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法身之戰(zhàn)
第二百八十九章
柳生明堆起笑容:“齊王多年前便開始準備,應當有一定把握,柳某非是擔心這點,而是凝結(jié)法身,動靜極大,若有外力干擾,恐功虧一簣,哎,若能如瘋王般秘密證道,如今方才有少數(shù)人知曉,那就好了……”
“瘋王如何,小女子又怎能知曉?齊王都未憂慮,柳神捕何必擔心?”顧小桑似笑非笑道。
柳生明聞言一怔,側(cè)頭看了看太極殿附近的宮閣。
顧小桑背負雙手,慢慢走下臺階,白裙隨著步伐晃動,說不出的清純圣潔:“而且,神都之內(nèi)還有誰能干擾?”
“若是仙跡一伙,小女子和掌燈神使可擋不住沒有顧忌的斗姆元君,相信齊王自有辦法。”
柳生明皺了皺眉:“法……”
顧小桑背后跟著掌燈神使,與柳生明擦身而過,輕笑打斷了他的話:“柳神捕對皇帝,對齊王當真是忠心耿耿,半點也看不出素女道護法的身份。”
柳生明略有尷尬,呵呵笑道:“柳某身份被圣女戳穿,得皇上和齊王不棄,自當斬斷過往,重新做人。”
顧小桑沒有回頭,邁步走出太極殿,低低笑道:“聽聞當代玄女和歡喜菩薩雙雙下山,柳神捕好自為之。”
柳生明臉色晦明不定,眼睜睜看著白裙出塵的顧小桑消失在殿外廣場上,掌托青燈的神使枯瘦老邁,如同仆人。
剛才還是炎陽高照的天氣,如今已慢慢蒙上了一層陰云,似乎有連綿秋雨即將落下。
掌燈神使左手多了一把青傘,虔誠舉在顧小桑頭頂,回頭看了看遠去的皇宮,低聲道:“看來柳生明還未得到完全的信任,如今就看齊王自己了,若他能夠凝聚法身,天下局勢將現(xiàn)大變,于我羅教大愿極其有利。”
顧小桑眼波流轉(zhuǎn),笑容慧黠:“他成不成功又有何妨?此事之后,趙氏與其他頂尖世家的關系難道還能恢復如初?這才是大亂之源……”
一滴滴雨水落下,打在青傘之上,朦朧細雨當中,掌燈神使枯瘦的背影挺得筆直,舉傘的手沒有一絲一毫動搖,而顧小桑苗條纖細,一塵不染,仿佛雨中仙子。
烏云匯聚,神都上空沉得仿佛黑夜,只見秋雨連綿,未有電閃雷鳴。
而以皇宮為中心,神都突地亮起濛濛金光,籠罩所有地方,金光如煙,可見紅塵阡陌,見炊煙燈火,見漁樵耕讀,見武道修士。
它們變化不定,翻滾凝結(jié),化為一道道金黃之氣,如同一條條張牙舞爪的真龍,盤繞在皇宮上空。
齊王趙無言手中的圣皇魔令漂浮于半空,鯨吞大海般吸納著融入的真龍之氣,然后打出條條瑞霞,落在趙無言身上。
趙無言背后現(xiàn)人主之相,頭戴平天冠,身著帝王袍,臉如龍面,身纏真龍,手提天子劍,掌托金黃璽,正是他的“天子法相”!
法相前移,與他本體肉身重疊,似幻似真,慢慢交融。
趙無言神情無波,眉須皆張,蒼白亂舞,蕩去了歲月的塵埃。
他已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此步若能成功踏出,再非世間之“人”!
烏云中央越來越漆黑,仿佛在醞釀著什么可怕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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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發(fā)生此等變化,又怎能瞞得過玉林苑中眾位強者?
崔清羽臉色一變,正待探查事情源頭,忽然感覺光影變化,幻陣急速外擴,整個玉林苑變得幽幽暗暗,與世隔絕!
或明或淡的禁制閃爍,融入虛空,崔清羽、崔衍和宋守仁等頂尖世家強者心有所悟,紛紛將目光投射到中央高臺的老皇帝身上。
他靠著椅背,蒼老松弛的臉龐透出些許輕松,旁邊司馬石立于重重禁制之中,以充陣法運轉(zhuǎn)核心。
陣法層層,已分不出何幻何真,將老皇帝護在其中,讓眾人再也看不到“英才們”的交手。
“諸位卿家,稍安勿躁,略等片刻,陣法自解。”老皇帝微笑道。
崔清羽何等人物,已將之前發(fā)生的種種事情聯(lián)系了起來:
“是你!勾結(jié)羅教與滅天門,拿走圣皇魔令的是你!”
“你要助齊王凝結(jié)法身!”
他霍然開朗,難怪之前司馬石和趙無言兩大強者聯(lián)手,竟然連羅教半根毛都沒碰到。
即使重點打擊最強的斗姆元君沒錯,可也不至于如此!
因為先入為主認為皇室不可能和羅教這種以造反顛覆聞名的邪魔道合作,所以崔清羽下意識忽略了這點。
如今看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殺父仇人也能合作!
諸位世家強者臉色微變,各持武器,氣息攀升,準備直接打破陣法。
如此多高手寶兵在,還奈何不了一個司馬石加陣法?
至少目前沒有九龍璽和天子劍的影蹤。
就在這時,老皇帝呵呵笑道:“各位卿家,你們之中不少人的一縷氣息還在子侄身上,縱使不擔心他們的安危,也得考慮下陣法的反噬。”
“當然,以你們的實力,僅能困擾你們一盞茶,略微傷到你們,可一盞茶已經(jīng)足夠。”
他的目光掃過崔清羽宋守仁等,似乎在說,沒有了絕大部分強者的相助,光靠你們,亦得有一陣子才能打破陣法,要的就是這一陣子!
附著氣息于崔轍身上的是崔衍,崔清羽沒有,類似之人還有一些,而宋全略張元禮等人又早早被孟奇清除出場。
崔清羽撫摸著佩劍劍柄,臉色恢復如常,靜立不動,讓打算出手的宋守仁等略感驚訝,沒有貿(mào)然。
“皇上,凝結(jié)法身是好事,大晉將徹底壓過門派,何苦如此劍拔弩張?”崔清羽沉穩(wěn)道。
老皇帝忽然縱聲大笑,仿佛聽到了天下間最好笑的笑話:“哈哈,若光明正大來,你崔家會允許齊王凝結(jié)法身?”
“若沒有崔清河還好,在門派壓力之下,在座諸位都識得大體,可崔清河早生了那么多年,相信各位卿家沒誰愿意皇室出現(xiàn)法身,真正君臨天下。”
他神情變得陰冷:“資質(zhì)太好的皇子無法繼位,宗室強者煉化眾生之力受到嚴密監(jiān)視……這叫樂見其成?”
“齊王多年前便已走到自身極限,可距離法身還有幾步,煉化眾生之力則被你們看著,無法逾矩,更別提最后踏破關隘了,所以朕舍棄自身,轉(zhuǎn)化眾生之力給齊王,哪怕因此反噬,命不久矣,也心甘情愿!”
“如今齊王已有幾分把握,又得圣皇魔令暗自修煉一陣,若能成就法身,朕就算當場身死,又有何妨?足以笑見列祖列宗!”
以天子之身轉(zhuǎn)化眾生之力給齊王效率低、費時久,十年都未必抵得上圣皇魔令半月轉(zhuǎn)化的分量。
而老皇帝相信,只要齊王成功證得法身,各大世家都會妥協(xié)退讓,外有北周西域,內(nèi)有門派,他們自會做出明智選擇。
若是失敗,崔家還未做好準備,頂多惡化趙氏處境——若沒有法身,隨著崔家的強勢,這是遲早之事,
各大世家強者神情沉郁,皆沒想到老皇帝謀算了這么久。
崔清羽不驚不怒:“但又可苦與邪魔九道聯(lián)手,自甘墮落。”
老皇帝笑道:“朕知羅教和滅天門居心叵測,,可縱是毒藥,也得喝下,以求生機!”
他看見崔清羽臉色變了變,似乎早就料到了什么:“崔卿家,朕知你之佩劍乃清河給予,可以遙遙與他聯(lián)系,但你忘了自己處在陣法之中?”
崔清羽之所以不動,就是為了暗暗溝通,如今被點破,冷哼一聲,拔劍出鞘,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其他世家強者,或配合他進攻,或閉上眼睛,感應氣息,試圖將它和家中出色子侄拉出。
因為陣法阻礙,這個過程雖然沒有什么危險,但異常緩慢!
大日焚天,生死倒轉(zhuǎn),紫氣浩然,無欲則剛……
一位位外景強者各施手段打向陣法中樞,而司馬石皆是平平無奇一拳搗出,結(jié)合陣法,化作混沌,吞噬所有。
許寧和碧霞元君二人夾雜在人群之中,跟著打了幾下,一邊劃水一邊看著局勢變化。
“仙跡諸位還不到嗎?”許寧傳音碧霞元君,也想得到一個答案。
不過后者卻是搖頭說道:“待會兒小心了,神話有頂級人物要出手了,我們隱匿在人群之中就行,不要太過招搖了。”
最開始陣法毫無動搖,但隨著一位位英才被拉出,加入戰(zhàn)團的強者逐漸增加,四周已有一層層漣漪蕩開,司馬石氣勢不斷攀升,已然拼盡全力。
老皇帝完全沒有關注這一切,而是望著皇宮方向,遙看宛若末日的烏云,以及一條條眾生之力所化的金龍投入下方。
一層層明黃之色從皇宮渲染往八方,宛若波浪,越來越劇烈,越來越快速!
趙無言的“天子之相”已與自身完全融合,唯有眉心處還有“你我”之別!
感受到明黃色的激烈,老皇帝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似欣慰似感慨。
………………
明黃光芒往回奔涌,融入了趙無言的身體。
老皇帝見明黃回縮,略感激動,忍不住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下意識望向一邊。
只見陣法無人之處,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道人影,身材高大,穿帝袍,戴天冠,臉上覆蓋著一張面具。
上古天帝的面具!
神話的天帝!
神秘莫測的天帝!
此人悠然邁出一步,手中刀光亮起,直斬老皇帝,一切失去了光彩,只余黑白二色。
刀光如水,天地變色,陣法運轉(zhuǎn)直接停滯,司馬石雖盡在咫尺,可被眾位外景強者拖出,已是救援不及。
而八大神捕更是視界黑白,動彈不能。
陣法如同凝固的水幕,被刀光穿過,落到了老皇帝身上。
剎那之間,老皇帝蒼老了足足三十歲,頭發(fā)掉光,牙齒掉光,皺紋可以夾死蚊子。
他視線模糊,行將就木,不自覺回想生平之志:重振皇室,雖不打擊世家,至少擺脫鉗制。
臥薪嘗膽許久,今日總算看到希望了。
齊王一定要成功!
一處破,處處破,陣法震蕩,行將破滅,再難阻止各位強者脫困。
老皇帝看見“天帝”邁步往上,走出陣法,登上高空,遙遙一刀斬向皇宮。
光陰如刀,刀似光陰,催人老去,摧物腐朽,眾生之力所化的金龍枯萎破敗,瞬間凋零,護佑皇宮的神都大陣裂開了一道口子。
趙無言眉心處紫光金電繚繞,似排斥似吸納,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右手天子之劍飛出,浩浩蕩蕩,牽引大陣,滿是人皇威嚴,險險抵住了刀光!
陣法如水,眾生氣息流轉(zhuǎn),不斷閃耀,又不斷腐朽,寶劍閃轉(zhuǎn)騰挪,自有靈性,可無人主持,在“天帝”鋒芒下,終于被一刀劈開。
趙無言左手九龍璽飛出,九條真龍顯化,纏繞而上,與天子之劍一起牽引大陣,總算勉強擋住了天帝!
見此情狀,崔清羽收回佩劍,溝通遠方,其余世家強者攔住了司馬石和幾名神捕。
整個玉林苑,陣法破滅的地方已然一片廢墟,地下之水冒出,裂縫深深,狀若末日。
狄州平津城,一位五絡長須的清雅中年男子正閉目打坐,周身繚繞著紫氣。
忽然,他眼睛睜開,拔出了膝上之劍。
錚!
崔清羽手中之劍冒出紫霞,騰空而起,如有靈性,斬向皇宮。
長劍所過之處,神都大陣自然停止運轉(zhuǎn)!
九龍璽與天子劍在苦苦抵擋天帝,趙無言眉心繚繞的金電紫光緩緩內(nèi)收,皆無力抵擋此劍,眼見就要被它斬入皇宮。
就在這時,趙無言背后虛空蠕動,似有無形之人。
“紅塵如獄,眾生皆苦,輪回不止,憂患不休,憐我世人,有神天降,無生老母,真空家鄉(xiāng)!”
一根似潔白似透明的手指突兀浮現(xiàn),越變越大,正正點中紫氣繚繞的長劍。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xiāng)!”
朵朵白蓮飄落,空靈之聲不斷。
渡世法王!身處狄州平津的崔清河眼中紫光大盛,神都上空的長劍便如法理的具現(xiàn),每一劍都能讓大陣停止運轉(zhuǎn)。
可真空法王亦是半點不弱,雙方僵持不下。
轟隆!
半空發(fā)出讓人暈厥的可怕雷鳴,金紫色電光若隱若現(xiàn),齊王趙無言眉心處的漩渦陡然縮入體內(nèi),周身大放光明,仿佛天才地寶所鑄,可怕的氣息翻滾,直沖云霄。
“準備走!”
忽然,碧霞元君沖許寧莫名其妙喊了一句,隨后她遙遙一指遠處,竟是插手法身大能之間的爭斗!
皇城之外,斗姆元君似是感應到了什么,雙眼睜開,兩手結(jié)印,一只手背凸顯星痕,一只透出混沌之色。
受此牽引,金紫色電光頓生變化,先是純紫,接著轉(zhuǎn)為混沌色。
轟隆!
混沌雷光落下,趙無言發(fā)出了一聲怒吼。
砰!太極殿附近的宮閣被混沌淹沒,金光只是初時亮起,旋即被吞噬。
趙無言的吼聲遠遠蕩開,越來越弱,無有后續(xù)……
“走。”斗姆元君站起身,語氣無波,提醒清源妙道真君。
半空的戰(zhàn)斗戛然而止,潔白手指愣住,旋即消失,融入虛空。
老邁不堪的皇帝聽到雷聲沒有下文,漸漸模糊的意識泛起悲哀,眼角流出渾濁淚水,死不瞑目。
司馬石和少數(shù)幾位知曉計劃的神捕紛紛住手,不再做抵抗。
而諸位強者亦是呆住,不明所以。
至于許寧和碧霞元君二人,則是充當了斗姆元君的中間接引點后,直接破碎大陣,解除了封禁,隨后撕碎了兩張符印,帶著許寧進入一道虛無世界之中,卻是仙跡世界。
半空“天帝”回神,手中波光之刀一挑,就要強奪九龍璽,但兩件神兵自有靈性,自行牽引神都大陣,與他斗得旗鼓相當,而繚繞著紫氣的長劍回轉(zhuǎn),斬向天帝。
見沒有機會且真正目的已達,“天帝”手中長刀一格,整個神都似乎被放緩,褪去了所有顏色,就連紫氣長劍和兩件神兵都略微遲鈍。
抽刀后蕩,“天帝”氣息頓時空空蕩蕩,身體透明,消失無蹤。
面對神兵的誘惑,他說走就走,毫無留戀,雖有貪婪之情,不影響本身判斷和抉擇!
崔清羽最先反應過來,看著司馬石等人,召回佩劍:“拿下他們!”
紫霞升騰,氣息變淡,猶是如此,長劍上的威壓依舊讓幾位神捕不敢反抗。
王文憲目光復雜看著司馬石,里面不乏他的熟人,可他們竟然勾結(jié)邪魔外道!
就在這時,有人擋在了崔清羽前面,正是宋家家主,尚書右仆射宋守仁:“崔兄,且慢。”
“宋兄,為何阻擋?”崔清羽愣了愣。
宋守仁臉色嚴肅,指了指老皇帝和皇宮:“禍首已亡,司馬石等人僅是附庸,罪不至死,而且他們或許多有蒙蔽,被人挾裹,得公正審問,不能做株連冤枉之事。”
“天下強者皆是有數(shù),若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豈不是平白削弱自身,讓外人有機可趁?”
此言一出,崔清羽臉色微變,握劍之手變緊。
江東王氏的宗師強者笑嘻嘻走到了宋守仁旁邊:“崔兄稍安勿躁,老夫看司馬石等人都已放棄抵抗,還是不要劍拔弩張比較好。”
未入幻陣又一直沒加入戰(zhàn)斗的王思遠在遠處高臺看著整件事情,此時低語了一聲:“果然是帝星飄搖,‘天帝’重臨,大劫之始……”
他似乎純粹是為了來驗證什么。
江東王氏之后,隴南張氏,西涼司馬氏,恒原鄭氏,瑯琊阮氏各自的強者亦醒悟過來,趁勢滅掉神都趙氏只會為平津崔氏做嫁衣!
之前自己等千方百計限制皇室再出法身,免得被掌控了大義之名和資源優(yōu)勢的趙氏將自己等世家真正壓制,此時此刻,難道要違背初衷,奉迎有法身的崔氏取代趙氏?
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與此相比,一個被削弱的神都趙氏更符合自身的利益,亦能牽扯崔氏!
而且,有趙氏失德的借口,正是攫取利益,將手徹底伸入六扇門的大好機會,那些不屬于趙氏的神捕自會看得清楚形勢,稍加拉攏便能一拍即合!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崔清羽沉吟半響,展顏微笑:“諸君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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