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稍稍避開眼，但又沒忍住轉回來，顧盼間眼波流轉。
  “陛下想要什么？”
  穆靖川低笑，“這不是霄兒該考慮的事嗎？”
  云落癟了癟唇，微蹙眉道：“好吧，讓嬪妾想想。”
  又道：“那陛下不許派人偷偷來問，等嬪妾做好了自會獻給陛下。”
  穆靖川挑眉，狐疑道：“霄兒不會等朕一走，就忘之腦后吧？”
  人長得好看，但說出來的話卻實在氣人。
  云落“啊嗚”一口就咬上穆靖川的下巴，在人發怒前先嘟囔道：“陛下說的話，嬪妾不喜歡。”
  “不喜歡就咬人？”穆靖川將云落的口水蹭到她臉上，“看來朕平日做的不錯。”
  完美無缺的邏輯，云落張了張嘴，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將臉上蹭來的口水擦了。
  穆靖川沒說話，但眼神里的示意，云落看得分明。
  “哼。”云落噘嘴，不情愿的將穆靖川下巴上剩余的一點水漬也擦掉。
  早知道方才就咬重點了。云落擦完，忿忿不平的心道。
  “這幾日的佛經還未送去佛堂，嬪妾得送過去了。”云落硬邦邦道。
  說罷，曲肘抵在穆靖川胸前，只是男人寸步不讓，任由云落咬牙都沒能推動半步。
  “霄兒就不問問，朕為何而來？”
  素了半個來月，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來干嘛的。
  云落低頭翻了個白眼，但說出來的話自然還是恭敬，“陛下的心思，嬪妾如何猜得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云落的白眼，穆靖川捏著她的下巴抬起，摩挲了兩下才放開，對外揚聲道：“馳海。”
  馳海一進來，云落就不自覺睜大了眼睛，欲雪更是第一時間跪了下來。
  云落也要跪，但被穆靖川攔了下來。
  手持金色圣旨的馳海看著背對他的穆靖川，再看被困在桌上的云落，遲疑了好一會兒都不知道是不是該現在就念。
  直到聽穆靖川輕笑問道：“霄兒猜猜，圣旨里寫的是什么？”
  圣旨無非賞或罰，她沒犯錯不說，還受了天大的委屈，自然得是賞。
  所以——是她想的晉位？
  “……嬪妾猜不到。”云落低聲，但喜悅和羞澀卻從她的眉角眼梢跑了出來。
  穆靖川嘴角的笑意也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加深，但說出來的話卻氣得云落又想給他咬一口。
  “猜不到？”穆靖川直身退后，松開對云落的桎梏，轉身對馳海道：“下去吧。”
  不僅是云落，就連一向讓人挑不出錯來的馳海都短促的從喉間發出一聲，“啊？”
  云落趕緊從桌上跳下，扯住穆靖川的衣袖就撒嬌道：“陛下～”
  穆靖川挑了挑眉，沒說話。
  云落沒辦法，只好道：“嬪妾若是猜錯了，陛下不許生氣。”
  想到穆靖川素來的惡趣味，又補充道：“也不許笑話嬪妾。”
  話音才落，穆靖川就笑出了聲來，見云落面色難看，這才勉強止住笑意，正色道：“只要霄兒猜對了，朕就讓馳海念圣旨。”
  “那沒猜對呢？”云落小聲嘟囔了一句，但沒敢讓穆靖川回答，就怕他腦子一熱，又說出什么氣人的話。
  “嬪妾猜，”云落的目光在圣旨上流連，“……是不是陛下要給嬪妾晉位？”
  說話間，云落的嘴角是徹底落不下去了，回眸看向穆靖川。
  只見他嘴角噙笑，卻道：“再猜。”
  “不對？”云落的嘴角落下去，眉心往上蹙，“那還有什么值得陛下頒圣旨？”
  “總不能是要罰臣妾吧？”
  穆靖川只好道：“猜對了一半，繼續猜是什么位份。”
  九嬪乃是正三品，但卻有九個稱號，反正穆靖川沒規定能猜幾次，云落干脆從最底下的充容猜起。
  “不對。”
  “充媛？”
  “不對。”
  “充儀？”
  穆靖川搖頭。
  云落的眼眸越來越亮，緊接著念出下一個，“修容？”
  穆靖川沒說話，將座椅拉出來坐了下去。
  沒說話但也沒點頭，那就猜錯了，于是云落又道：“修媛？”
  穆靖川干脆閉上了眼，閉目養神。
  然而等云落將剩下的幾個稱號猜完，都不見他說話。
  要不是他食指輕敲扶手，云落真要以為他睡過去了。
  “陛下！”云落跺腳，又朝馳海看去，示意他提示一下。
  馳海低頭，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云落沒辦法，咬咬牙，坐到穆靖川腿上，雙手環抱他的脖頸，呵氣如蘭的撒嬌道：“陛下，到底是哪個嘛～您就告訴嬪妾好不好？”
  穆靖川這才睜眼，攬著她的腰起身，“不是要去佛堂？走吧。”
  人都快走出了書房，云落才反應過來連忙追上，“陛下！”
  云落沖過去就抱住穆靖川不讓走，也不管門外站了多少宮人，就佯做委屈道：“陛下又沒說能猜幾次，就應該嬪妾猜對了，就讓馳海公公念圣旨的。”
  “陛下現在的意思，難道是想收回成命嗎？”

  本來只是佯裝委屈，說到這話上時，眼淚是真的忍不住涌了上來。
  “你沒猜對，馳海自然不會念圣旨。”穆靖川屈指刮了下云落的鼻頭，“今日的機會用完了，先去佛堂吧。”
  云落怔住，被穆靖川拉著往前走。
  貴嬪之上就是九嬪了，如果九嬪都不是，那就……
  妃位？！
  云落被自己的這個猜測砸得腦袋發暈，不可能吧……不是說要等她生了孩子才升妃？
  “陛下，是不是……”云落晃了晃穆靖川的手，期期艾艾的問道。
  但是被穆靖川一句話堵了回去，“明日才有機會了。”
  云落皺了皺鼻子，看著馳海手中的圣旨滿是不甘心，她就不信了，今天纏不出這個圣旨來。
  結果去完佛堂，沒等她開口，穆靖川就拉著她上了出宮的馬車。
  馳海自然也跟來了，在外趕車，只是圣旨卻交由多瑞放回了龍鳴宮。
  “陛下是故意的。”云落背過身，氣悶道。
  穆靖川支起車窗，夏日的暖風瞬間涌了進來，使得他的輕笑也隨著風飄蕩起來，“霄兒不喜歡出宮？”
  怎么會不喜歡呢？在宮外時，向往皇宮的富貴；進了宮，反倒又懷念起宮外的自由。
  人就是這樣，總是不會滿足。
  “……喜歡。”
  只是怎么聽都悶悶不樂。
  穆靖川搖頭失笑，將人抱到腿上，“是你的總歸是你的，圣旨又不會跑。”
  云落將頭靠在穆靖川的肩頸，郁悶道：“圣旨不會跑，可陛下不頒，又讓嬪妾看見，嬪妾豈能不掛念著？”
  “陛下就是過分。”
  穆靖川看不到云落的表情，但只略微一想，眼前就能浮現云落眉眼耷拉失落的模樣。
  要是再不哄哄，只怕淚珠都要滾下來了。
  “是封妃的旨意。”
  穆靖川嗓音輕柔，落在云落耳中，卻如驚雷一般炸響。
  “封、妃——？”云落猛地抬頭看向穆靖川，“真的是封妃，我沒有聽錯吧？”
  激動的連自稱都忘了。
  穆靖川在云落的緊張注視下點頭，沒等他開口，云落就已歡呼一聲重新抱了回去，嗓音甜膩道：“陛下怎么突然想起來要封嬪妾為妃了？”
  “不對，如今該是‘臣妾’了。”
  “不對不對，現在是娘子，我是夫君的娘子～”
  穆靖川拍了拍在他腿上亂動的云落，“這下滿意了？”
  云落點頭，“滿意，就算讓嬪、讓我再等一個月，我也愿意！”
  只是高興過后，云落忍不住小聲問道：“夫君不是說要等我誕下子嗣，才封妃嗎？”
  看著云落望過來的緊張又期待的眼神，穆靖川咽下了原本的托辭，低沉下來的嗓音微啞道：“子女親緣要等緣分，但朕、我不愿等了。”
  眼看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他手中綻放，穆靖川閉眼低頭，一親芳澤。
  是他養出來的嬌花，再盛放些又如何。
  云落軟下身子承受，她不會傻乎乎的去問，太后會怎么想，皇后同意嗎？
  雖然她知道，穆靖川對她雖有寵愛，但能一躍封妃，更大的原因是愧疚。
  得了好處就夠了，沒必要翻來覆去的提及，愧疚一旦耗盡，就像當初的葉婕妤一樣，曾經的喜愛也會轉化成厭惡。
  哪怕重歸于好，終究多了一條裂縫。
  和之前出宮一樣，先去“禾府”重新梳妝打扮，這次穆靖川也大變模樣，不僅服飾全換了個遍，就連唇上也貼了一圈胡子。
  看得云落笑到直不起腰來。
  眼見著穆靖川的臉色愈發陰沉，云落這才勉強止住笑意，好奇的摸了摸他唇上的胡須，“不會掉嗎？”
  一旁的管家躬身回道：“回夫人，是用呵膠貼上去的，等閑不會掉。”
  云落眉心的花鈿，也是用呵膠粘上去的。
  穆靖川捉住云落作亂的手，沒好氣道：“上次不是在我臉上畫過？怎么還一副沒見過的模樣。”
  “上次一下就洗掉了，而且——”云落掙開穆靖川的手，圍著他繞了一圈，踮腳湊到他耳邊低語：“有胡須的，是我的相公。”
  一句話就讓穆靖川的眉眼舒展了開來。
  馳海見狀道：“老爺，醉仙樓的雅間已經定好了，您和夫人一到，就可以上菜。”
  醉仙樓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樓，云落曾經跟在老太君身邊，也吃過幾回，但老太君不愛出門走動，所以今日還是第一次踏足。
  但現在云落錦衣玉食的日子過久了，曾經令她食指大動的美食，也能挑出一二毛病來了，但難得出宮，主要吃一個新奇。
  吃過醉仙樓，因著消食，云落與穆靖川沒有第一時間上馬車，而是相攜走在街道上。
  “……￥*#&*！@……”
  前方嘈雜的聲響吸引了云落的注意力，“前面在做什么，怎么那么多人圍在一起？”
  穆靖川朝旁使了個眼色，不知道從哪走出來個男子，朝著前方洶涌的人群走去。
  是御前侍衛。
  云落舔了下唇，也不知道葉卿禮今日是否當值。

  想歸想，云落心中一點不虛，甚至在等侍衛回來的功夫，拉著穆靖川在街邊買了兩串糖葫蘆。
  “回老爺，前方是書店，有位喚作應知居士的文人寫了本書，第二卷剛剛送到書店，一時引起了哄搶。”
  應知居士。
  云落蹙眉想了片刻，好像聽過這個名兒。
  “相公，我們也去看看吧？”
  云落話音剛落，馳海就忙道：“夫人想看，讓小的去買就是了，您和老爺不如去旁邊的茶室歇歇腳。”
  其實云落說完也知道不妥當，穆靖川多貴重的人兒，萬一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傷到了哪兒，她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但今天的穆靖川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竟道：“去旁邊的書店看看吧，另外也挑些你喜歡的帶回去。”
  云落眼眸一亮，“什么書都可以嗎？”
  這話說的，穆靖川微攏眉峰。
  云落趕緊解釋：“之前……娘家管得嚴，有些書不讓看，一被發現，就要被罰進祠堂面壁思過。”
  是國公府的小姐們。
  像她們這樣的下人看雜書，反倒沒那么多限制。
  但穆靖川卻是納悶，“什么書管得這般嚴？”
  如果是禁書，國公府只將人關進祠堂面壁思過，手段實在太輕了。
  云落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視道：“男歡女愛。”
  穆靖川一愣，反應過來后看著云落被夏日熏風吹得泛紅的耳垂，打趣道：“原來夫人喜歡看這些。”
  云落瞪了他一眼，干脆扭頭朝書店走去。
  除了幾家擠得人山人海的書店，大部分的書店反倒被襯得門可羅雀，只偶爾有身著長衫的學子入內。
  看起來冷清，卻更有書香味。
  一進書店，云落就對跟上來的穆靖川道：“我們各挑各的，你不許跟著我，也不許偷偷打聽我買了什么書。”
  看著愈發膽大的云落，穆靖川微瞇眼眸。
  云落最善察言觀色，嗓音很快就軟了下來，“那、那……”
  整個人也軟了下來。
  還是方才仰頭看他，卻頤指氣使的模樣更生動。
  “馳海，你跟著夫人。”穆靖川道。
  云落眨了眨眼，看著穆靖川從她身邊走過，自顧自的走到一處書架旁，挑起了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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