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喧嚷，有人交頭接耳，有人扔著紙條。在陳梅梅進門那一刻，都極其默契地安靜下來。

        辛兔抱書，走到講臺邊。

        應赴星則是徑直地回到座位。

        從她眼前經過的一瞬。

        那股柑橘沉香隱隱在空氣中散漫著，帶著極為蓬勃的存在感。

        辛兔喜歡吃柑橘。

        小時候，她有暈車的毛病，吃藥并不管用。但只要剝一顆橘子，嗅覺細胞解放，聞不到車上那股特有的氣味，她就能從暈車中解脫出來。

        或許是嗅覺細胞的初戀。

        橘子的氣息會讓辛兔獲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下意識覺得，少年的身上味道也很誘人，忍不住生出了點親近的意思。

        應赴星卸包落座，從頭到尾都也沒往講臺上看。

        像對任何事都不關心的樣子。

        辛兔默默地收回眼。

        這時，陳梅梅敲了下桌子，吸引了同學們的注意力，而后介紹道：“這是我們的新同學，大家歡迎一下。”

        教室里響起一陣掌聲，隱隱夾雜著些竊竊私語。多是些或好奇，或調侃的話語，都還算友好。

        但接受著各種目光的洗禮，辛兔還是不太自在。

        見底下躁動不堪，陳梅梅也不想浪費時間，讓她自我介紹。

        辛兔微抿著唇，慢吞吞地開口：“大家好。我叫辛兔，今后請多多指教。”

        又響起一陣掌聲。

        甚至有一個男生吊兒郎當地發問：“姑娘，你哪的？興趣愛好呢？”

        有人嗆他：“你以為相親啊你！”

        “我倒是想啊。這不是我爸媽不給。”

        似乎和同學們關系處得不錯，陳梅梅甚至調侃道：“林偉，你放心，你先單著，堅持到三十歲。到時候就算不想相親，你爸媽也會押著你去的。”

        林偉：“老師，這是不是你的真實經歷啊？”

        班上的同學們都笑了起來，十分鬧騰。

        陳梅梅沒答話，又敲了敲桌子，大家也就安靜下來。她的視線梭巡一周，指著唯一空著的座位，“辛兔，開學大家剛換好座位了，你就坐那吧。”

        辛兔順著看了過去。

        發現是第三組中間，正是應赴星旁邊的位置。

        教室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而后，底下的同學驚得交頭接耳，看向她的眼光都有些同情。

        對他們這反應，辛兔覺得莫名其妙。

        “都別吵了，開始上課。”見流程走得差不多了，陳梅梅翻開課本，“辛兔，你也回座位吧。”

        “好。”

        頂著同學們詭異的目光，辛兔繞過講臺，走到座位。

        此時此刻，應赴星正曲肘俯身，趴在桌上，沒有任何動靜。

        辛兔將書房桌上，拉開凳子，忽地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她微一頓，不好意思，看了眼身旁的應赴星。

        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把她當成了透明人，應赴星始終沒什么反應。要不是胸膛還在微微起伏，她會以為這是一座人形雕塑。

        辛兔松了口氣，慢慢坐下，又掃了眼四周。

        出乎意料的，應赴星的桌面很整潔，只歪歪地擺著語文書，旁邊有本翻開的筆記，像是匯總的錯題集。字跡遒勁有力，端的是龍飛鳳舞。

        和他古怪的性格很不一樣。

        這節是班主任的課。

        辛兔很想認真聽，但時差還沒倒好，濃重的睡意席卷而來，眼皮直往下掉。察覺到這點，她揉了把眼睛，不見任何作用。

        渾渾噩噩間，等來了下課鈴。

        一聽見鈴響，辛兔像充滿了電，腦子瞬間活了過來。

        周圍的同學三三兩兩出去了，走廊重新沸騰起來。前面的男同學在互相放狠話，追逐打鬧著。

        應赴星直起腰，伸了個懶腰，袖子往下稍滑。他放下手，又將袖角扯了下來，將腕骨遮得嚴嚴實實。

        這舉動處處透著怪異，辛兔下意識看向他。

        剛才只是匆匆一瞥，現在仔細打量，她發現應赴星太瘦了，清俊的五官也顯得陰郁，配著毫無血色的臉頰，會讓人心底生出膽寒。

        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應赴星半挑著眼，看了她一眼，眸底沒有絲毫溫度。

        辛兔覺得自己有點唐突，為了將這個舉動圓過去，輕聲搭話：“沒想到我們還是同桌誒。那個，我叫辛兔，以后多多指教。”

        應赴星收回眼，一聲不吭。

        辛兔：“……”

        被他三番四處無視，辛兔也有些不高興，心里決定以后和他保持距離。尷尬之余，她坐立不安，就想出去走走，順便熟悉下學校環境。

        剛起身時，辛兔就聽見身旁傳來一聲驚呼：“讓讓！”

        她猝不及防地抬睫。

        是隔壁在打鬧的林偉。

        此時此刻，林偉被另一個胖胖的男生笑著推了一把，力氣沒控好。他一時沒站穩，因為慣性，身子像后倒。

        事發突然，林偉沒來得及反應，頓時撞倒辛兔。他生得人高馬大的，體重帶來的力量不容小覷。

        辛兔猝不及防，身子一歪，也摔在應赴星身上。

        像多米諾骨牌效應。

        三人連人帶椅摔在地上。

        “砰”地一聲。

        同學們循聲望來，全部變了神色。

        場面靜滯。

        辛兔有些摔懵了，本能地抬眼。

        對上了應赴星近在咫尺的眉眼。

        辛兔呼吸微頓。

        光影斑駁，少年的面容明暗交雜，睫羽微動，眼神帶著些茫然。

        似乎還沒緩過神來。

        距離拉得很近。

        辛兔不太敢動，愣愣地盯著他看。

        下一瞬，像回過神來，應赴星下意識看向了她。

        畫面漸漸清晰起來。

        少年烏瞳點漆，像昏夜中亮得冒煙的月亮。鼻梁俊拔，唇薄而淡。下顎微斂，硬朗深刻。她的視線微移，發現他輪廓深刻的喉結上綴著顆狐貍痣。

        伴隨著他抬頭的動作，上下滑動。

        惹眼得要命。

        最先起來的是林偉。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彎腰扶起辛兔，嘴上還不忘道歉，“抱歉，抱歉。我們剛不是故意的，你們沒事吧？”

        胖胖的男生也趕緊過來，搭把手。

        “沒事。”辛兔看向應赴星，忙問：“你感覺怎么樣？”

        應赴星神色凝肅，沒搭理胖胖的男生的手。他單手捂了下腰，似乎很不耐煩，扶著桌子站了起來，皺眉道：“有病？”

        這話一出，兩個男生都僵了下神色。

        鄰桌的同學不敢再看，低頭佯裝做作業。

        “抱歉，我剛沒站穩。”雖然不是主因，辛兔還是覺得很尷尬：“剛應該壓疼你了，有沒有受傷？”

        應赴星態度很不好：“與你無關。”

        辛兔微愣，抿了下唇。

        胖胖的男生沒敢說話，林偉似乎有些看不過眼：“你兇她干什么？是我們的問題。都和你道歉了，你擺哪門子的臉啊？”

        見他始終捂著腰，隱隱似乎有一抹紅色滲出，刺人眼簾。沒搞懂怎么會這么嚴重，辛兔心下一驚，下意識地指了下：“你好像流血了。是不是剛磕到哪了？”

        應赴星站直身子，沒搭理她。

        辛兔出身醫生世家，知道如果不處理，發炎就很麻煩。她沒想太多，下意識捉住他的手臂，“我們陪你去校醫室看看？”

        應赴星神色一變，迅速掙脫開來：“別碰我。”

        他力氣不小，辛兔后退兩步，神情有點茫然。

        應赴星低睫看了眼手臂，過了兩秒，冷瞥著她，忽地冒出一句：“以后離我遠點。”

        說完，他干脆出了教室。

        他這一走，室內再度沸騰起來。

        辛兔安靜地站在原地。

        忽然明白，剛才同學們眼帶同情的原因了。

        那倆男生也沒追出去，將桌椅歸位。又安慰了她幾句，很快散去了。

        就在這時，辛兔突然聽見王舒慧的聲音：“中午我請你們吃飯。”

        辛兔循聲望去。

        王舒慧正撐著臉，身邊四五個女生圍在她身邊。

        有個姑娘問：“怎么突然請客啊？？”

        似乎察覺到什么，王舒慧側頭。

        與辛兔的目光對上。

        王舒慧定定地看著她，微笑道：“我心情好唄。”

        辛兔平靜地收回眼，拍著身上的灰。她剛摔得也不輕，感覺手和腰都泛著刺痛，估計都有些青了。

        突然被人用筆戳了下后背。

        辛兔下意識轉過身，看到是個圓眼的姑娘，長得很是清秀可愛。

        后桌同學很善良，安慰道：“你別往心里去。應赴星就是這德性。”

        辛兔愣了下，勉強給他找了個理由：“都砸出血了，他這么生氣好像也說得過去。”

        “那他不也說了，讓你別管他。”女生擺手，“況且，聽說應赴星老在校外打架，而且打得特別兇，誰知道他是不是本來就受傷了。”

        辛兔坐下，又問：“他好像脾氣特別差？”

        “脾氣特別臭！又不合群，整天獨來獨往的。誰受得了他。不過誰讓人家是全校第一呢。”女生托腮，語氣羨慕：“成績上是真沒得黑。人家初中的成績也是全市第一。”

        辛兔完全看不出：“這么厲害？”

        “對啊。聽說他還沒中考，就被保送了。好多高校搶著要，連學雜費都被免了。”女生嘖嘖稱奇：“城月好不容易搶到的人。”

        辛兔：“你這么清楚，他自己說的？”

        “怎么可能？他那人半天蹦不出個悶屁。”見應赴星不在，女生也不怕說他的八卦：“好像是他以前的同學說的，慢慢也就傳開了。”

        想起自己吊車尾的成績，辛兔很是羨慕：“那他父母應該很為他驕傲。”

        “那肯定的吧。”像想到什么，女孩拍了下辛兔的胳膊，提醒道：“你以后盡量少搭理他。他吧，是有前科的。”

        辛兔“啊”了聲：“前科？”

        女生繼續補充道：“是去年的事了。高一生物采風課，他好像弄哭了同桌，自此名聲就不太好了。”

        辛辛腦子沒太轉過來，茫然地“哦”了一聲。再抬睫時，發現應赴星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后，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

        也不知是剛回教室，還是將所有話都聽全了。

        當面說人八卦被抓包，辛兔的心下全然被窘迫占據，一時也不敢正眼看他。她扯了下女生的袖子，委婉道：“快別說了。”

        “為什么啊？我這是在提醒你！反正你盡量別和應赴星說話。”后桌女生怕她吃虧似的，甚至拔高了音量：“他脾氣硬得像石頭，免得有一天你被他罵哭了。”

        辛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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