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貳
“雖然對你來說可能很痛苦，但能告訴我在你昏倒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嗎？”凌峰仙尊的語氣很和善，但小初曦卻想起了那個仙子的話，仔細一聽便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跟那個酒鬼和老瘸子商量賣她時一樣的貪欲。
小初曦便裝作害怕的神色，身子也開始打顫。
她很擅長做出這般姿態(tài)，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少挨些打。
“好多死人……他們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來的，見人就咬，村子里的人都死了……”
凌峰仙尊眉頭微微一皺，這不過就是簡單的尸鬼而已，絕不會引發(fā)這等異象。
“后來我被死人圍住，他們掐住我的脖子，我只覺得身子一熱，醒來就在這里了。”
凌峰仙尊見她話里一點價值都沒有，失望難免涌了上來，但千余歲的老妖怪在人前裝一裝卻是極容易的。
“師祖，我聽這孩子家里人都不在了，不如留在我們青冥宗吧，如果沒有仙緣當個外門弟子也好。”
那個師姐見小初曦可憐便不由得替她求情。
仙尊撇了一眼，本想拒絕，但一想那村子只有她一人活了下來，說不定也是有奇緣的人，便從芥子中取出一個測靈石，放在手上。
“也好，小友，你往這石頭上滴一滴血。”
小初曦看看測靈石，又看看自己的手，不知道要怎么滴出血來，便被仙尊身上的一縷風劃破了拇指，殷紅的血滴便飄到了測靈石上。
那測靈石一遇血便像暴動一樣，滿屋子全被紅光吞沒，接著便是咔嚓一聲，化為了塵埃。
那仙尊愣了一下，接著便是仰天大笑，震得天搖地動，連笑了一刻才停了下來。
“至陽仙體，天火靈根啊！哈哈哈，哈哈哈！至陽仙體，天火靈根，蒼天賜福啊！”
原來那仙尊已經一千三百多歲，停留在化神期已有四百年，若無天道眷顧便再無可能突破歸一，百年之后便只能等壽元耗盡，可這至陽仙體卻是絕妙的爐鼎，加以培養(yǎng)便能助他突破合體，而那天地異象也定是至陽仙體現世的結果。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拜入我的門下，為師定會將畢生所學盡數傳與你。”
“我叫初曦，什么是拜師，要教給我什么呀？”
“好好好，初曦徒兒，那為師日后便教給你這些都是什么，為師擇個良辰吉日，你我正式結下這師徒之緣。”
那仙尊也不理會小初曦所說的話，只是通知小初曦后，便帶著其他弟子大笑而去，只留下小初曦一人坐在床上。
“呵，那老道還是一樣的虛偽。可惜我這逆轉天道的代價實在的太大了，連我自己也是自身難保，大概以后就只能看她一個人，希望這一世能有所轉機。”
識海中的仙子以不復初見時的天人之資，四肢和軀干都被暗色的魂鏈緊緊勒住，雙手雙腳都被釘上大道之印，鮮血流出從她的身上滴落，便化成燃燒的光芒而消失。
這不單是穿越時空的懲罰，也是天道不允許兩個相同的魂魄同時存在，她必須待在小初曦的識海之中，忍受痛苦，等待小初曦的魂魄成長到能夠將她的存在吞噬的程度。
“也好，你我雖為一人，卻也不同，我早已隨著那方天地一同被焚去，只是留下來的執(zhí)念，想要看看自己能否有不同的命運罷了。”
自言自語結束，便催動魂力滋養(yǎng)小初曦因自己的降臨而被撐破的經脈，可只是稍稍出力，便有鉆心的疼痛。一咬牙，又忍著痛向小初曦傳遞了一個消息。
“去金銀臺，觀日出。”
這么簡單的語句，對于一個剛到陌生地方的瞎子，幾乎是不可能之事。但大初曦卻知道，如果是自己的話便能做到。
如果被要求，便去做，做不到也要做，只有那樣才不會被打，才能活下來，這是小初曦之前的信念。
但這個信念很快就被拋棄掉了，因為小初曦發(fā)現了根本的解決方法。
村長被人敬畏，是因為他們家是村里最大的家族。村中婦女被看做男人的奴隸，是因為她們沒有與男人相較的武力。山中的野豬為什么會被獵殺，是因為它們缺乏人類的智慧。
這世界上最本質的，向來不是人定的規(guī)矩，而是最原始的弱肉強食。
但這次給自己命令的人是一個漂亮至極的人，是一個愿意對自己好的人。即便是被命令，小初曦也并沒有任何反抗的念頭。
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小初曦發(fā)現身體比以前更有力量了，身上常有的疼痛也消失了。這讓小初曦很驚奇，卻不意外，她知道這些都是那個仙女姐姐的功勞。
用手扶著床邊到處摸索，卻沒有找到自己的盲杖，反倒是摸到一把未開鋒的劍，小初曦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就當是一個比較重且硬的盲杖，拄著劍便走出了房間。
山上凄靜可怖，時有梟笑徹林，巨石異形，月下影如奇鬼狂獸，攝心噬魂。
小初曦拄著盲杖，憑著玄乎奇玄的直覺，往地勢高的地方走，往更冷風更大的地方走，現在還是三九天，身上只穿著打了一層又一層補丁的破布，卻感覺不到冷，只覺得腹部像是有熱源一樣，一步都比一步有力。
寒風越來越烈，如同刀割斧鑿，那一層一層的補丁都被撕開，只是小初曦卻不自覺，只是拄著劍，試探卻又大膽地向上。
大概是三個時辰吧，從月掛桂梢到初曦前的溟濛，小初曦終于登上的金銀臺。
這金銀臺高三千六百丈，小初曦醒來的地方是在三千丈處，若不是大初曦將魂力灌注到小初曦體內，又在潛意識中引導著她，小初曦是怎么也爬不上來的。
金銀臺上并無半點金銀，只是此處便是青冥宗的最高峰，日光為金，月華為銀，便喚為金銀臺。據說這青冥宗的初代宗主便是在這金銀臺上得道升仙。
金銀臺視野開闊，從山上便能望見青州三萬萬里河山，小初曦雖然看不見，卻也覺得心胸開闊，絕不是那閉塞的小村子所能比得了的。
天邊泛白，接著便是耀眼的金光焚燒了半邊天，金烏展翅，羲和馳天，這世間的驚奇在一瞬間迸發(fā)，如此便是一日的開始。
小初曦雖然冥盲，卻也感覺到一束金光，從眉心射入，游走四肢百骸，最終沉入丹田，一場下來，便是這寒風凜冽也不由得出了一身薄汗，身子經這一遭便愈發(fā)精實起來。
小初曦雖是純陽仙體，非至純靈氣無法修行，但這天地間第一束光便是至純的靈氣，又和小初曦同源。只是這不能讓旁人知曉，只是用于鍛鑄仙骨，不能化作靈氣收歸丹田。
正當小初曦沉浸于自身體內的奇妙，身后的空間便有了一絲波動，不用回頭，便知是那凌峰仙尊找不到自己的備用爐鼎了。
“你怎么在這里？”
“師尊，初曦迷路了，初曦肚子餓了。”
凌峰仙尊看了看裝可憐的小初曦。七歲因為備受折磨的身子小小的很是柔弱，但早已超脫凡俗的凌峰仙尊顯然缺乏對凡人的正常認知，只是對她能爬上來感到稍稍驚訝。
又想到一個不能修行的小廢物也不可能有什么想法，便不再猜測，擺出一副慈祥模樣。又見初曦衣著破爛，一點，便給她換上了真?zhèn)鞯茏拥闹品?
“都怪為師，忘了你還是凡人，只是此處乃是金銀臺，能到這里也是辛苦你了，這么大毅力，不愧是為師的徒兒啊。”
大初曦聽了暗嘲自己的愚笨，小初曦也微不可查地冷笑了一下，這種人她早就見過了，當年一個老婦人便是這么親切地給她說話，要不是她小心，早就被人拐走了，不過那說不定比在那個酒鬼跟前要好。
凌峰仙尊摸了摸小初曦的腦袋，下一秒人便出現在了內門弟子食堂，接著便把一個腰牌交到小初曦手上。
“拿著這個腰牌，別人便知道你是我的徒兒，以后餓了來這里吃飯就好了。”
說罷，人便消失了。
這可真是一位好師尊，就把這樣一個年僅七歲的盲少女丟在滿是陌生人的地方，演戲都不帶演成套的，可自己上輩子居然相信了他，不愧是被歸墟教的人強行降了智啊。
不過肚子確實是餓了，小初曦聞著飯香，拄著劍，向著打飯的地方走去。
旁的人也不在意，內門弟子總是有運氣好又天賦異稟的小孩子被長老收下的，就像是九歲的小師弟何俊嵐，便被青云長老收作了親傳弟子。
“小師妹，第一次見你，可是哪位師叔新收的弟子，用不用師兄我?guī)闶煜な煜ぁ！?
來人便是何俊嵐，胖嘟嘟的，生得一副討喜的模樣，蜜似的小嘴，不知道以后能騙多少女孩子的芳心。
神識中的變化被小初曦感知到，便輕輕抬眼露出一條縫，讓人看不見黑色的污白眼球只讓何俊嵐覺得是被人輕視了。小初曦又閉上眼，揚了揚手中的腰牌。
何俊嵐湊近看了看腰牌，先是一愣，很快又像條狗一樣貼過來。
“原來是小師叔，是師侄冒犯了，還望師叔恕罪。”
“無妨，我也是剛剛入門，修為尚淺，還未辟谷，便想先嘗嘗內門的手藝，師侄不妨替我點幾樣菜。”這些鬼話小初曦是不知道的，但靈魂卻因為與大初曦開始同化，不再是無知的村童，出口便像模像樣，倒裝出一副自傲的模樣。
聽了這樣的話，從小就沒受過氣的何俊嵐有些吃癟，卻又不敢對著師叔發(fā)火，只能應下，伸手想要討腰牌，可小初曦卻連個正臉都沒有給他，用劍碰到了把椅子便坐了下來。
上輩子那腰牌里沒有靈石，鬧得好大的笑話，這輩子正好有仇家?guī)兔|付，自己也因那虛偽的師父有了仗勢欺人的資本，至少這輩分從那擺著，便沒幾個人敢冒著目無尊長的罵名冒犯她。
“我可要好好嘗嘗咱內門的手藝，可不要讓師叔我失望哦。”
聽到這句話的何俊嵐一咬牙，便自掏腰包點了三份最貴的菜：醉仙雞，三清點月，以及一份已經入了品的靈膳九品靈膳蛟龍出海。心想若是這次能討得了師叔歡心，說不定以后還能請師叔多照顧照顧。
三道菜擺在面前，香氣四溢，令人食指大動。鮮嫩的靈雞肉被黃酒洗去了腥氣，慢火精燉，肉骨分離，仿佛入口便化成一灘水；三清點月清白分明，如謫仙入世，質樸卻又鮮美至極；最惹人的便是那一小碗蛟龍出海，富含靈氣的蛟龍肉輔以那龍骨煲成的湯，一掀蓋便是靈氣襲來，卻又是那廚師精巧的技藝將靈氣牢牢鎖在湯中，只是嘗一口便覺海潮襲人。
小初曦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東西，便是前些日子頭次吃的乳豬也比不了半分，但吃相卻是極斯文的，優(yōu)雅卻又能激起旁人的食欲。坐在對面的何俊嵐也忍不住將口水一吞一吞的。
“這內門的伙食著實不錯，以后日子可都要靠師侄為我多多推薦一些好吃的菜品了。”
何俊嵐見小初曦是拿他當飯票了，臉色不由得陰了幾分，要知道今天這一頓可比得上他一月的飯錢。
不過訓狗那一套，打一棒子還要給個甜棗，小初曦還是會的，隨即話鋒一轉。
“既然是麻煩師侄在伙食上操心，那便也在麻煩師侄在修煉上指教一二，等師尊教了我功法，便與師侄共同研討研討。”
何俊嵐這個人精哪聽不出來小初曦的意思，那太上長老的傳授絕對比他手上的基礎功法好太多了。臉上表情沒收住，便樂開了花，周圍的人見了，心里也暗暗嫉妒，想著哪天從何俊嵐嘴里套點消息出來。
大初曦心里偷笑，哪來什么功法，最多是叫你怎么做一個好爐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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