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

        因為睡得晚，辛兔醒來時只覺得眼睛酸澀，渾身骨子里都透著懶。她睡眼惺忪，感覺視線刺眼，下意識抬手擋住了眼睛。

        辛兔其實睡得不太好，做了一晚上的夢。

        不知道為什么，她反復夢到昨天浴室撞到應赴星，以及被他蹭鼻子的場景。還是以第三方的視角，居然還自帶慢放效果。

        這太離譜了。

        鬧鐘一直響著。

        等適應了一會，辛兔才坐起身子，迷茫地按掉鬧鐘，思緒還混沌著。她艱難地分散了點精力給現實。

        今天好像要去上學？

        辛兔伸手，摸索著床頭的手機，而后按亮屏幕。

        六點鐘。

        是該起床了。

        臥室外傳來似有若無的說話聲。他們似乎起床了，辛兔穿上拖鞋，下了床。

        進了浴室。

        辛兔接好水，遲鈍地刷著牙。腦海又詭異地浮現昨晚的夢境，緊接著，她就想起應赴星昨天說的話。

        ——“你總有理由。”

        辛兔動作一頓。

        “呸。”她趕緊把嘴里的泡沫吐出來，趕走自己腦海里奇怪的畫面，“中邪了，怎么老想起這事。”

        她低下頭，開始漱口，腦子又忍不住神游。

        說起來，應赴星長得那么惹眼，其實也不能怪她昨天反應大。再加上，她幾乎沒和男生這么近距離接觸過。

        不過現在住在一起了，以后慢慢也就免疫了吧。

        辛兔洗了把臉，又想起應赴星棱角分明的輪廓，突然覺得有點棘手。他確實太瘦了，得想想辦法，把他養胖些吧。

        出了臥室。

        剛到餐廳，辛兔就看見劉姨不知所措的神情，奇道：“怎么了？”

        劉姨尷尬地笑，“小應，太能干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廚房傳來關煤氣灶的聲音。

        辛兔抬眼，看見應赴星從里頭走出來，手上拿著端著兩碗湯粉。

        他今天里面沒穿長袖白t，反倒是套了件薄薄的外套，顯得肩寬腿長。應該是想遮住沒好的傷，是個全新的開始了。

        不過，關于廚藝這事，辛兔還挺迷茫的。

        應赴星平時吃東西都很隨意，她不太相信他煮出來的能好吃。辛兔奇怪地問：“你怎么突然做早餐？”

        像不怕燙的，應赴星將碗放桌上，“起得比較早。”

        辛兔的目光落在餐桌上的三碗豬雜湯河粉。出乎意料的，湯底濃郁，配菜豐富，看上去讓人食指大動。

        還能聞到炸蒜蓉的香味。

        注意到劉姨的神情，辛兔無奈道，“你別和劉姨搶活干。”

        “閑著沒事干。”應赴星解釋道：“劉姨昨天因為我睡得晚，我才順手煮的。”

        這話顯得情商高，也給足了劉姨臺階。

        劉姨果然緩了臉色：“小應真懂事。不過你以后可以睡晚些。你們要學習呢，也還在長身體。”

        “好。”

        三人坐在飯桌上，開始吃了起來。

        盯著那碗滿得快溢出來的粉，辛兔抬眼看向應赴星。

        “我吃不完那么多的。”

        她胃口向來不大，飯從來都只吃半碗。在胃口極好的情況下，也就只能吃一碗半。

        辛兔不想浪費食物，小心地提了個建議，“要不你幫我分擔點。”

        應赴星吃了口河粉，語氣疏淡道，“你先吃。”

        辛兔還在猶豫。

        又聽見他催促道：“快點。等會還要去上課。”

        辛兔：“……”

        辛兔對他這種強制性的態度，有點無言以對。她別無他法，只能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了一口粉。

        味道還是挺好的。

        辛兔神色一頓，心底有些驚訝，“這河粉還挺好吃的。”

        盯著她兩秒，應赴星慢條斯理道：“你早餐總吃這個。”

        辛兔一愣，倒是沒想到他連這個也記住了，忍不住道：“你還挺細心。”

        應赴星扯了下唇角，淡聲道，“順便的事。”

        “是啊。小應，你成績好就算了。”劉姨也幫腔夸贊：“做飯倒是有一手。現在可沒幾個年輕人會做飯了。”

        “……”辛兔的手一頓，感覺膝蓋中了一槍。

        不想摻和這個話題，辛兔低下頭，開始解決早餐。她吃東西速度很慢，吃了好一會，碗上的面像沒動過似的。

        另外兩人已經吃完了。

        劉姨交代兩人碗放著，等她回來洗，就去買菜了。她不愛去超市買冷凍肉，更喜歡趕早去市場。

        這樣一來，室內就剩下辛兔和應赴星。

        辛兔吃了一會，實在吃不動了。肚子很撐，她有些難受，干脆放下筷子。

        看見她的動作，應赴星散漫地問：“飽了？”

        辛兔點頭，又搖了搖頭，“我真吃不下了。”

        “……”

        人家特意煮的早餐，結果她還吃不完，這下只能浪費了。辛兔覺得挺愧疚的：“抱歉啊。我以后練練食量。”

        聞言，應赴星瞥她一眼，“不用這么麻煩。”

        辛兔不太明白：“啊？”

        應赴星微頓，掃了眼她吃了一小半的面，思考了下，慢條斯理地道：“我吃？”

        辛兔神情一愣，指了指碗里剩下的面，“可我剛吃過……”

        應赴星面不改色：“我以前沒飯吃都是正常的。”

        他的態度極其自然，讓辛兔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她沉默兩秒，也只能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沒什么。”

        話音剛落，室內頓時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辛兔遲鈍地反應過來，覺得氛圍有點不太對勁。她抬眼，看向應赴星。

        應赴星直直地盯著她，神色若有所思。他一言不發，眼神難以捉摸。像在思考，又像是審視著什么。

        辛兔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你老盯著我干嗎？”

        應赴星收回眼：“沒事。”

        說完，他低下頭，將自己的碗推到一邊，反而將辛兔的碗直接挪到眼前。

        辛兔稍愣兩秒，覺得這行為不太合理，想提醒應赴星。但又想起應赴星剛才那句話，好像他不怎么在意這事，也說得過去。

        辛兔沉默下來，盯著他干飯。

        ……

        吃完早餐。

        辛兔低著頭，正收著書包。

        這時還不到七點，集英小區離城月高中很近，打車大約5分鐘。時間上綽綽有余，她也就不急。

        臥室門口突然站著個人：“你作業寫完了嗎？”

        辛兔側頭，順著聲音看去。

        應赴星斜靠門框，盯著她的動作，神情寡淡。

        像被老師點名，辛兔有點磕巴：“寫、寫完了。”

        瞥她一眼，應赴星稍稍偏頭，“還挺心虛。”

        “我哪有。”辛兔覺得他肯定沒法體會自己的感受，“數學有些答題我不會寫，就隨便寫的。”

        “比如……”應赴星語氣慢悠悠的，“只寫了個解？”

        辛兔：“……”

        辛兔原來是不計較這些事的。

        按她的水平，不會做也是正常的。就算在父母面前，她也是這么理所當然的態度。

        但是一對上應赴星，辛兔就有點控制不住，想為自己辯駁。她抿唇，小聲道：“可數學和語文又不一樣啊。語文不理解材料作文，寫偏題好歹還能拿點同情分。”

        “……”

        “但是數學不會就是不會啊。我能有什么辦法？”

        “所以，你這是。”應赴星語氣帶了點玩味，“朝我撒潑？”

        “……”辛兔噎了下，“沒有，我只是解釋。”

        應赴星低睫，看著她桌面的模擬卷，沉吟一會兒。隨后，突然轉了口風：“你說得倒也有道理。”

        辛兔一時沒明白：“什么？”

        應赴星直勾勾地盯著她，驀地清晰道：“我教你？”

        像是扔下一個重磅炸彈。

        辛兔忽地抬眼，與他的視線對上。

        場面定格。

        少年照例穿著藍白短袖校服，虛靠門框，長身鶴立。嘴角輕扯著，笑容很淺，淡淡地看了過來。

        辛兔動作一停，覺得非常意外。她收好包，走到他旁邊，“真的嗎？”

        應赴星低眼，居高臨下地看她，“真的。”

        “你不是說教人很麻煩？”想起他以前說的話，辛兔還挺無言以對的，“又覺得我笨蛋，那你真教不會怎么辦？”

        “給我挖坑？”

        “那你要沒教好。”在這種情況下，辛兔忍不住想刺他兩句，“你總得負責吧？”

        “怎么？”應赴星看她一眼，“我還得負責你后半生？”

        這話說得怪幽默的。辛兔思考兩秒，居然認真道，“那你可能暫時養不起我。”

        畢竟他口口聲聲說過她嬌氣的。

        她確實，也挺，嬌氣的。

        應赴星唇角輕扯，眼神意味深長，沒說話。

        沒察覺到他的神色，辛兔試探性地問，“只有數學嗎？”

        “胃口還挺大。”應赴星烏睫低垂，給了個肯定的回復，“都教。”

        聞言，辛兔心里有點雀躍，“這么說來，指不準我也有機會考上清北。”

        應赴星的目光定在她的臉上，神色難以捉摸。

        像想到什么，辛兔沉默兩秒，莫名沮喪起來。

        “我能考上211，就謝天謝地了。”

        應赴星站直身子，依舊一言不發。

        辛兔把喪氣的話咽了回去，只嘆氣道，“要真考上清北，我爸媽得開心成什么樣啊。”

        少年一愣，淺淺地笑了。

        “你可以的。”

        -

        兩人在小區外的馬路邊等車。

        本來辛長明想給辛兔配一個司機，每天接她上下學的。但辛兔覺得打車更加方便，直接拒絕了這事。

        清晨的空氣極其清鮮。辛兔深吸一口氣，肺葉的郁氣一掃而空。她捏著書包的肩帶，想著清晨真是個好東西。

        只要在新鮮的空氣里晃一晃，所有的壞情緒都能被吹跑。

        辛兔和應赴星并肩走著，忍不住偷覷他一眼。

        少年神色散漫，安安靜靜的，姿態卻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想起應赴星剛才主動提起的事。

        辛兔才遲鈍地意識到，她和應赴星的相處模式不知不覺間，改變了許多。

        沒有劍拔弩張，沒有冷言冷語，甚至他還能溫和地說出“教你”這句話。甚至經過昨晚的事，兩人今后還會朝夕相處，共住在一個屋檐下。

        她覺得還挺神奇的。

        辛兔出神著，沒注意前面的臺階，頓時一腳踩空。她只覺得平衡感驟失，下意識閉上雙眼。

        與此同時，身旁的人及時攥住她的后領，輕易提溜住她。

        應赴星語氣慢悠悠的：“你有一科是過得去的嗎？”

        言外之意就是，你怎么什么都不行。

        聽見這話，辛兔側頭看了過去。

        對上了他清晰的眉眼。

        周圍瞬間變得闃寂。

        距離近到，幾乎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在這一刻，辛兔冷不防地想起昨天浴室里的場景。

        水聲纏綿，像無字的歌謠。

        室內凝繞潮潤的霧氣，那瞬間，周圍浮漾著少年身上濃烈的柑橘沉香。滾燙的身體，熾熱的噓息，像是能燒化她的呼吸。

        見她不說話，應赴星輕輕湊近，“傷著了？”

        寒鴉般的聲線砸入耳畔。

        辛兔回過神來，有點緊張。她也沒空思考他剛究竟在問些什么，隨口胡扯，“還好。”

        注意到她的不對勁，應赴星蹙眉，“又扭到了？”

        辛兔別開眼，沒敢吭聲。

        應赴星微垂長睫，盯著她左邊的腳踝。過了須臾，他忽地俯首彎腰，看著想去捋她的褲腳。

        “我看看。”

        辛兔呼吸一停，下意識后退一步。

        應赴星抬眼。

        沒等他說話，辛兔溫吞地提醒，“要遲到了。”

        “還早。”應赴星站直身子，似乎覺得她不對勁，眼底有點審視。

        “昨天沒睡好？”

        “嗯。”辛兔干脆應下他給的理由，又想起昨晚夢境的內容，“做完夢到了一個混蛋。”

        應赴星看著她，神情若有所思，“男的女的？”

        “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辛兔平靜地吐槽，“就覺得他挺……”

        應赴星抬睫。

        辛兔直勾勾地盯著他，慢吞吞地補了句。

        “禽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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