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赴星很快出院了。

        沒有人關心他請假的原因是什么，只有辛兔因為餐館老板那番話，輾轉反側，心底空晃好幾夜。

        很快，迎來了第一次月考。辛兔復習得不順利，沒太大把握，連帶著當天考試狀態也不好。

        她不敢細想，便將這件事壓到心底。

        時間一晃到了周五。

        又是讓辛兔頭皮發麻的體育課。

        氣溫越來越高，迎來空前的燒熱。

        太陽像不要命似的在大地縱火，唯有在高樹濃蔭下尚得一絲喘息。

        聽到汪浩宇說，今天的內容不是800米，而是玩兩人三足。辛兔徹底松了口氣，總比跑800米好吧。那個真不是人干的。

        沒理同學們七嘴八舌的建議，汪浩宇為了公平起見，決定以同桌分組的方式，進行比賽。

        辛兔微愣，回頭找了下應赴星。他一個人站著，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身旁的段白晴忽地拉了拉她的手臂，“辛辛，你和應赴星一組誒。要不你裝病吧？”

        辛兔莫名其妙：“為什么？”

        “我怕等會你要和他配合不好，可能會被他罵。”

        辛兔覺得段白晴多想了，“不會的。”

        席紅豆也勸：“我覺得也是。畢竟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

        “你還記得我上回和你說的那件事。”段白晴見她不信，便仔細解釋：“高一的時候，應赴星和當時的同桌一起生物采風。出來時，她哭得厲害，腿上還有傷。”

        “……”

        “大家就猜是不是應赴星推了她，那女生好像默認了。你知道的，他本來風評就不好，就那次開始，大家都會盡量避免和他組隊。”

        “……哦。”

        段白晴在耳邊絮絮叨叨的，辛兔其實沒太聽進去，反而在想自己等會要拖累他怎么辦。畢竟他是學神，樣樣都做得好。

        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辛兔垂眼，情緒突然不太好了。就在這時，眼前的光線漸漸暗下。

        她微微抬眼，注意到應赴星不知何時走到了面前。他神色清淡，湊到她眼前，垂下長睫，柑橘沉香鋪天蓋地地籠罩四周。

        辛兔忽地心臟漏了半拍，“怎么了？”

        說完，察覺到段白晴不安的神色，她拍了拍段白晴的手臂，將她安撫下來。

        沒看其他人，應赴星聲音很淡：“玩過沒？”

        語氣卻堪稱溫和。

        辛兔有點困窘，噎了兩秒。

        她在運動方面毫無所長，每次體育考試都是靠硬熬。不過……轉念一想，她好像在其他科目也爛得出類拔萃。

        她干脆老實交代：“沒有。這方面我是菜雞。”

        “我也沒。”應赴星神色不改，漫不經心道：“剛好菜雞互助。”

        辛兔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覺得他這笑話還挺冷的，下意識問：“你也不會？”

        應赴星半俯下身，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忽地彎唇笑了，“你嫌棄？”

        兩人的間距遽然拉近。

        在視野的中心，他的五官漸漸變得清晰，極為晃眼。

        黑發朗眉，瞳如點漆。平時他對任何事物都漠不關心，眉宇間隱隱夾冰，看著總帶了點凜冽。這一笑，唇線弧度好看，輕易化開了那份鋒芒。

        深夜清光般的美。

        辛兔不甘移目，視線仍放在他臉上，沒有絲毫的閃躲。但內心波濤洶涌，她裝得鎮定，隨口道：“不，你這樣挺好。”

        應赴星挑眉，“哪好？”

        她的腦子像堵了鉛塊，根本沒法思考，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起碼像個人。”

        應赴星：“……”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過了幾秒，他忽地冒出一句話，聲音若似有若無：“還挺會氣人。”

        注意到倆朋友詭異的神色，辛兔忽地注意到不對勁。她回過神來，剛想說話。

        “走了。”應赴星站直身子，倒沒其他反應：“我去領道具。”

        說罷，看都沒看另外倆姑娘，轉身走了。

        辛兔頓時松了口氣。她覺得自己膽子肥了，居然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但又覺得，應赴星總不至于小心眼。

        等他走后，席紅豆抱住她，“你怎么他了？”

        辛兔沒聽懂：“我沒怎么啊？”

        段白晴松下背脊，震驚道：“那他為什么沖你笑？”

        “……”

        “你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席紅豆補充道：“入學至今，他從來就沒沖人笑過。”

        席紅豆的聲量比較大，辛兔怕被應赴星誤會。見他已經走遠了，當下暗吐一口氣，不經意間，撞上王舒慧的視線。

        王舒慧站在不遠處，死死地盯著她。辛兔不想搭理她，若無其事地側頭，又對上了兩張八卦的臉。

        辛兔：“……”

        并不想深聊和他的事，辛兔避開兩人的目光，輕描淡寫道：“可能因為他今天心情很好吧。”

        ……

        兩人三足是通力合作的比賽游戲。

        兩人并肩，分別綁住靠在一起的腿，然后同時抬腳，往前走去。每五組為一輪比賽，哪組先到達，哪組勝出。

        大家已經綁好腿，練習了一陣子。

        比賽開始后，辛兔和應赴星站在一邊看。她能感受到別人不斷投來的視線。或擔憂，或八卦，或幸災樂禍，什么樣的眼神都有。

        她其實對很多事都抱著淡然的心理，但站在應赴星的身邊，就生出無端地驚怯。她討厭那些人看應赴星的目光。

        像注意到她的情緒，應赴星問：“緊張？”

        辛兔故作淡定，“不緊張。反正鴨蛋考習慣了。”

        應赴星：“……”

        他這一搭話，辛兔反而想起剛才段白晴說的那件事。

        他很多時候根本懶得說話，為什么會無故弄哭合作的同學。這事怎么想都有點說不通。

        猶豫一會，辛兔還是問了：“我聽說你之前弄哭了個女生。”

        “嗯？”

        應赴星神色微頓，語氣有點意味深長：“你嗎？”

        辛兔：“……”

        沒想到那天他居然注意到自己哭了，辛兔頓時被排山倒海的窘迫占據。她小聲反駁：“不是啦。好像是高一的課外活動的合作。”

        應赴星明顯忘記了上回段白晴吐槽他的話：“有這事？”

        應赴星眉尖微蹙，像在回想這件事。半晌，他像是想起來了，散漫道：“生物課采風那次？”

        “嗯。”

        “記不太清了。好像那個人突然說腿疼，要我背她回去。”像對這事沒有絲毫的情緒，他的語氣悠悠的，“我沒搭理。沒多久她說自己摔了，就又問了我一遍。”

        辛兔抿唇：“那你同意了？”

        “沒。我懶得背人。”應赴星搖頭，神色坦然：“就問她要不要干脆幫她叫救護車，她就嬌氣地哭了”

        辛兔的膝蓋一痛，不由地想到去高置地廣場買衣服的事。

        她抽不出紙巾，應赴星也是這樣冷眉冷眼地評價一句。看來，在他眼里，她和故事里的女生沒啥區別。

        對于應赴星的答案，她并不覺得驚訝。但從他不帶情緒的描述中，辛兔微妙地察覺出一絲異樣。

        這故事邏輯有點不通，女孩的反應有點怪。

        總覺得，她當時對應赴星應該是有想法的。不說喜歡，至少也有好感。

        應赴星沒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上下掃視著她，神情說不清道不明的，像在思考些什么。過了一會，他忽地發問：“為什么問這個？”

        這話剛落，辛兔呼吸一停，莫名有點心虛。思緒七零八落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指了指前面，故作平靜地提醒：“輪到我們了。”

        ……

        兩人站上起跑線，辛兔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悄悄偷看一眼，他側臉的下頜線利落，模樣氣定神閑的。

        汪浩宇發號施令，五組都開始往前行進。應赴星的反應很快，領著辛兔率先出發了。或許是身高差異比較大的原因，兩人的配合頗為吃力。

        應赴星身高188，辛兔只有165cm，為了讓她搭穩自己的肩膀，他不得不彎下腰來。辛兔小心翼翼的，步伐走得穩健，速度卻慢。

        這樣一來，兩人逐漸落到中位。

        辛兔一直對名次沒有太大的感覺，畢竟她考吊車尾的次數多，人也就慢慢麻木了。可應赴星不應該，他明明樣樣都拿第一的。

        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眼見越落越后，辛兔不想連累應赴星也做吊車尾，賽程過半，她著急的建議道：“要不我們加快點速度？”

        應赴星似乎不太在意，懶散道：“不挺快的？”

        “這還快？你走一步，我得走兩步。”看了眼前面的賽況，辛兔有點無奈，“為了面子，你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吧？”

        應赴星淡聲：“還好。”

        一時之間，辛兔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應赴星眼風一掃，視線微垂，落在她的指尖上。而后，他的目光一凝，喉結緩慢地上下滑動，那顆妖痣也跟著浮晃。

        辛兔也注意到他的不對勁：“怎么了？”

        “沒什么。”應赴星收回眼，心情似乎很好，閑散道：“慢點也挺好。”

        辛兔訥訥：“你不想拿第一？”

        應赴星：“第一拿太多了，體驗下別的名次也不錯。”

        “……”

        辛兔被他這副輕描淡寫又自信十足的回答，弄得有點接不上話。

        原來這就是學霸的世界。

        第一名我想拿就拿，反正我就是玩。要被全級第二的同學知道，怕是會有心理陰影的吧。

        連應赴星都不在乎名次了，辛兔就更是卸下了壓力。他們就在同學們詭異的目光中，烏龜一樣地往前爬。

        就在這時，辛兔突然被后面的人撞到。她反應不及，腳踝一歪，向前倒去。有了上次的教訓，她率先松開了搭他肩膀的手，下意識緊閉雙眼。

        但她忘了兩人腳還綁在一起。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應赴星猝不及防，也沒站穩。

        兩人同時倒地。

        與此同時。

        是同學們此起彼落的驚叫聲。

        “砰——”

        令人牙酸的聲音，其他人都嚇懵了。

        這一摔，辛兔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只覺得頭暈腦脹，瞬間連視線變得浮晃，淚花本能地冒出眼角。

        應赴星最先反應過來，去看辛兔的情況：“受傷沒？”

        辛兔下意識搖頭：“我、我沒事。”

        腳踝像被電鉆鉆破一樣疼。辛兔低頭一看，校服褲已經摔破了，透著縫隙隱約能看見傷口。她也挺佩服自己的，這時居然還有心情調侃一句：“城月的校服質量好差啊。”

        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過了兩秒，辛兔突然覺得氛圍不太對，抬頭看著應赴星。

        他的臉如黑云壓境，威圧感撲面而來。

        辛兔瞬間眼淚都嚇得縮回去了。以為他是責怪自己連累他摔倒，她有點磕巴：“哦。那、那不差？”

        應赴星沒搭理她，垂下頭，利落地解著腳邊的紅布條。

        這明顯是生氣了。

        辛兔實在有點怕了，拽了拽他的袖角，“對不起，你別……”

        應赴星抬睫，眸底黑沉沉的。

        像想起什么，辛兔自動消音。

        他聽夠了。她這會也覺得委屈。被人撞到也不是她希望的，他這么拉著個臉，怪嚇人的。

        辛兔心底暗暗嘀咕。

        而且……他明明說過不兇自己了。他說話不算話，是個匹諾曹。

        汪浩宇跑了過來，“辛兔，你怎么樣？”

        辛兔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只是目光還落在應赴星的側臉上。

        他微微傾身，也不看她，伸手就把校服褲往上捋，直到露出膝蓋。

        白皙的關節上泛著紅腫，血痕驚人，還在慢慢地流著血，看著讓人觸目驚心。

        見狀，辛兔剛想說話。

        應赴星忽地開腔，聲線有點啞，“很疼嗎？”

        見他似乎不是因為自己摔倒而生氣，辛兔松了口氣，老實道：“一點點。”

        應赴星面沉如水，掃了眼始作俑者。人群里的王舒慧后怕地退了兩步，但沒敢出聲。

        其他同學都圍了過來，紛紛詢問情況。

        應赴星的聲音又冷又硬：“別吵。”

        下一秒，大家都默契地消聲。

        應赴星抬眼，盯著辛兔：“站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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