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一眾法身大能以及相對而言算是小菜雞的孟奇關注之中，許寧尋了個僻靜之地坐下，雙眼半開半闔，精神緩緩蔓延到手中的“枯榮菩提”之上，沒有深入勾連，而是緩緩激發。

　　一眾法身都看著呢，許寧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感悟，而非觸發傳承印記，壞了三分之一的次數。

　　隨著激發，“枯榮菩提”輕輕搖曳起來，仿佛在為樹下僧人遮風擋雨，半邊青翠愈發生機勃勃，半邊枯黃更加內斂深藏。

　　霍然之間，許寧只覺自身化作了樹下僧人，但旋即遠離，成為旁邊聽講的一員。

　　樹下僧人面容飽滿，頭生肉髻螺發，神情時而悲苦，時而慈悲，時而莊嚴，時而肅穆，時而丈六金身，時而頂天席地，顯種種之相。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他聲音不大，卻有恢弘之感，清晰響在許寧耳畔。

　　許寧似乎能夠聽懂，但又仿佛什么都沒明白，聽得如癡如醉，只見半空飄落金色婆羅花，地面冒出泊泊泉水，綻放朵朵蓮花。

　　樹下僧人背后一尊尊金色佛陀之相憑空凸顯，有阿彌陀，有菩提，有燃燈，有尸棄，萬佛朝宗！

　　彌勒、觀音等大菩薩亦在其中，口中發出低低自語：

　　“如是我聞！”

　　枯榮菩提周圍衍化出光明世界，現出無邊苦海，樹下僧人腦后暈輪放出萬丈光芒，照亮了幽深黑暗的“海水”，無限遠處似有光點回蕩。

　　僧人演說無窮經文，半空婆羅花凝成一個個斗大文字，非梵非篆，直指本心，甚至演繹出萬字符。

　　這些金色文字不斷圍繞著許寧旋轉，時而鉆入，時而飛出。

　　沉浸入佛祖說法氛圍內的許寧腦海中浮現出一尊金色大佛，他一手指天，一手觸地，莊嚴之中透出無邊禪意，口里發出恢弘殊勝之音：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樹下僧人猛地站起，周行七步，然后亦是一手指天，一手觸地，寶相莊嚴：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轟的一聲，許寧腦海內那尊金色大佛似乎浮現出無數萬字符，無數箴言，禪音不斷，震顫著自己的元神，雙手法印連連變化，難以盡數看清，但最終還是化作原樣，指天觸地，充塞三界，唯我獨尊！

　　突然，許寧的元神一陣劇痛，竟然已無法承受感悟，眼前金色大佛消失，樹下僧人消失，朝宗萬佛亦是消失，只有“枯榮菩提”還立于眼前。

　　看來非一時之功，得慢慢長成，慢慢感悟，如今能略得皮毛已是不錯……許寧暗自感慨了一句。

　　睜眼抬頭，四周一眾法身在看著自己，許寧從容脫手，放開枯榮菩提，來到一旁站住，回味著方才的感悟。

　　他先前與瞿九娘以及孟奇已經收獲了如來神掌的第一式唯我獨尊，經過這次總綱的感悟，他又有幾分收獲。

　　蘭柯寺的“月摩尼光王菩薩”語氣不變道：“各位施主可商量好順序？”

　　沖和白發如雪，呵呵笑道：“各位道友已同意老道以老賣老。”

　　原來是用年齡來劃分，若論實力，有些怕是難以分出高下……許寧微不可及頷首。

　　沖和飛入蘭柯寺，盤腿坐于枯榮菩薩前，激起樹葉搖曳。

　　半盞茶后，沖和睜開雙眼，里面盡是沉思之意，不知悟出了什么，對他當前的困難有無幫助。

　　沖和沒有多言，與空聞互換了位置，傳音給陸大先生，“解釋”今日之事，言孟奇最先遇到的是自己，但自身要奪神掌，且佛道有隔，不便出面，故而送孟奇到北周畫眉山莊。

　　這就讓身處西域的孟奇突然現身畫眉山莊得到合理解釋了。

　　陸大先生與沖和聯手多次，私交甚篤，對來龍去脈亦不關心，聞言微微點頭，沒有多問。

　　空聞足足坐了一刻鐘才起身，比許寧花費的時間還要長，看得眾人一愣一愣。

　　“看來應當是空聞方丈被困在秘境之中，有如來神掌第三式的完整傳承，而許師兄只有三分之一……”孟奇見到這一幕，這般想到，畢竟他也有三分之一的如來神掌第一式傳承。

　　在場眾人一個個飛入凈土感悟，非是嚴格按照年齡，而是先法身，后其他，佛門眾人感悟時間較長，有第五式的金剛寺宗師們更長，僅次于空聞。

　　不過有個人例外，陸大先生漂浮于半空，只是看著眾人感悟，眼中沒有半點貪欲，清澈干凈，當有人詢問他時，他僅僅微笑搖頭，不做解釋，態度甚堅。

　　最后之時，孟奇也蹭了一下機緣，憑借著如來神掌三分之一的傳承，達到了與許寧一般無二的感悟時長。

　　將枯榮菩提寄存在此處，許寧轉身，大大方方地離去，眾多法身之中有不少人對他的離去感到好奇，孟奇將這些看在眼里，知道自家這位許寧師兄真的踏入了天地之間最頂尖的層次之眼了。

　　魚海之戰，蘭柯寺消失之前，半空忽下暴雨，將魚海貪汗一線變成了巨大的湖泊，堪比整個哈勒國，附近暗流經過，草木滋生，化作極大的綠洲，滿是生機。

　　眾多法身也帶著自己的感悟離去，忙著去閉關細細鉆研了，其中關于許寧這位神秘強者的信息也將流通天下，被天下大勢力所熟知。

　　不過展露修為后的許寧并沒有表現出“春風得意馬蹄疾”“鮮衣怒馬少年郎”的瀟灑意氣，他的消失仿佛石沉大海，沒有一絲消息傳出。

　　但許寧已經留下了姓名，在有心人的探究之下，他的“前塵往事”自然也被人挖了出來。

　　“少林棄徒……大江幫……戚夏……邑城屠戮之事……少林真元……”

　　二十多歲的年輕僧人在離開少林寺之后竟然搖身一變，成為天地下少有的頂尖存在，若非有陸大先生的背書，許寧恐怕已經被當成奪舍的老怪物重生了。

　　在天下頂尖勢力之中掀起一陣風暴之后，許寧的真身則是出現在了碧游宮之中，與靈寶天尊在密室之中密探著。

　　靈寶天尊可謂是一具活化石，許寧不懂的信息直接來找這位問詢：“天尊，蘭柯寺那位是藥師如來一系的菩薩？”

　　“對，她的師父昔年曾在月光菩薩座下聽講佛法。”作為最年長的法身，靈寶天尊知曉的秘辛不可謂不多。

　　月光菩薩，藥師如來的左右侍者之一，大菩薩。

　　“月光菩薩？蘭柯寺那位到底活了多久？”許寧頗為驚訝。

　　月光菩薩最后有記載是魔佛亂世前。

　　靈寶天尊笑道：“你不知修煉報身是另類長生之道？他們的壽元往往長于同階許多，若能成就圓滿報身，則化為天地某個部分或某條大道，天地不滅而身不朽。”

　　“月光菩薩入滅于魔佛亂世，但蘭柯寺那位的師父則活到千多年前方才入滅，蘭柯報身凈土便有所繼承他的凈土，寺內典籍更是一脈相傳。”

　　“豈不是說蘭柯寺那位也活了千多年？”許寧訝異道，“若修煉報身的壽元都如此久，不是勝過武道許多？”

　　月光菩薩活到了魔佛亂世，那藥師如來呢？

　　靈寶天尊搖頭道：“修煉報身限制極大，身心和行為必須嚴格貼近回報來源的天地規律或法理，宏愿亦不能有絲毫違背，否則立刻跌落，報身不存，非我輩求逍遙者所選。”

　　………………

　　得到了不算答案的答案，許寧離開了碧游宮，開始研究他的問題。

　　許寧的打算是外景九重天靠自己水磨硬泡，盡量省著花潛能點，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半步法身與法身之間，竟然有一絲瓶頸，就算他使用潛能點都無法強行渡過。

　　這并沒有讓他氣餒，而是感到很有意思，要知道許寧對自己的武道感悟以及修行之上，還是有著十足的自信。

　　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目前的境界是沒有一絲紕漏的，不論是功法修行，亦或是三大根基，還是領域法相。

　　在離開魚海，去見靈寶天尊之前，許寧閉關了月余時間，對自己進行了一次深刻的沉淀，排除了自己的問題。

　　因此他將目光放到了自身之外。

　　難道是六道輪回世界？但按照他的推測，六道輪回世界雖然沒有排除可能性，也屬于可能性極小的那一條，畢竟不論是沖和還是孟奇，都可以在六道輪回世界成為法身。

　　相比之下，三次幫助自己的神秘彼岸者可能問題更大一些。

　　素味平生的神秘彼岸前來幫助自己，還不肯留下真實身份，的確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情。

　　可是在世彼岸者隱匿自身的不在少數，哪怕有如今還在活躍的，也不是許寧這個層次能夠輕易接觸到的。

　　也就無法憑借排除法去排除彼岸，對此方世界的人來說，能夠見到彼岸者已經是機緣中的機緣，更何況去挨個排除，遍尋所有彼岸了。

　　“是誰呢？”許寧回想三次世界，第一次只是一場平平無奇的談話，根本無從查詢。

　　第二次則是西游靈山世界，里面既有孫悟空這種頂尖造化，也有太上老君這種彼岸存在，那位神秘彼岸直接將靈山震懾，為自己免去麻煩，應當是暴露了真實身份的。

　　第三次則是真武大帝之墓，也是被那位彼岸者震懾，一切墓穴之中的麻煩與機關都屏蔽下來，只可惜真武大帝之墓中除了許寧之外，只有那一絲惡念才有神智。

　　莫說一絲惡念了，便是真武大帝都不是彼岸存在，真有彼岸者動手，他也發現不了什么吧。

　　“如果能夠再去一次西游世界，兜率宮那邊說不定是一次機會，可以辨別……真武之墓有機會也要去一次，寧殺錯不放過，萬一那惡念見多識廣真的認出來了呢……”許寧這般想道。

　　“只是六道輪回任務不隨我心意啊……”許寧摸了摸腰間的碧黛劍，現在境界無法提升，那么武器等就需要提升來提升戰力了。

　　寶兵分為上品，中品，下品三級，他的碧黛劍距離上品中的頂級寶兵還差一些，這又是一番資源。

　　而且寶兵對于外景修士來說剛剛好，但許寧一旦解決自身問題，那就可以扶搖直上，成就法身，到了那時，他的兵器也需要晉升為神兵，才符合自身境界使用。

　　說到底，哪怕是武道修行，也需要資金，也需要資源啊。

　　******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可在江東廣陵，四月之末依舊姹紫嫣紅，芬芳爭奇斗艷，滿城皆是悠閑。

　　自王氏興盛，這座名城就基本沒受過刀兵水火之災難，堪稱當今傳承最為悠久的城池，不少街道尚存風格較為粗獷的人皇年間石制之物，有中古以來歷次建筑風格變遷的鐵證，徜徉于其中，往往幾步之間就“跨”過了一個年代。

　　廣陵之人常以此自豪，招待客人時總會隨意指著一個物件，詳盡講述著它們的歷史，這里每一塊磚每一片瓦每一樣看似普通陳舊的事物，指不定就有著讓人睜目結舌的古老和背景，說不得哪個角落就冒出人皇、圣皇、霸王、中古諸圣等大人物的名字。

　　若說有的地方是城在畫中、畫在城中，那廣陵便是城在古籍之中，古籍在城之中，濃郁而厚重的歷史氛圍撲面而來。

　　太平樓，整個廣陵都大有名氣的一座酒樓，菜肴精致，得清淡鮮美之真意。

　　此刻，太平樓之中，一位青衫公子，他容顏俊美，姿態悠閑，獨自坐在最中央的方桌后，身前放著一壺茶，一塊醒木，四周圍著眾多江湖好漢和閑人，似乎是個說書先生。

　　他端著茶杯，拿著杯蓋的那雙手不夠潔白，不夠有力，但骨節分明，修長沉穩，一舉一動都沒有半點顫抖，端茶如是，殺人似乎亦如是！

　　“話說那‘魔師’韓廣以瞞天秘術變成少林方丈空聞神僧，要趁‘初陽真仙’沖和道人搶奪‘如來神掌’總綱的機會，背里暗下殺手，而他的盟友孔雀妖王也蓄勢待發，假作與大阿修羅周旋，等待著夾擊的時機。”青衫公子朗聲說道。

　　一個多月前諸位法身、各家高人爭奪“如來神掌”總綱之事轟動了整個武林，引人側目，誰不想知道詳細？

　　可有資格參與爭奪的無一不是大人物，不會亂嚼舌根，頂多叮囑弟子幾句，這才流出只言片語，讓人知曉沖和道人已練成“一氣化三清”這純陽宗至高絕學，出現在西域的空聞神僧是“魔師”韓廣所扮，“狂刀”蘇孟好運罩頂，在外面路過時撿漏成功，但又得而復失，神秘的蘭柯寺插手，平息了紛爭。

　　它們只是只言片語，每一句隱藏的前因后果與細節不知凡幾，讓人好奇更甚，但無處知曉具體經過，只能從天榜的變動窺見一二。

　　可此時，這位說書先生卻在講著大戰的細節！

　　不管是真是假，江湖好漢們總愿意聽上一聽，作為談資，說不得就蒙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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