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之后，宋知意似乎又恢復了正常。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十二月份的北市也開始進入冬天了。

        顧南風本來想找個借口帶宋知意去醫院做檢查的，可是李樂卻提醒他，兩天后是宋智的忌日。

        年少的時候他確實很偏執，恨宋智，甚至是恨宋家，可是那一場大火似乎將他的偏執全都燒掉了。

        宋知意說得對，其實他也是個很自私的人，很容易屈從于現實的溫暖。

        當年的事情不管是如何的，他爸媽也已經離開他二十多年了，如今宋智也人死燈滅了，留下他和宋知意兩個人，他現在除了想著如何讓宋知意心甘情愿留下來，再也沒有別的想法了。

        想起宋智，顧南風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沒什么感覺了。

        可對于宋知意而言，卻是不一樣的。

        他不敢在她的跟前提宋智，更不敢提忌日的事情。

        顧南風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個怕那個也怕的一天。

        掛了電話，他看著坐在不遠處曬著太陽的宋知意，抬腿走了過去。

        今天周二，宋知意沒去店里面，他特意回來陪她吃午飯的。

        “想什么？”

        今天的太陽不錯，但是宋知意的手還是冷的。

        他摸到，不禁在她的跟前蹲了下來。

        這架秋千是他去年找人做的，宋知意曾經跟他說過，她小時候最快樂的事情就蕩秋千了，因為每次放學之后，宋智來接她，都會陪她在公園里面玩一會兒秋千的。

        “顧南風，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秋千嗎？”

        他手指微微頓了一下：“因為你爸爸。”

        “嗯，過兩天就是我爸爸忌日了。”

        她的語氣很淡，嘴角邊上甚至掛著淡淡地笑容。

        顧南風的心卻被提了起來，不上不下的。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低頭埋在她的雙膝上：“對不起。”

        宋知意低頭看著他細碎的黑發，不禁抬手摸了一下：“好多年了，其實我都快忘了。”

        “我爸媽出事的那天是我生日，他們剛下飛機，就是為了想在十二點之前趕回來跟我切蛋糕才讓司機開快一點的。”

        只是沒想到，那一天，他等來的不是生日祝福，而是一個噩耗。

        宋知意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些，如今他坦白，竟然覺得眼睛有些發澀：“我們好像糾纏了也快十年了。”

        她說著，頓了一下“周五我爸爸忌日，你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顧南風抬頭看著她，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半響，他才點頭：“好，應該的。”

        應該的，他娶了他的女兒，前塵往事，就一筆勾銷了。

        宋智忌日的那一天，北市的天氣比那一年好了許多，沒下雪，溫度也高了五六度。

        冷還是冷的，卻比那一年要暖和多了。

        宋知意換上了一身的黑色，站在房間的門口等著顧南風出來。

        宋智葬在郊區，開車過去要一個多小時。

        今天不是什么日子，墓園沒什么人，宋知意也沒在墓園待多久，只是站了半個小時就回了。

        “顧南風。”

        車子剛開起來，一旁的宋知意突然之間叫了他一聲。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你那天的話我聽到了。”前天宋錦恒喝醉了，過來別墅找顧南風。

        她已經睡著了，只是半夜起來喝水的時候，發現顧南風不在身邊，剛好樓下聲響有點大，她就推門走了出去，剛走到二樓，她就聽到顧南風跟宋錦恒說，他不會放她走的。

        聽到她的話，顧南風臉色一僵。

        可是宋知意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你不會放我走的。”她說著，頓了頓，一邊哭著一邊看著他：“那天晚上，是你讓人放我媽走的，是嗎？還有，你爸媽出事，是因為你叔叔買兇殺人了，是嗎？”

        “你——你怎么知道的？”

        顧南風臉色一白，下意識就想到梁希桐：“是梁希桐，是她跟你說的是不是？”

        “是誰說的不重要了，既然你不想放我走，那我也不走了。”

        宋知意看著他，笑了一下，只是那眼淚從她的眼角一直流出來，看得讓人心驚。

        顧南風想停車，這時候卻發現剎車有問題。

        他僵了僵，偏頭看著她：“你動了剎車？”

        “你不是不想讓我走嗎？”眼眸里面都是眼淚，宋知意已經看不清楚顧南風了。

        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淚，直直地看著他：“顧南風，是你不放過我的，你也別怪我，以后，我們大概就都安好了。”

        顧南風臉又青又白：“你是不是瘋了，你為什么要這樣？你知不知道你會死的！”

        他不怕死，她要他死，一句話就是了，為什么要做這樣同歸于盡的事情？

        五年前那一場大火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你告訴我我能怎么樣？我狠不下心來，我沒有辦法狠下心來，可是你不放過我，你們都不放過我，我只能拉著你一起死了，顧南風！”

        宋知意激動起來，說這些話的時候，好幾個字都破音了，人一顫一顫地發著抖。

        顧南風又踩了剎車，發現沒用之后，他只能夠沉著臉，避開一輛又一輛的車。

        闖了一個又一個紅燈，幸好郊區的路面車流量不同市區，短短的十分鐘，就像是過了十年那么長。

        宋知意已經在等死了，她沒再說話，靠在車窗邊上開著車窗外不斷飛逝地一切，緩緩地閉上了雙眸。

        結束了，這一切，終于要結束了。

        顧南風好不容易將車子開到碼頭，拿出手機給李樂發了條語音。

        宋知意聽著，只是扯了一下嘴角。

        他發完語音，偏頭看了她一眼：“待會兒車子會沖進海里面，不要回頭，往上游，好好活下去，知知。”

        他話音剛落，那車子就直直從碼頭沖向了海里面。

        盡管早已經有準備了，可宋知意還是在這短短的幾秒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

        她下意識地看向顧南風，看到他突然俯身過來開車門，她整個人都驚住了：“顧——”苦澀的海水灌進唇腔，宋知意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就被人狠狠地往外一推。

        可她不會游泳，剛被推出去，整個人就直直地往下沉。

        然后下一秒，她就被顧南風抱住。

        那絕望中，除了咸澀的海水味，就是鐵銹的血腥味。

        宋知意被抱上去的時候，剛好碼頭工作的工人跑了過來。

        工人看到男人滿頭的鮮血，嚇得手一抖，人都僵了一下。

        “救她。”

        低沉的嘶吼聲傳來，工人反應過來，連忙伸手拉住女人。

        這短短的幾分鐘，卻已經耗盡顧南風所有的力氣，在宋知意被人拉住的時候，他也撐不住了，他吐了一口血，在宋知意完全被拖上去之前，開口說了句：“知知，我愛你。”工人把女人拉上岸，回頭卻發現男人已經不在海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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