讓他更加好奇了。可那人再沒了一點消息，除了澶漫便無人知曉了。那天的事如夢一般，讓澶漫都忍不住懷疑，是否從未真實發生過。

        這天，白斂伺候他躺下，為他掖被子時，聽見澶漫悶悶不樂的聲音。

        “這世上真的有神仙嗎？”

        “不知道，”他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頭也沒抬，“公子想當神仙嗎？”

        澶漫搖搖頭，“不想。你看那些修仙之人，一個個過得和苦行僧一樣，還反說我是煞星降世，都不敢靠近我。我看啊，他們哪里是修仙，分明修的是功名利祿。”

        白青摸著頭傻笑了一聲，“我倒希望公子能當個神仙，這樣便能長命百歲了。”

        澶漫擺擺手讓他們下去休息，自己一個人皺著眉嘟嘟囔囔：“長命百歲一定就是好事嗎？再說了那些修仙的沒有一個能成仙，不過是一群無知之徒罷了。”

        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聽見窗外呼呼的風聲，卷著漫天的大雪拍打在窗戶上，傳來“沙沙”的聲響。他忽然想要推開窗，瞧一瞧大雪如何描摹出風的形狀。

        澶漫一出生便身體虛弱，從小又是被呵護著成長。不是躺在病榻上，就是呆在溫暖的廂房里，連雪都沒摸過幾次。幼年頑皮，對一同長大的白青白斂兩兄弟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才忽悠兩人陪他打雪仗。結果被乳娘告了狀，自己生了場大病，兩兄弟被罰抄了幾本書，才算結束。

        后來再想和他們玩雪，便再也沒有成功過了。

        思緒飄了許久，卻仍然沒有睡意。

        他坐起身，心想著身體已經好了許多，還是忍不住想要出去看看。

        清脆的腳步傳來，澶漫頓時心中一驚，坐在床邊沒有發出聲響，只默默拿起了匕首。

        來人一身青衣，房內幾盞未滅的蠟燭散發著幽幽的光亮，斑斑駁駁，讓澶漫難以看清她的面容。

        女子見他醒著未曾有太多驚訝，停頓一瞬，就繼續朝他走來。

        “你是何人？”

        見那人毫無反應，只是走得更近，澶漫起身抽出匕首，刀刃對人，“你若再靠近，可別怪刀劍無眼。”

        抬眼，這時他才看清了她的臉。

        眉似秋娘，眼為丹鳳，眸中無情，眼尾卻似桃花染過。

        澶漫對上她的眼，只覺得怪異。眉眼是風情，眼中又不見感情。丹鳳似嫉惡如仇，眼神又暗含悲憫。怎么會有這樣怪異的人？分明是美的，這美卻似月光一般高高在上，叫人心存尊畏，不敢靠近。但她看著你時，你又覺得自己是被她憐愛的

        “我非凡者，來此為你醫治。”她的嗓音溫潤，不似厲鬼，也不似別家小女子的甜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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