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星兔
當天晚上,辛兔做了個不太愉快的夢。
夢到應赴星特別煩她,一句話都不想和她說。
月考后,應赴星對她的成績冷嘲熱諷,還讓老師換同桌,坦言會影響自己學習。
醒來后,辛兔氣得半死。
應赴星這人,現實也就算了,就連做夢,他都沒一句好話。
又想起今天發生的場景。
或許她這事做得是有些過了,但也不至于擔上“你很煩”的罪名吧。如果哪一天真的發生了她預想的事,那是不是還有補救的機會。
而不是,任其發展。
其實她能理解應赴星當時控制不住火氣。
但總歸是傷心的。
又回憶起應赴星當時的冷言冷語。
辛兔揪著被角,負氣道:“再理應赴星我就是狗!”
-
辛兔很快就當狗了。
周一,應赴星沒來上課,她還沒往心里去。直到第二天,應赴星又沒來上課,辛兔的心底感到隱隱的不安。
聽說,他又請假了。
加上上次,就連請了四天假,這不符合應赴星的性格。他雖然脾氣差了些,可做事從來都很認真,尤其是在學習上。
身為同桌,辛兔看得很清楚。應赴星是個連錯題集,都會做個三四回的人。
他很珍惜上學的機會。
課間,辛兔干脆又去找了夏明亮。
結果他也一問三不知,什么有效信息都沒提供。
回到教室。
辛兔拿出手機,點開微信,打開應赴星的聊天框。
她低睫,猶豫地打出一句話:【你今天怎么沒來上課?】
直到放學,應赴星始終沒有回復。
想起應赴星被舅舅家暴的事,辛兔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于是,她以“不舒服”為由,讓辛長明給她請了一下午的假。又去后街餐廳打了兩份午餐,打車去他家。
半個多小時,辛兔才下了車。
城月本身就偏。
應赴星家比城月還偏,幾乎快到城市的邊緣。附近的基建也不好。沒有高樓大廈,都是低矮的樓房,衛生情況也堪憂。
辛兔沒太在意,按照導航,走進一條窄巷。
暗巷破敗,縱橫似蛛網。地板坑洼,青苔濕滑,像積了一壇壇的污酒。好幾處堆著垃圾,氣味酸腐又刺鼻。
辛兔眉尖微蹙,看了眼臟污的鞋面,繼續往前走。就在這時,余光瞥見拐角處有個人斜躺著,旁邊一攤血,刺痛眼簾。
那人臉色破敗,唇色蒼白,不見一絲人氣。黑發蕩在前額,遮住了漆黑的眉眼,這會看著像沒了知覺。
手里的飯盒頓時散落一地。
辛兔瞬間認出了是應赴星。
辛兔腦子有點混沌,不知他是暈過去了,還是沒力氣站起來。但她想先確認他的情況,再做其他打算。
剛走到他身邊站定。
約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應赴星低低地冒出一句:“看什么看?”
辛兔一愣,沒來得及說話。
又聽見他繼續道:“沒看過人求死?滾開。”
辛兔聽得心一糾。
從認識到現在,似乎是應赴星第一次說出這種話。但辛兔沒空深想,她彎下腰,垂下長睫,無措地問:“你……你還好嗎?”
應赴星身子一僵,睜開眼來。
瞬間與她四目相視。
注意到她的神色,以及她背后狼狽散落的盒飯。
應赴星喉結輕輕一滾。而后,他別開眼,聲音里不含任何情緒:“回去。”
辛兔搖頭:“我不要。我就是來找你的。”
她邊說著,邊仔細地梭巡一圈。
周圍有打折的木棒,沾著點血,散落在不遠處。
像是剛經歷過一場□□。
應赴星明顯負了傷,臉上有些青紫,唇角也有淤青,甚至破了皮。這會腰上時不時還滲出點血,漸漸染紅了衣角。
可他的面色波瀾不驚,仿佛失去了痛感,仿佛沉默的冢。
眼眸失去了焦距,也沒絲毫溫度。像處在死生共處的邊境,同時被兩者拋棄。
想起上周應赴星的態度,辛兔覺得有點棘手。
肯定也不可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她干脆蹲下身來,很認真地勸道:“你別犟了。你現在還在流血,麻煩你試著相信我。我又不是要害你。”
“……”
“跟我走,好嗎?”
應赴星眼皮微動,一字一頓道:“你有病?”
辛兔神色一僵。
又聽見他繼續說:“我讓你別管我,都多少回了?你聽不懂人話?”
辛兔覺得極其荒謬。
這輩子就沒見過這種奇怪,不把自己放心上的人。
并且拒絕任何的關心。
她也就算了,畢竟他們也是真的不熟。但就連夏明亮和鐘安平的關心,應赴星也始終拒之不理。聽夏明亮說,兩人沒少為這頭痛。
盯著眼前的應赴星,她強壓住心口的火氣,掰過他的臉,與他的目光交匯。
應赴星神色瞬間有了變化,“你要干什……”
辛兔忽地打斷他的話:“應赴星,你總覺得我麻煩。其實你才真的麻煩。”
應赴星身體一僵。
他慢慢地開口,語氣極不耐煩:“你什么意思?”
他現在這態度,其實辛兔是能理解的。
從他的視角看,她確實是個很麻煩的存在。
他兼職,她自以為是地送奶茶。
化學課上,實驗差點釀成大禍。
小巷救他,惹來報復,還要他來擦屁股。
最后,還要和夏明亮去問他的地址,以至于讓他厭煩。
可辛兔不后悔。
如果不是當初的堅持,今天她就沒辦法撞見這一幕。面對應赴星的冷眉冷眼,她在這一刻竟然絲毫不懼,竟然只剩下滿腔的惱怒。
“你真脆弱。”辛兔盯著應赴星的眼,一字一頓:“內心貧乏到不敢接受任何人的關心。”
空氣頓時凝滯起來。
像能凝出一層薄冰。
辛兔清晰地看到,應赴星的表情仿佛僵了一瞬。不過須臾,他直勾勾地盯著她,下顎收得死緊,明顯情緒不佳。
辛兔很快反應過來,這話有點過分了。
但她沒作聲。
應赴星忽撐墻,看樣子是想起來。辛兔想幫忙,應赴星沒搭理她,捂著腹部,艱難地起身。他斜靠在墻上,雖然沒有站直,卻愣是比辛兔高出了一大截。
辛兔此刻沒有被他的黑臉嚇到。
也不在乎他是為了那句話生氣,還是因為她來找他這件事生氣。
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下,辛兔居然還神游起來,想起他和王舒慧的對話。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打女人。”
辛兔看了眼應赴星。
他面無表情時,看著是很兇的,帶了點難訓的野性。薄薄的眼皮,鋒芒盡顯,瞟來一眼就讓人心生膽寒。眼眸清冷,唇線總拉得平直,更添了幾分孤高和薄情感。
同學們的描述其實并不夸張。
平日,辛兔是有點憷應赴星的。
可這時,她反而不怕了。不僅是破罐子破摔,更因為,她不相信他是這樣的人。反正,他好像也不會對她怎么樣。
意識到這點,辛兔心底失笑,迅速回神:“你別磨蹭了。我現在就叫救護車。”
說著,她低下頭,拿出手機,偷偷叫了輛車。
應赴星眼也不抬,似乎對傷勢一點也不著急,語氣冷漠又囂張:“你就這么愛多管閑事?”
辛兔脫口而出:“你又不是閑事!”
應赴星神色微愣。
對上他晴冷的眼,鬼使神差的,辛兔也有些尷尬。她別開臉,避讓他的目光,又忍不住解釋:“你是我同桌,再怎么說也算得上身邊人,怎么能說是閑事。”
“……”
“而且你也幫過我好幾回,你總這樣我也有點難受。再者,你總說你不需要朋友,那你為什么會愿意幫夏明亮呢?”
應赴星神色微頓,還是沉默。
“你別騙自己了。你需要朋友。”雖然覺得不可能,但辛兔覺得還是得直白地說出來:“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是。”
應赴星直勾勾地盯著她。
像是要打量到她的心底去,神色始終若有所思。
似乎不太能理解她的態度,應赴星的語氣意味不明:“就因為我幫過你?”
“不是,是因為我希望。”辛兔搖頭,輕聲道:“有一天,我也能幫上你。”
應赴星的黑發散落在前額,莫名冒出一句:“都會走的。”
辛兔沒聽明白:“什么?”
“幫得了一時,幫得了一世?”
“……”
聽見這話,辛兔有點懵逼,下意識看向應赴星。他神色寡淡,眼眸漆黑。像生命的暗弱處,被漁港灰霧吞噬剩余的光。
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回答,辛兔只能說:“沒時間了。我們先去醫院。”
應赴星垂下頭,沒搭腔。
手機一顫,是司機打來電話,估計是到巷口了。
辛兔也覺得不能再等了,正要說話時。
應赴星身子一歪,無力地往側邊倒。
辛兔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伸出去了。應赴星雖然消瘦,骨量卻不小。裹挾著體重的巨大沖力砸來,她差點被撞倒。
辛兔靠在墻上,撈住應赴星,勉強穩住身形。她連忙低眼:“應赴星,你怎么樣?”
應赴星眼眸闔上,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只有微顫的睫毛和清淺的呼吸,昭示著他還活著。手心的兩列肋骨骨瘦嶙峋,像擱淺岸邊的竹筏。
辛兔緊抿著唇。
這個人,怎么能這么瘦呢。
……
到了醫院。
應赴星在昏睡中做完檢查,又轉入了普通病房。
這里是科技第一醫院,院長是陸卿軒,是她父親的至交好友,幾乎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
這會報告還沒出來,辛兔坐在長凳上,安靜地等待著。
很快,有人敲了敲房門。
辛兔抬眼,看見陸卿軒手上拿著資料,向她招手。她起身,走到門口,乖巧地喚了聲:“陸叔叔。”
陸卿軒“誒”了聲,又說:“跟我來。”
知道是在這聊不方便,辛兔看了眼應赴星,又有些放不下心。
見狀,陸卿軒失笑:“你放心,沒你想得嚴重。”
“……好。”
辛兔跟著陸卿軒,來到辦公室。見陸卿軒讓她在沙發坐下,她輕照做后,又問:“陸叔叔,我朋友什么情況?”
陸卿軒翻開了資料,看了一會,這才道:“做了個全面的檢查,他的身體問題不算特別大,至少沒有什么基礎病。”
辛兔心下稍安:“就只是這樣?”
瞥她一眼,陸卿軒繼續道:“患者主要是體表多處軟組織挫傷,輕傷一級,同時還伴有營養不良的情況。”
辛兔一愣,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營養不良?”
她以為他最多就是飲食時間不太規律,但沒想到會嚴重到這個地步。難道他父母知道這事,也置之不理嗎?
“嗯。我實話和你說。”陸卿軒嘆了口氣:“他不是失血過多暈的,是餓暈的。”
辛兔一時沒反應過來,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就這么個情況。”察覺到她的神色,陸卿軒看了眼資料上的名字,不動聲色地試探:“應赴星?你和這男孩很熟?”
辛兔回過神來:“他是我同桌。”
“那就行。”陸卿軒收起資料,叮囑兩句:“辛辛,交朋友是好事,但心眼咱們還是得有。”
明白陸卿軒是為了自己好,辛兔小聲解釋:“陸叔叔,我今天剛好路過,看到他……”
“知道的。叔叔相信你。”陸卿軒打斷她的話,起身道:“我還有點事,得忙了。”
“……”
“對了。快國慶了。你回北城嗎?”像想起什么,陸卿軒又補一句:“霽青說會回來,他估計也想你了。”
辛兔微愣。
陸卿軒有個兒子,名叫陸霽青,和辛兔是青梅竹馬。小時候,他倆甚至訂過娃娃親,只是兩人都不太放在心上。
這會,聽他說陸霽青想她,辛兔還不太相信。但她也不想再浪費陸卿軒的時間,她只能點點頭,“會回的。”
陸卿軒看表,見時間差不多了,又交代道:“你同桌估計快醒了。你回去吧。雖然給他輸了葡萄糖,但不吃東西胃總歸受不住的。你去打份流食吧。”
“好的。”
……
辛兔在樓下打了份肉粥和雞蛋,半路上,突然想起應赴星口腔潰瘍的事。也不知他好沒好,于是又買了水果和西瓜霜噴霧劑。
回到病房,應赴星還沒醒。
怕吵醒他,辛兔輕手輕腳將袋子擱在床頭,然后拉過凳子,再度坐下。
平時兩人接觸的機會不多,再加上,應赴星成天板著一張生人勿進的臉。辛兔這會才能好好打量他。
應赴星穿著病服,發梢松散,微闔雙眼,臉色還是蒼白,但看著比之前好些。
盯了一會,辛兔心中忍不住感嘆。
睫毛好長,嘴唇也好看。要是他再胖一些,笑起來得多好看。如果脾氣再好點,恐怕也沒竺子墨什么事了。
剛想到這,辛兔注意到他的睫毛顫了顫,似乎覺得有些冷,睡得不太安穩。她看了眼空調,拿起遙控器,將24度調成了26度。
辛兔放下遙控器,盯著他的睡顏,忍不住神游。
如果不是她今天特地去找他,是不是他就一個人倒在窄巷,也沒有人知道。而且,直到現在,他的手機一通電話都沒響過。
想到這,辛兔心里總堵得慌。
她嘆了口氣:“應赴星,你說你為什么不對自己好一點。”
“你成績這么好,不會沒有聽過麥克斯·埃爾曼的名言吧?”
辛兔微微一頓,輕聲道:“對自己溫柔一點,你只不過是宇宙的孩子,與植物、星辰沒什么兩樣。”
“你這樣,多讓人心疼啊。”
手機鈴聲響起,辛兔迅速按低音量,然后出了病房。
床上的應赴星眼皮微動,緩緩睜開眼睛,神色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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