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臉色很沉重
“你若跟著我,不但要陪著我受苦受難受氣受罪,必要時我說不定還是會賣了你。”吳濤冷冷的說:“別人一刀砍來時,只要我能逃命,說不定會用你去擋那一刀的。”
“我知道。”
“你不后悔?”
“這是我自己愿意的,怎么會后悔?”
元寶忽然笑了笑:“何況我說不定也會利用你,別人一刀砍來時,究竟是誰有本事利用誰去擋那一刀,現在還難說得很。”
吳濤沒有笑。
他本來好像想笑的,可是他沒有笑。
元寶又問他:
“現在你想到哪里去?”
“想大睡一覺,養足精神。”吳濤說:“不管要干什么,都得要有好精神。”
他冷笑。“別人一定認為我會像野狗般被追得疲如奔命,我偏要他們大吃一驚。”
“睡覺是好事,”元寶說:“只不過濟南城里哪里還有能讓你好好大睡一覺的地方?”
“有個地方是他們絕對找不到的,因為誰也想不到我會到那里去。”吳濤說得極有把握。
“沒有人能想得到?”
“沒有。”
“有一個,”元寶眨了眨眼:“至少有一個人能想得到。”
“誰?”
“我。”
吳濤盯著他。“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地方?”
元寶又笑了笑,露出了兩個大酒渦。
“我不但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而且還知道那地方要進去比要出來容易得多。”
所以元寶就跟著吳濤進了神仙窩。
四月十七、正午。
濟南城里還在大事搜索元寶和吳濤,對這件事有興趣的人已越來越多,因為花旗門和官府都出了極高的賞格,足夠讓人過好幾年的快活日子。
他們搜索的對象卻正在神仙窩里蒙頭大睡,居然像是眞的睡著了。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睡著的人,除了他們兩位外恐怕很難找得出第三個。
孫記屬下的七十九家商號大門外都已經貼上“忌中,歇業五日”的白紙,孫大老板的暴斃已經人人皆知,用不著再保守秘密。
——眞正應該保守的秘密是孫大老板還沒有死。
大三元酒樓當然也沒有開始營業,可是鄭南園卻在正午時匆匆趕來,因為他知道樓上來了三位貴客,他不能不接待的貴客。
來的是濟南大豪花旗門的田老爺子父子和決心整頓丐幫,只手創立刑堂、令天下武林震動,在丐幫中操生殺大權的蕭峻。
鄭南園是走上樓的。
他也不是殘廢,他坐輪椅只不過因為糾纏折磨他已有多年的關節風濕。
他來的時候,樓上的雅座已經擺上一桌極精致的酒菜,貴客已經在座。
酒有三種:
壇封剛啟的是清冽而辛烈的貴州茅臺,溫和醇美而有后勁的江浙女兒紅。
盛在金樽里的是孫大老板前天在中午沒有喝完的波斯葡葡酒。剛用井水鎭過,金樽上還凝著水露。
田老爺子每種都喝了一杯,先喝過然后才說:“我們不是來喝酒的。”
他可以說這種話。
一個人的身份到達某種程度后,隨便說什么,別人都只有聽著。
他說的話通常都不太好聽,有時會令人哭笑不得,有時會令人大吃一驚,有時甚至會要人的命。
“我們也不是來吊喪的。”他又說:“因為你我都知道孫大老板根本沒有死。”
這句話就很要命。
鄭南園居然沒有反應,只不過在他面前的水晶杯里又加了一杯葡萄酒而已,剛好加滿,一點都不少,一點都不多,一點都沒有濺出來。
他的手還是很穩。
田老爺子瞇著眼,看著他。
“你們昨天晚上大舉搜城,并不是眞的為了要找那位裝死反而沒有死的大老板,因為這樣子找人是絕對找不到他的。”田老爺子說:“這樣找人只能找到一些醉鬼小偷白癡。”他說:“你們這么做只不過為了要讓孫濟城明白你們已經發現死的不是他。”
鄭南園在聽,就好像一個小學生在聽塾師講他根本聽不懂的四書五經。
于是不喝酒的田老爺子,又喝了三杯酒,他的兒子也陪他喝了三杯。
“我們到這里來,是想問你一件事。”田老爺子的問話永遠都問在節骨眼上:“你們怎么會知道死的不是孫濟城?”
鄭南園笑了。
“這句話其實是應該由我來問老爺子的。”
“可是現在我已經先問你。”
“我能不能不說?”
“不能。”
“那么我就從頭說起。”
鄭南園首先也為自己倒了杯酒,淺淺地啜了一口,然后才開始說:
“孫大老板府上的衛士分為六班,分別由連根和邱不倒率領,最近我忽然發現邱不倒率領的衛士中連續被他撤換了十三個人。”
田老爺子知道他絕不會說和這些事無關的廢話,所以每個細節都不肯放過。
“換走的是些什么人?新來的是什么人?”田老爺子問。
“被換走的都是得力的舊部,新來的都是些行蹤詭秘,從未在江湖中出現過的陌生人,年紀都沒有超過三十歲。”
“你有沒有在孫濟城面前提起過這件事?”
“沒有。”鄭南園說:“但是他忽然暴斃之后,我立刻就想到他的死一定跟這十三個人有關系。”
“當時他們還沒有離開?”
“還沒有。”鄭南園道:“所以我就將邱不倒換過的舊部全找了回來,再配上另外十三個好手,要他們兩個對付一個,去對付那十三個來歷不明的陌生客,不管死活,都要把他們帶回來。”
“你做得對,”田老爺子表示贊許,又問道:“結果怎么樣?”
“我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鄭南園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二十六個人都回來了。”
“現在他們的人呢?”
“就在樓下藏酒的地窖里。”
“每個人都在,都沒有走?”
“二十六個人都沒有走。”鄭南園淡淡地說:“恐怕永遠都不會走了。”
永遠不會走的只有一種人。
死人。
陰暗的地窖,用白布單覆蓋著的死尸排列得比酒壇更整齊。
鄭南園跟隨在田老爺子身后。
“我一直沒有將他們入殮,只因為我早就想請老爺子到這里來看看他們。”
他掀起尸體上的白布單,地窖里混濁的燈光立刻照亮了一張因驚懼而扭曲的臉,一條關節已被拗擰扭曲的手臂。
手肘的關節已破碎,喉結也已破碎。
“每個人都是這么樣死的。”鄭南園說:“二十六個人都完全一樣。”
田老爺子的臉色忽然變得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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