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面具
何況這只腳并沒有被人砍下來,血淋淋的裝在一個麻袋里。
這只腳是從床底下露出來的,床底下本來就是個時常都會有腳露出來的地方。
可是湯蘭芳和雷大小姐夫妻看見這只腳的時候,卻都吃了一驚。
因為這只腳并不是元寶的腳。
這只腳是一只女人的腳,一只非常好看的女人的腳,纖秀晶瑩完美,就像一位名匠用一塊無瑕的美玉精心雕刻出來的。
在這間屋子里,在這張床下面,怎么會有一只女人的腳露出來?
老頭子的眼睛已經看得發直了。
越懂得欣賞女人的男人,越欣賞女人的腳,像他這樣年紀的男人,通常都已經很懂得欣賞女人了,對女人通常也只能欣賞欣賞而已。
可惜他連欣賞都不能欣賞,因為他身邊還有個比誰都會吃醋的老婆。
雷大小姐又給了他一巴掌。
“你還不快把你那雙賊眼閉起來?是不是想要我把它挖出來?”
“我不想。”
老頭子趕快溜了,遠遠的站在門口,卻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個男人如果連女人的腳都不能看,做人還有什么意思?”
這次雷大小姐假裝沒聽見,卻問湯蘭芳。
“你剛才是不是說,沒有你的吩咐,誰也不敢到這里來。”
湯蘭芳點點頭,又搖搖頭:“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可以進來。”
“誰?”
“小蔡。”
“小蔡是什么人?”
“是一個女孩子。”湯蘭芳想了想之后才說:“是我收養的女兒。”
“這只腳會不會是她的腳?”
“不會。”
“為什么?”
“她的腳跟我一樣,第二根趾頭比大姆趾要長一點。”
雷大小姐用一種很特別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腳:“那么這個人是誰呢?”
老頭子又忍不住了:
“你想知道她是誰,為什么不把她從床底下拖出來看看?”老頭子說:“如果你不敢碰她,我來。”
雷大小姐瞪著他:“如果你敢碰她,只要碰一下子,我就把這只腳砍下來用醬油紅燒,燉得爛爛的給你吃。”
老頭子叫了起來:“你怎么叫我吃別人的腳?你自己也知道,除了你的腳之外,什么人的腳我都不吃的。”
雷大小姐也忍不住要笑,可是一碰到那只腳,她立刻就笑不出來了。
這只腳冰冰冷冷,連一點暖意都沒有,就像是一只死人的腳一樣。
雷大小姐的手剛伸出來,立刻又縮了回去,回頭招呼她的老公。“還是你來吧。”
“你為什么忽然變得不吃醋了?”老頭子又吃了一驚。
“誰說我變得不吃醋了?活人的醋我還是照吃不誤,而且非吃不可。”雷大小姐嘆了口氣:“可是如果連死人的醋都要吃,那就眞的未免太過份了。”
床底下這個人究竟是誰?是不是已經死了?
看到老頭子把這個人從床下拖出來的時候,湯蘭芳幾乎連心跳都已停止。
陽光漸漸淡了,湖水上遠山的影子也漸漸淡了。
高天絕慢慢的走入船艙,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灰衣人垂手肅立在珠簾外,向她報告:
“我們已經換了六班人下水去,還是沒有撈起他的尸身來。”
“哼。”
“可是他的人一定還在水里面。”灰衣人說得很有把握:“從昨天晚上開始,湖岸四面都有人在輪班看守,就算他還沒有死,想溜上岸去也辦不到。”
高天絕冷笑。
灰衣人又道:“那位蕭堂主一直都躭在下艙,什么東西都不吃,什么話都不說,就好像中了邪一樣。坐在那里連動都沒有動過。”
蕭峻眞的連動都沒有動過。
他的呼吸并沒有停頓,他的心還在跳,可是他這個人卻好像已經死了,和李將軍同時死在那致命的一劍下。
那一劍刺入李將軍心臟時,仿佛也同時刺穿了他的心。
高天絕默默的走進來,默默的站在他對面,他還是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的眼睛好像也被那一劍刺瞎了。
殺人雖然絕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也不應該令他如此痛苦。
他本來就想殺這個人的,他活著,就為了要將這個人刺殺于他的劍下。
現在他的愿望已達成,為什么反而顯得比以前更痛苦悲傷?
高天絕又在冷笑。
“你已經死了。”她說:“就算你還能再活八十歲,也只不過是個活死人而已。”
蕭峻沒有反應。
“這是你自己要死的。”高天絕說:“本來明明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你自己偏偏要死。”
蕭峻沒有反應。
“如果有人知道你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一定有很多人都會覺得很開心。”高天絕說:“我實在應該把那些人都找來,看看名滿天下的丐幫刑堂堂主已經變成了什么樣子。”
蕭峻還是沒有反應。
“你知不知道現在我想干什么?”高天絕好像在生氣了:“我眞想給你一個耳刮子。”
蕭峻忽然有了反應,因為他忽然看到了一樣奇怪的東西。
他的瞳孔忽然收縮,就好像忽然看到一窟厲鬼一條毒龍。
他旣沒有看見厲鬼,也沒有看見毒龍。
他看見的只不過是一只手。
每個人都有手,一只手絕不能算是什么奇怪可怕的東西。
何況這只手并沒有被人砍下來,血淋淋的裝在一個麻袋里。
可是他看見這只手的時候,卻比看見了毒龍和厲鬼更吃驚。
這是為了什么?
床底下的人已經被抬到床上了。
她果然是個女人,是個很難看得到的女人,走遍天下都很難看得到,這個世上也確實沒有幾個人看到過她。
因為她實在太美,美得不可思議,美得令人無法想象。
她的手,她的腳,她的皮膚,她的胴體,甚至連她身上穿著的內衣,都是精美絕倫的,甚至已經美得讓人連碰都不敢去碰她。
這種美已經讓人覺得可怕。
可是最可怕的,并不是她的美,而是她的丑。
她美得不可思議,丑得也不可思議,她美得令人無法想象,丑得也同樣令人無法想象。
她美的地方美得可怕,丑的地方丑得更可怕。
她的手美如雕刻,她的臂晶瑩如玉,最會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點缺陷來。
可是她只有一只手,一條臂。
她的頭發漆黑柔美而有光澤,她的臉型更美,每一線條,每一處輪廊都美。
可是她臉上卻有個血紅的“十”字。
一個用尖刀劃出來的“十”字,一柄充滿了怨毒和仇恨的尖刀,一刀劃下去時,不但血肉翻起,連骨胳都幾乎碎裂。
現在刀創雖然早已收口,刀疤卻仍是血紅的。
雷大小姐忽然覺得胃在收縮,毛孔也在收縮。
如果這個刀疤是在別人臉上,她最多也只不過會覺得有點難受而已,可是在這張完美無瑕的臉上,那種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她甚至覺得有種無法形容的戰栗和恐懼,甚至希望自己永遠沒有看見這個人。
“高天絕。”
“難怪她臉上總是戴著個白銀面具了,如果我是她,我也絕不讓別人看見我的臉。”
“她也不愿看見別人。”湯蘭芳黯然道:“最少有些人是她不愿看見的。”
“哦!”
“我看過她的面具。”湯蘭芳說:“那個面具上連一條眼隙都沒有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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