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因蕭德妃頗得圣上恩寵,她所居的瑤光殿是僅次于長樂殿的奢華所在。
殿里堆砌著數(shù)不清的珍寶,山南來的火玉,塞北進(jìn)貢的赤金,還有什么波斯送來的毯子,西域所得的寶石,哪怕到了深夜,這些寶貝散發(fā)的幽幽寶光也能照亮整個正殿。
只是蕭德妃恨不能把所有寶貝一股腦堆在顯眼的地方,富貴是夠富貴了,未免過于粗鄙,實在不入流。
這也與蕭德妃的出身有關(guān),蕭家祖父原是圣上馬奴,因隨殿下征戰(zhàn)有功才脫了奴籍,蕭家出身已是十分不堪了,蕭德妃來歷更是一言難盡。
傳聞她是蕭家祖父在楚館里睡了個清倌人生下的外室女,原本連姓氏都沒有,因她實在貌美,蕭家人便把她好生調(diào)理著,在她十五歲的時候蕭家將她獻(xiàn)給今上,一路承寵,又生下江談,這才穩(wěn)坐了四妃之位,蕭家也將她記為嫡出。
傳言真假未可知,不過瞧她的品味做派,也能看出她絕非出身積蘊(yùn)人家了。
眼下,這座珠光寶氣灼人眼的瑤光殿里,正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的婦人啼哭聲。
蕭德妃扯著江談的袖子不放,哭的兩眼紅腫如桃,脂粉糊了滿臉:“我雖不敢與皇后相比,但好歹也是你生母,你便由著沈氏女這般作踐我?!”
她對江談和沈夷光這樁婚事,倒沒有什么不滿的,哪怕沈家如今有些青黃不接,沈夷光仍是出身尊貴的五姓女,仙姿玉貌,才學(xué)出眾,為人處事宮里宮外無人不稱頌的,不知是長安城多少少年郎的夢中情人。
在她豆蔻初成的時候,宮里頭的三皇子五皇子就已經(jīng)惦記著她了,還有什么楚王世子,襄武王小王爺?shù)鹊龋忌仙蚣姨徇^親事,聽說就連北戎王帳的二王子都仰慕其風(fēng)采,為求一曲琴譜特意登門,這么一個尊貴貌美的少女要做自己兒媳,她心里自然是得意。
她唯一不滿的是,沈夷光明顯對沈皇后更為敬重,反是對她這個正經(jīng)太子生母淡淡的,若日后挑唆著江談偏心沈家,冷落蕭家該如何?她心胸偏狹,便覺得沈夷光拜高踩低,看不上她出身寒門,便看沈夷光哪兒哪兒都不順眼起來。
何況她這等出身,能看到一位金尊玉貴的世家嫡女在她面前忍氣吞聲,讓她有種揚(yáng)眉吐氣的快意。
如今沈夷光不肯再受她的氣,江談前幾天又杖斃了她派去的嬤嬤,她禁不住便爆發(fā)了,扯著江談哭鬧不休。
她作勢要尋死,哭的捶胸頓足:“我不過問她為何進(jìn)宮不來見一見我這個家姑,她居然要把我發(fā)落到宗廟去,待她嫁給你,這世上哪還有我的活路?!”其實發(fā)話的是萬年公主,不過萬年是出了名的厲害人物,她不敢招惹,便把這筆賬算在沈夷光頭上了。
江談這人倒也有趣,他待沈夷光冷淡不假,對自己生母也不會多熱絡(luò)。
尤其是此事涉及禮法,他沉聲斥責(zé):“母妃慎言,母后是兒嫡母,在這宮里,夷光只有一位家姑婆母,那便是母后,她進(jìn)宮先去拜見母后,并沒有錯。”
他不免心生疲累,往日蕭德妃多對沈夷光發(fā)作刁難,他還道是她沖撞了長輩,當(dāng)初蕭德妃在他面前一向關(guān)懷,蕭霽月也在她跟前待的好好的,獨獨沈夷光一來,蕭德妃便頭疼腦熱的。
如今沒了沈夷光這個緩沖,蕭德妃直沖著他撒潑,他才覺出她當(dāng)初有多難熬。
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還不得不跟德妃講理:“倒是母妃,往日不去母后跟前侍奉已是不該,方才還深夜去攪擾母后,實不是妃妾之德。”
蕭德妃哪里是肯聽人講道理的,何況之前江談多是數(shù)落沈夷光,如今大道理砸在她身上,她便格外難以忍受。
她耍賴?yán)p人的本事一流,不然也不能得皇上多年愛寵,仍扯著江談嚎啕:“好啊,我十月懷胎生了你,竟連說她一句都說不得了,你索性一根白綾勒死我吧!”
饒是以江談之修養(yǎng)定力,也有種要嘔血的憋悶之感。
他隱隱閃過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幸好他的未來妻子是潺潺,若是母妃這般的,他寧可剃了頭發(fā)出家!
江談深吸了口氣,正欲開口,就聽一把明麗嬌俏的嗓音傳進(jìn)來:“姑母可別這樣,您要是出什么事,太子表兄和我都不必活了。”話音活潑,語調(diào)俏皮討喜。
蕭霽月親手捧著安神湯藥走進(jìn)來,沖江談輕輕打了個眼色,隨即跪坐在蕭德妃面前,眉眼帶笑地哄她吃藥。
江談不覺暗自頷首,好在四娘還算懂事,他問道:“你的傷勢好些了嗎?”
她今兒說是從馬上跌下來了,其實油皮也沒擦破一塊,所以江談問的是當(dāng)初遇刺的傷勢——她當(dāng)初為了給他擋劍,被一箭洞穿了小腹,對于女子來說,傷在腹部可是很嚴(yán)重的,所以江談近來對她頗為關(guān)照。
蕭霽月神色一頓,方道:“托表哥的福,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
見蕭德妃安靜了一點,蕭霽月才大大咧咧轉(zhuǎn)向江談,眉眼笑成一彎新月:“表哥別怪我多話,拜見不拜見的另說,其實表嫂當(dāng)晚輩的,既然進(jìn)了宮,來瞧一眼娘娘會更好一點。”
這話乍一聽有些道理,卻頗有挑撥之嫌,可她態(tài)度大方直白,只會讓人覺著她仗義執(zhí)言。
她雖好看,卻非絕色,不過眉目開闊疏朗,下頷圓潤,頗是貌美嬌俏。
蕭霽月見江談并未搭話,眉梢微挑,極有眼色地岔開話題:“時候不早了,表哥先回東宮吧,我在這兒看著娘娘。”
江談沉吟片刻,沖她道了聲有勞。他對蕭德妃實在露不出什么好臉,漠然道了聲‘兒告退’便轉(zhuǎn)頭走了。
回東宮之后,繡春忙讓人端上茶點來,里頭有道單籠金乳酥,乳酪餡里還別出心裁的放了桃干,杏干,桂花干好幾種口味,江談略掃了一眼,隱約記得這道單籠金乳酥是潺潺愛吃的,他能記住還是因為他也頗喜歡這道,只是忘了潺潺愛吃哪樣口味。
他想到蕭德妃今日全無體統(tǒng)的撒潑刁難,輕捏眉心,轉(zhuǎn)向繡春:“把這道點心全拿去給夷光。”
蕭德妃見江談走了,她獨個哭的也沒趣,便同蕭霽月恨恨道:“瞧瞧太子這般模樣,日后沈氏女當(dāng)了太子妃,哪里還有我的活路?!”
她又問:“醫(yī)工開的方子,還有我給你的幾個秘藥,你可有按時服用?”
蕭霽月臉上一羞,卻點頭:“您放心。”
蕭德妃這才展顏:“好孩子,我定叫你比沈氏女先入東宮。”四娘之前舍命救了江談,他對她近便頗多憐憫照拂,一個男人,對女子有了憐惜之情,之后的事兒便好辦了。
沈家女既然和太子訂了婚,便等于綁上了太子的船,沈女自然要娶,娶進(jìn)來當(dāng)個擺設(shè)便罷了,但能牢牢拴住江談心的,一定得是她蕭家人。
當(dāng)然了,這等事不是她一個深宮妃嬪能辦成的,她也沒這個腦子,這其中自然少不了蕭家的全力支持。
沈皇后見沈夷光心情不好,忙讓宮人服侍她睡下,這才嗔萬年:“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你是不必怕德妃,可日后潺潺嫁給太子,總少不了和她打交道,你和她置什么氣?這是讓潺潺難做。”
她和萬年公主雖是母女,性情卻截然相反,一個中正溫和,海納百川,一個卻脾氣暴烈,性如烈火。
萬年挨了一嗔,倒是沒發(fā)火,反是嘆了聲:“我犯得著和她置氣?我是氣太子。”要不是太子之前縱容,蕭氏哪會這般放肆,敢跑到長樂殿欺負(fù)潺潺了。
潺潺也不是沒有認(rèn)真拿她當(dāng)妃母敬著,偏這蠢貨蹬鼻子上臉,處處妄圖與母后比肩,真是欺人太甚!
沈皇后也不好說什么,只得道:“我只盼著他們?nèi)蘸竽茼標(biāo)臁!?
她想了想又道:“我明兒擺個宮宴,你把永壽福澤他們都叫來吧,我再令宮人傳德妃淑妃她們也來,咱們一道聚一聚,這樣潺潺也算見過了德妃,當(dāng)著我的面,料德妃也不能挑她的不是。”
這法子再周全不過,萬年一笑:“都聽您的。”
小宴上半場,蕭德妃表現(xiàn)的還算安穩(wěn),只是目光時不時落在沈夷光身上,見她連向自己敬酒的意思也沒有,心下越發(fā)憋氣。
待酒過三巡,蕭德妃終忍不住開了腔,笑道:“再過幾日便是皇后鳳誕,潺潺可備好了壽禮?”
沈夷光跪坐席間,從容放下酒盞:“回娘娘,皇后姑母好甜酒,我去年春至的時候釀了六壇羅浮春,如今已經(jīng)全部起出來了。”
這禮送的貼心又雅致,沈皇后正要笑贊,蕭德妃卻連連搖頭,半開玩笑道:“你這壽禮也太敷衍了些,皇后待你恩重,你難道就送她幾壇子酒不成?”
沈夷光靜靜看她,蕭德妃見她不接話,也不急著反駁,不免討了個沒趣,不過她仍是道:“我聽聞前朝有一支名舞《萬壽春》,是前朝永年公主為太后獻(xiàn)壽所創(chuàng),寓意萬物回春,萬壽延年,潺潺何不在娘娘大壽之日,也為她獻(xiàn)上一只《萬壽春》,取個好兆頭,難道潺潺不想讓皇后永壽安康嗎?”
這話說的,倒像是沈夷光不跳,沈皇后就會折壽似的。
沈皇后這次過的是四十整壽,陛下會親自來為她賀壽,文武百官也會前來獻(xiàn)禮,場面隆重更勝以往,蕭霽月為沈皇后準(zhǔn)備的壽禮就是一支舞,祝壽還在其次,這次獻(xiàn)壽若能出風(fēng)頭,她便能博一個好名聲,日后想入東宮也會更便宜。
蕭德妃方才靈機(jī)一動,突然有了踩著沈夷光的好名聲,給蕭霽月抬轎子的想法。
沈夷光雖負(fù)盛名,不過從未聽她擅長歌舞曲藝,蕭霽月卻是從小習(xí)舞的,如今也稱得上半個大家了,到時候兩相對比,輕易就能分出高下,沈夷光露怯不說,蕭霽月也能更加出彩。
不光是蕭德妃這般想,旁人也都覺著沈夷光定是不擅舞的,沈皇后輕輕皺了皺眉,正欲攔著,沈夷光已經(jīng)托腮笑的意味深長:“您這話便是折煞我了,滿宮上下,誰敢在您面前起舞呢?說起舞樂,您才是大家,就連圣上都頻頻贊譽(yù)。”
蕭德妃當(dāng)年可不是正經(jīng)選秀進(jìn)宮,她是靠著一曲獻(xiàn)媚之舞博得圣寵,這可不是光彩事,跟禮宴上跳的祈福之舞可不是一個概念,如今她身份高了,也沒人敢再提起此事,誰料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被沈夷光揭了短!
她簡直不可思議,沈夷光雖和她不對付,但是當(dāng)著她的面,一向還是恭順無違的,她怎么敢這般言辭狠辣地擠兌自己!
蕭德妃氣的手指發(fā)顫,半晌才擠出一個字:“你”
沈夷光并不因她臉色漲紫就打算放過她,一臉無辜地道:“娘娘,難道圣上說的不對嗎?”
這讓蕭德妃如何回答?圣上怎么可能不對?
萬年已經(jīng)帶頭不給面子地笑出來了,不少人也跟著低低竊笑,蕭德妃為了算計沈夷光一把,自己老底都被掀了個干凈,險些沒背過氣去。
沈夷光輕松彈壓了她,才沖沈皇后笑:“我便為姑母跳一支萬壽春吧,只盼著姑母能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她能看出來蕭德妃別有心思,但她既有金剛鉆,為何不敢攬瓷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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