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葉卿禮,我們不可以
又過了兩日,云落總算是等來了路今歸。
不過與她見面,自然還是欲雪。
“可以去了。”欲雪低聲道。
云落心知肚明,扭頭便吩咐宮人伺候她換上騎裝——
今日去狩獵。
女眷與外男的狩獵區域是劃分開來的,葉卿禮目前在分隔線那塊兒巡邏,所以他選的見面地點也只能在分隔線附近。
云落只能打著去狩獵的旗號,才能順理成章的過去。
因為妙姝受傷,所以云落只能將泉流帶上。
“你今日辛苦些。”云落翻身上馬,對泉流道。
泉流與欲雪則跟在云落和路今歸的馬后,若是二人有射中獵物,她們負責將其撿起。
“都是奴婢該做的,”泉流仰頭笑道:“主子若是心疼奴婢,今日就多射中幾只獵物,讓奴婢也嘗嘗鮮。”
云落一口應下。
一旁的路今歸見狀,也笑著對欲雪道:“放心,我也讓你嘗嘗鮮。”
然而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后,欲雪指著不遠處的一片密林道:“貴人瞧,那兒像不像我們曾去過的……”
欲雪隨口編了個理由,云落從善如流的接過:“的確有幾分相似,過去瞧瞧就當重游故地了。”
云落與欲雪的“故地重游”,自然是不能帶上路今歸與泉流,便暫時交換丫鬟,云落帶著欲雪去密林,泉流則跟著路今歸。
隨著愈發靠近密林,樹木也漸密集起來,云落只能下馬將馬繩系在樹干上,與欲雪徒步過去。
“云落。”隨著熟悉的嗓音響起,一道身影從樹后走出。
與記憶中君子端方的模樣不同,此時的葉卿禮一身戎裝、腰佩長劍,無端多了幾分凌厲的氣質。
云落有片刻的怔愣,下意識退后兩步,反應過來后才扭過頭去看欲雪,抿唇道:“你去外面守著。”
說著,解下斗篷交給欲雪。
此處樹木繁密,一般不會騎馬來此處狩獵,欲雪拿著她的斗篷,遠遠看去只會讓人覺得她二人站得有些近,但不會懷疑只有一人。
欲雪接過斗篷,看了眼云落,又看了眼葉卿禮,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后也只化作一句:“好,你們快些。”
欲雪的身影很快遠去,云落站在原地只能依稀瞧見她的背影。
“你如今,連看看我都不愿意了嗎?”
良久,葉卿禮看著云落的背影道,嗓音似有些許發顫。
云落身子一僵,才勉強道:“……是我、是奴婢沒臉見少爺。”“云落!”葉卿禮驀地提高音量,最近的那株松樹都被嚇得簌簌掉落積雪。
不說如今二人的身份早已不同,單論以往,云落也早就不在私底下對他自稱奴婢,也不喚他少爺。
眼下云落恢復最早的稱呼,顯然是想和他劃分界限。
可是……
但云落卻不管他心中如何作想,仍道:“奴婢不知答應來見您是否正確,但奴婢不希望,您走上一條不歸路。”
“您曾說您想遠去邊疆建功立業,奴婢祝您心想事成,而不是同奴婢一般囿于……”
云落猛地頓住,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欲雪都同奴婢說了,那兩件事都是您幫忙做的,今后奴婢不會再想辦法遞信出去,您也不要再自作主張。”
“……金吾衛改換軍營,應當不是難事。”
云落絮絮說了一堆,可葉卿禮只一句:“云落,你看著我。”
許是呼嘯的風聲太大,云落并未聽清,葉卿禮只能瞧見云落垂在身側的雙手,將褲邊揪得更緊。
他知道,這是云落緊張時的小動作。
她是在害怕,被人發現嗎?
“云落……”
這次葉卿禮才喚了個名字,就見云落抬步朝外走去,顯然是已經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
葉卿禮急了,忙大步上前,擋在云落身前。
他這才瞧見,云落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此刻見到他,這才忙低頭胡亂擦了把臉。
葉卿禮本有許多質問的話,可方才那一眼便讓他的質問梗在了心頭,最后只能帶著幾分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
“你明明也舍不得我,為什么?為什么要離開我進宮?明明沒有你,奶奶還有旁人可以選進宮幫大姐。”
“讓誰呢?”云落抬眼看他,臉上還帶著沒擦干的淚痕,“大家都是丫鬟,憑什么奴婢可以例外?”
“國公府的大小姐進了宮都能失寵,誰敢以為一個丫鬟進宮就能榮獲圣寵?”
“為什么?”云落眼中帶淚,卻忽的笑了起來,“奴婢是府里公認的生得最美的丫鬟,就連大少爺都拜倒在奴婢的石榴裙下,自然是奴婢進宮,才有最大的把握能夠幫到大小姐。”
“能夠幫到國公府。”
常人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人心易變,哪里需要三十年。
早在國公府放棄武將這條路,在文臣一路又沒混出個名堂來時,國公府早就大不如前了。
男人不行,就只能靠女人。
葉卿禮沒有說話,攥緊的拳頭上青筋暴起。
“葉侍衛早些回去值守吧,我也該回了。”云落忍下喉間的澀意,盡可能的讓人聽不出她有何不對。
可就在二人擦肩而過時,葉卿禮拉住云落的手,“別走。”
云落本下意識想將他的手甩開,聽到這話,還是暫時忍耐了下來,但也沒有動作,等他反應。
只見葉卿禮從懷中掏出一細長的小盒子,從中取出一支玉簪。
但與平常通體翠綠或瑩白的玉簪不同,這支玉簪的簪身是綠的,簪頭的花型卻恰好是粉嫩的顏色,正正好被雕刻成春日的一抹武陵色。
“你說,今年的生辰禮要我游學途中見過的最美的景色,我記得當時已至四月末,卻意外在一處山林間見到一株仍在盛放桃樹,我……”
“然真正的桃花易敗,我只好將枝頭開得最美的那朵桃花畫下,交給匠人打造成發簪。”
葉卿禮的目光落到云落的發間,因為是來狩獵,所以發髻上并未用過多的首飾妝點,但葉卿禮忍了下來,只將發簪遞到云落眼前。
“生辰快樂,我祝你萬事順遂,得償所愿。”
葉卿禮的嗓音不知何時啞了起來,但豆大的淚珠一顆顆落在桃花上的,卻是云落。
不論是當初想攀附國公府的小公爺,還是如今進宮勾引皇帝,她都只是不想再繼續當人下人。
但有時,她也會分不清自己究竟有幾分是假意,幾分是真情。
她并不覺得自己的出生是一件多么開心的事,但被人記得,總歸是不錯的。
“謝謝。”云落接過發簪,仰頭沖他露出笑容,“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件生辰禮。”
這是葉卿禮今日看到的第二個笑,但不論是先前的嘲弄,還是眼下,云落都是笑中帶淚,都叫他心疼。
“別哭。”葉卿禮抬手想去給云落拭淚,卻終是沒能忍住,俯身將人抱進懷中。
“我時常覺得,現在是不是在做夢,怎么一回家什么都變了。”
“……我好想你。”
要不是因為葉卿禮是埋首在云落的頸項,只怕最后這句,云落都聽不到。
除了這句話,云落還能感受到下頜處有淡淡的濕意。
她沒有將人推開,但說出的話卻和冬日的風一樣寒冷:
“葉卿禮,我們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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