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前來探病的皇后與幾位嬪妃，云落抹了把頭上不存在的虛汗，總算是暫時不用裝病了。
  但摸著袖中方才蕙妃遞來的紙條，還是在腰后墊了個抱枕，第一時間打開看。
  只見上頭就光禿禿的四個字：只欠東風。
  云落：……
  “又打啞謎，不是上次就‘萬事俱備’了嗎？”欲雪沒好氣道。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兩句，難道不是在指同一件事嗎？
  云落將紙條遞給欲雪拿去燒了，撇嘴道：“我應該知道她的意思。”
  不過云落沒解釋，而是問道：“陛下明日該回來了吧？”
  欲雪點頭，將紙條燒完，又給云落倒了杯水，道：“不過估計得到明日夜間才能回到行宮。”
  二人正說著話，就聽搖翠敲了敲門，從外頭走了進來。
  “怎么了？瞧你一臉嚴肅。”欲雪問道。
  搖翠聞言抬了抬唇角，緩和神色道：“是宗正寺的消息，昨日梨妃過去了。”
  搖翠將梨妃吐血暈倒的事說了一遍。
  云落挑了挑眉，“你說梨妃是進了大皇子的院落之后，且是過了一段時間才吐血暈倒的？”
  前日“發熱”之前，云落就猜測大皇子感染痘疫，或許也是蕙妃出手的結果。
  并且懷疑梨妃也參與了其中。
  畢竟皇帝都特意將大皇子遷去了宮外的宗正寺，身邊的人手定然都是他精心挑選過的，唯獨有一嬤嬤，自幼伺候教導大皇子。
  哪怕大皇子身邊的人手被帝后都換了一遍，這位嬤嬤也一直都在。
  所以當時的云落覺得，可能大皇子感染的并非是痘疫，而是水痘或是用了其他什么法子。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又有梨妃吐血暈倒的消息傳來，她現在對自己的猜想有些搖擺不定了。
  之所以未全盤推翻，還是因為梨妃是進了大皇子院中之后，才吐血暈倒的。
  還偏偏是急火攻心。
  聽起來像是，才知道大皇子感染的是要人命的痘疫。
  是她想多了，還是大皇子那兒出了紕漏？
  云落想了一會兒，決定不為難自己了。
  反正她只要班嬪再無翻身可能，至于大皇子那頭是個什么情況，怎么也牽扯不到她身上。
  云落想罷，下床活動僵硬的身體，又偷吃了幾口妙姝帶來的咸辣爽口的菜，晚上又是一如既往的“發熱”。
  直到翌日，搖翠打探到消息回來，“主子，陛下在回行宮的路上了。”
  云落聞言，嗓音似感慨又似淡然，“東風，該刮起來了。”
  ……
  當最后一抹落日余暉隱入山林，粼粼的湖面被鳥雀劃過月色的漣漪時，眾嬪妃總算是在宮門等到了穆靖川的歸來。
  “陛下。”皇后上前，看著穆靖川的臉，欲言又止，似有千言萬語但最后只道：“陛下辛苦了，臣妾讓人準備了幾道陛下喜愛的膳食，陛下今夜好好歇息。”
  穆靖川知道皇后想問什么，頓了下，還是道：“賀兒有梨妃看著，不會有事的。”
  是安撫皇后，也是安慰自己。
  痘疫，縱是大羅神仙在世，也不敢夸下海口。
  但皇后卻像是信了，捂住心口露出幾分淺淡的笑容，自言自語的輕聲道：“那就好。”
  穆靖川的目光從皇后挪向她身后的眾嬪妃，“更深露重，都回去吧。”
  眾妃雖一個個都眼巴巴的看著，甚至有人不合時宜的穿紅戴綠，但聽到穆靖川發話，也只能乖乖隨大流的應是告退。
  偏在這時，有人從遠處跑來，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長相，就跌倒在地哭喊道：“陛下，求您去看看我家主子！”
  “主子她，怕是、怕是不行了！”
  “你說什么？！”穆靖川大驚，快走幾步，緊盯著跪倒在地上的宮人。
  皇后亦是大驚失色，沒來迎接圣駕的就一個尚在病中的云落，而且聽聽這說的什么話——
  不行了？
  “你好好說話，什么叫做‘不行了’？”又趕緊扭頭看向穆靖川，“陛下，這幾日霄貴嬪的確時有發熱，但太醫皆說脈象尚可，不可能……”
  但哭得身子都在顫抖的欲雪，顯然是顧不了太多的尊卑，也沒管皇后的話有沒有說完，就繼續哭道：“主子、主子她一直喊疼。太醫、太醫也說，主子的脈象混亂……陛下，您去看看主子吧，她一直、一直在念著您……”
  穆靖川還沒從長子有可能夭折的擔心中走出來，一回來又聽云落的病情急轉直下。
  皇后看著穆靖川驟然陰沉的臉色，沒等她說話，就見穆靖川已朝著鴛鴦閣的方向大步走去。
  皇后下意識追了兩步，才想起來轉身吩咐妃嬪，“你們都回去。”
  說罷，又匆匆追上穆靖川的腳步。
  但除了欲雪，誰也沒意識到，保護穆靖川從宗正寺回來的御前侍衛，也一路跟著去了鴛鴦閣。
  但人太多，欲雪不敢使眼色。
  葉卿禮好歹是國公府的世子，應當不至于失態于人前。
  不多時，一行人就走到了鴛鴦閣。

  只見鴛鴦閣燈火幢幢，但人來人往間，除了走動時帶起的動靜外，就只有嗚咽的風聲。
  幽幽庭院，宛若死寂，讓人的心下意識又是一沉。
  直到靠近寢臥，動靜才多了起來，有低低的啜泣聲，還有飄渺如輕煙的囈語——
  “……疼，陛下，好疼……”
  落在穆靖川耳中，卻如擂鼓。
  “霄兒！”穆靖川喊道。
  里間的動靜立時大了起來，有人哭喊道：“主子您醒醒，陛下來了。”
  但在穆靖川才剛踏進寢臥的那一刻，剛剛的哭喊聲陡然驚悚起來，“主子、主子……”
  “主子的手上，怎么突然多了紅點子？！”
  穆靖川快步走到床前，只見才幾日不見的云落，已然瘦削了不少，但他的目光很快被搖翠所說的地方吸引了過去。
  細嫩的指尖上，不知何時多了幾處零星難察的紅點，但落在穆靖川的眼中，卻是異常顯眼。
  云落的身子，他再熟悉不過，霜雪凝成，手上絕無這些礙眼的紅點！
  而昏迷中的云落，還在不時囈語，“好疼……”
  穆靖川一把將云落的衣袖擼上，只見白皙的胳膊上亦然，針眼大小的紅點雖不多，但絕非云落生來就有！
  “霄貴嬪患的什么病，怎會有如此癥狀？！”穆靖川轉身對方才診脈的太醫厲聲呵斥。
  太醫連頭都不敢抬，什么紅點，難道不是霄貴嬪生來就有的？
  但還是戰戰兢兢的回話道：“回皇上，霄貴嬪的脈象復雜，臣等還需……”
  話音未落，就被穆靖川踹了一腳，“廢物！”
  他調人回來給云落看病時說的那番話，雖然的確有因大皇子染疫的遷怒，但怎么也想不到，云落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還更嚴重到連太醫都看不出病因。
  “陛下息怒，”皇后趕忙上前勸慰，“霄貴嬪的病情來勢洶洶，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查出病因，對癥下藥才是。”
  聽著房內不時的囈語，和止不住的啜泣，穆靖川只覺太陽穴附近的青筋都在跳動。
  “馳海，將城中醫館里的大夫的都給叫來！”
  馳海趕緊應是，忙不迭的傳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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