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大少爺
所以他還得繼續搜查下去,看樣子今天晚上是沒法子回家睡覺的了,他新婚的妻子勢必也得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等他一夜。
他心里也不禁暗暗埋怨,因為他也不懂,孫大老板的死明明是死于情殺,兇手也已畏罪自盡,主持這項行動的人為什么還要他來受這種罪?
讓他更想不通的是,今天初到濟南的陌生人,和孫大老板的死會有什么關系?
這一點誰都想不通,所以青衣人問的問題雖然切中要害,也等于白問。
田雞仔站起來,拍了拍那五口棺材,反問他:
“這里面真的有死人?”
“真的有。”
“死的是你的朋友?”
“不是。”
“死的是誰?”
“我也不認得。”青衣人道:“連一個都不認得。”
田雞仔怔住。
“你也不認得!”他問青衣人:“那你帶他們來干什么?”
“來送給你。”
田雞仔吃驚地看看他,連眼珠子都好像快要掉了下來。
“你特地買了五口棺材,裝了五個連你都不認得的死人來送給我?”
“是的。”
田雞仔簡直好像要暈過去了,趕緊跑過去喝了一大碗酒,最后一口酒差點從鼻子里嗆了出來。
然后他終于忍不住大笑:“如果我不知道你是誰,一定會一腳把你踢出去。”
他對一個發了瘋的人通常用的都是這種法子。
但是這個青衣人絕對沒有瘋,也沒有醉。
他看來遠比這世界上大多數人都要清醒得多,看到他這種態度,田雞仔也笑不出了,卻忍不住要問:“你把他們送來給我干什么?”
青衣人態度更嚴肅:“我要你看看他們是誰?是怎么死的?”
棺材本來就沒有被釘死。
看到棺材里的五個死人和他們致命的傷口,田雞仔的臉色也變了,變得很嚴肅,而且很驚異。
青衣人問他:
“你看出了什么?”
田雞仔搖頭,不停的搖頭,過了很久才喃喃的說:“我看不出,我沒把握。”
他忽然用力拍手,召進來一個全身上下看起來都非常干凈的年青人問:
“老爺子在哪里?”
“今天早上老爺子的心情像是不大好,又一個人走出去了,也不許別人跟著。”年青人說:“誰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要到哪里去。”
花旗門當代的掌門人,武林老輩英雄中碩果僅存的田詠花田老太爺心情不好時,通常都會躲到一個沒有別人知道的地方去。
可是那人雖然不知道,田雞仔總是知道的,青衣人已經在問他:
“你能不能帶我去?”
“本來是不能去的,誰也不能去,可是這一次……”田雞仔看著棺材里的五個死人長長嘆了口氣:“這一次看來只有破例了。”
青衣人慢慢的站起來,忽然回頭,面對一直死盯著他后頭的禿鷹老王,淡淡的說:
“你選的地方不好。”
“什么地方?”
青衣人指了指自己的后頸:“這塊地方不好,非常不好。”
禿鷹的臉色在變,瞳孔在收縮。
剛才他穿窗而出,撲了個空,他心里早已對這個白臉獨臂的青衣人生氣了:“淮南三王”本來就沒有一個好脾氣。
他手上又打起一把勁,冷冷的問這青衣人:
“這塊地方為什么不好?”
“因為你剛才提氣作勢,大槪是準備用你們鷹爪門里‘神鷹十三抓’中一招‘搏虎式’來對付我。”
禿鷹老王冷笑:
“我用這一式來對付你,已經很看得起你了。”
“幸好你沒有真的用出來,否則……”
“否則怎么樣?”
青衣人臉上還是全無表情,眼睛仿佛又落在遠方,身子卻忽然輕輕一轉,一只獨掌忽然輕飄飄的拍了出去,從一個絕對沒有任何人能想象到的地方拍了出去,拍到半途,手勢忽然又一轉。
他沒有碰到禿鷹老王,可是老王卻好像忽然被人狠狠的摑了一巴掌,枯瘦黝黑的臉忽然變成了死灰色,過了很久很久才問這青衣人:
“你是誰?”
“我姓蕭,”青衣人說:“劍氣蕭蕭的蕭。”
老王忽然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你就是丐幫新設的刑堂堂主蕭峻?”
“是的。”青衣人說:“我就是。”
這時候吳濤和那個叫“元寶”的小叫花還睡在酒鋪后那間小屋里,睡得像死人一樣。
就在他們醉倒的那家小酒鋪后面,有一條短街,又短又窄又臭又臟,一到了夏天,濟南全城的蒼蠅和蚊子好像都會集中到這里來。
除了蒼蠅和蚊子之外,還有一些人也會集中到這里來。
一些在別人眼里看起來和蒼蠅蚊子差不多的人。
短街兩旁幾十間破木屋內,十二個時辰不停的供應城里最廉價的酒和女人,一到了晚上,空氣里就充滿了各種臭氣和嘈雜的聲音。
可是在這一天的晚上,這條街上最陰暗的一個角落里,最破舊的一棟木屋中,傳出來的卻是一陣陣古老而蒼涼的三弦聲。
一聽到這種樂聲,街上的每個人都知道“大阿姐”那個古怪的老客人又來了。
大阿姐原來的名字叫“云雀”,不但有云雀般的嬌小美麗,還有云雀般甜美的歌聲。
只不過那已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
三十年無情的歲月消磨,已經使這位昔年傾城的絕色變成了一個可憐的女人。
她臉上的皺紋越多,來找她的客人就越少,近年來除了這個古怪的小老頭外,她已經沒有別的客人。
但是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所以只有像一棵枯萎了的殘菊般留在這條街上最陰暗的角落里,等著在寒風中雕落。
她仍能活下去,也許就因為她還有這么樣一個忠心的顧客。
一個愛彈三弦的老人。
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沒有人去問,大家都在背地叫他做“大阿姐的小老頭”。
× × ×
這個小老頭正在彈三弦。
蒼涼古老的弦聲,配合著大阿姐低啞的悲歌。
陰暗破舊的屋子里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哀愁,無可奈何的哀愁,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寧靜。
因為他們的年華都已老去,美人已遲暮,英雄已白頭,生命中所有的歡樂榮耀刺激,都已經跟他們全無關系。
他們再也用不著為了這種事去跟別人爭斗。
老人在燈下悠悠的彈著三弦,聽著她在旁低低的伴著悲歌,長夜漫漫,距離天光的時候還早,他那張已被多年痛苦經驗刻劃出無數辛酸痕跡的臉上,忽然露出種孩子們甜睡在母親懷里的表情。
只有在這里,他才會有這種心情。
只有在這里,他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
因為這里沒有人認得他,沒有人知道他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四大旗門”中的“花旗”田詠花。
別人雖然不知道,田雞仔總知道。
老人忽然放下三弦,嘆了口氣:“我就知道這個小討厭遲早總會找到這里來。”
“這個小討厭是誰?”大阿姐問。
“除了我的寶貝兒子還有誰?”
大阿姐笑了,在陰暗的燈光下,她的笑容依稀仿佛還帶著幾分昔日的風姿。
她又問田老爺子:
“你怎么知道大少爺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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