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頭是有過很多經歷的人，退回去二三十年，可不就有不少人得了同一種病卻治不好。

條件和文化的限制讓他們覺得，那就是瘟人。

“周大爺，這是雞眼草，就擱苞米地壟溝里就有……”

唐山海卻沒理會老周頭的吃驚，繼續對布兜里的草藥做著介紹。

可老周頭卻完全沒心思聽了，一把按住唐山海的手，腳步也停了下來。

“山海，要真是瘟人了，咱可不能去鎮上了，那萬一要是給那病纏上，那可了不滴呀！”

“我周大娘回來不是也好好滴嗎，周大爺放心，沒多大問題。”

“真滴假滴……山海你可還年輕呀，可得尋思好了！”

“放心吧。”

不管老周頭再說什么，唐山海就是一句放心吧。

唐山海平時話不多，這一點老周頭是知道的，眼看著到了東泉鎮地界，老家伙心里很是后悔。

但已經走到這了，他要是回去，萬一唐山海真把事辦成了呢？

他們豈不是白趟這個橋了？

兩人一路沉默，便很快到了東泉鎮衛生所。

即便是事情過去了一天，唐山海和老周頭到了這里的時候，鎮衛生所的門口還是擠了一大群人。

且那些人個個情緒激動，一邊往里擠，一邊大聲嚷嚷著。

“到底能不能給個說法，咱都吃好幾天藥了，錢也沒少花病也沒見好……”

“平時一個個吃滴肥賊扁胖，真有事兒了咋都蔫巴了！”

“趕緊給治呀，俺們隊兒都死倆勞力了，叫人家日子咋過呀……”

嚷嚷聲一浪接一浪，衛生所的衛生員們的嘴也是一張一合，但因為圍在門口的人多，個個都在吵嚷，衛生員說的話一下子就被淹的沒聲了。

這年代流傳著一句順口溜：拿起聽診器，握住方向盤，揮動殺豬刀，站好售貨臺。

指的是醫生，司機，食品公司賣肉的和供銷社營業員。

這幾個是這年代非常吃香的行業。

平時大家伙對這幾個地方的人也都是高看一眼，尤其是衛生所的衛生員，在所有人的眼里可謂正經八百的白衣天使。

可現在各隊出了這樣的情況，他們也已經完全顧不得那么多了。

唐山海要往前湊，卻被老周頭一把拉住。

“山海，你沒瞅著那老些人嗎，咱就別往里擠叉了，一會瞅瞅再說。”

“周大爺，你擱這等著我。”

唐山海扔下這句話就奔人群走去，老周頭想攔都來不及。

“嘿他娘的，早咋沒發現這小子這么一根筋呢。”

在老周頭看來，唐山海是為了能撈到鎮衛生所那筆錢，連小命都不在意了。

眼看著那些人病懨懨的樣子，耳聽著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老周頭立即躲到一棵樹后邊，卷起旱煙猛抽了幾口。

試圖用老旱煙的味兒跟那些人隔開，免得自己被傳染上。

可唐山海卻知道這次流感其實并沒他們想象的那么嚴重，比起后世這里的環境差很多的那些病毒，不過就是小巫見大巫。

唐山海湊到近前才發現，根本就擠不到最前面去。

想要打聽一下消息也很困難。

他四下看了看，也并沒見到鎮衛生所的一把手周長貴。

想必這個時候，周長貴正忙著四處拜求赤腳醫生，好盡快解決眼前的問題。

一把手不在，唐山海也不打算浪費時間。

轉身剛要走，便聽到有人喊道：“快快，周所長回來了……”

呼啦！

聽到周長貴回來的消息，那些人一下子就從衛生所門口散開，轉身就涌了過去。

“啊呀周所長呀，你得抓緊給想想辦法……”

“再不干啥俺們隊里人可都死光了個吊的……”

一圍上去，那些人就開始七嘴八舌。

“老少爺們……別吵吵，我從縣里請了個能人過來……大家別急，這回指定能治好大家伙兒滴病……”

這消息讓在場所有人都很是振奮。

唐山海卻輕擰起雙眉，目光落在了周長貴和他身邊那個人身上。

此刻，站在周長貴旁邊的，是一個看起來年過五旬的老者，黑臉白胡子，青衣青褂，腰背挺直，身上斜挎著一個布兜。

這老家伙怎么看著那么眼熟？

唐山海仔細打量那人，只覺得眼熟，卻一時半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四周的人安靜下來，周長貴便鄭重做起了介紹。

“這位是縣里的胡老萬，早年擱咱這片兒是個光腳大夫，前些年去關南大歲山閉關學藝，現在學成歸來，想著要造福咱這嘎噠……”

胡老萬？

唐山海眼露驚色。

這老家伙的確很有名氣。

只不過，并不是行醫方面的名氣。

胡老萬前些年的確是去了關南，但究竟去干什么，沒有人知道。

上一世時，老家伙這年的前后回到東北清撫縣，一開始就只是各鄉鎮游走，偶爾給人看病抓藥。

開春的時候便私下張羅了一些人去萬川村的仙人坡那帶轉悠。

那個時候，唐山海被小崗村李壯灌醉被迫離開了萬川村。

數月后回到萬川村的時候，就聽說仙人坡那里蓋了個仙家堂口，取名叫胡道堂。

而胡老萬就住在那里。

附近村子的人紛紛跑到那里燒香上供，且還找胡老萬給看事兒破災。

那堂口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的時候，才因為胡老萬手里搞出了人命而被拆了。

老家伙后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這一刻，看到周長貴對胡老萬十分恭敬的樣子，也讓唐山海想明白了一件事。

上一世的時候，一個小小的流感都控制不住，其原因大概就是因為周長貴請來的這個“能人”吧！

不過，這時候現場的這些人，倒是看到周長貴請來了能人像是感覺到了希望而興奮不已。

“請來能人了，太好了……這下子咱可有救了。”

“哎呀長貴呀，還得是你辦正事兒呀，快溜滴給安排上吧，俺隊那些人都拉滴啥活也不能干了。”

“我一瞅這人就能行……”

“可不咋滴，還得說年紀大滴靠譜啊……”

聽著眾人的議論和夸贊，并且個個都仰視的態度，胡老萬忍不住嘴角上揚，輕捋他的山羊胡，眼露得意之色。

周長貴揚了揚手，示意那些人安靜，接著說道：“老少爺們別擱這門口堵著了，我先把胡大夫請屋去，咱合計合計這事兒咋整。”

呼啦！

一群人頓時就向兩邊散去。

而周長貴也把胡老萬請進了屋子。

唐山海隨著人群朝里涌。

但那些人都急等著找胡老萬那個能人治病，幾乎就是拼老命的擠，唐山海根本就擠不到前面。

鎮衛生所的屋子總共不大的兩小間，除去桌子柜子，里面呆不了幾個人。

周長貴和胡老萬進屋之后，幾個衛生員立即在門口維持起秩序，根本不讓人靠前。

見此情形，唐山海便轉身朝門口旁邊大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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