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中原之中信奉神司教的人數不勝數,夏王后在世時曾給夏靈講過神司一教,讓她有個大致了解。夏王則鮮少對子女說起這些,在每年的祭神大儀那幾天都有些煩躁。夏靈后來猜想自家父親應該不喜神說,與母后疏離可能也與此有關。
因此當夏王說要讓她去司命神殿聽教時,夏靈更覺反常。別的不提,她對神教了解的不過只是官方上的那一套,興趣與厭反都談不上,可有可無罷了。只是出宮機會難得,聽大哥說起其他子弟也會來,少年心性到底還是有興致的。
司命神殿離王宮不遠,不一會兒她就到了司命神殿,今天出來時夏燁還派了身邊的伏柳來。等到地方了,晨曦上前去和神殿的星官通報,過后三人便進去了。俗世身份地位在神殿里不起效,來往的星官只將左手放在右胸處微微低頭以示打招呼,這叫信徒禮。夏靈知道規矩,依照禮儀行回去。
在去大殿的書館之前,眾人要先到供奉殿去拜司命神像,這是所有俗世中人踏進神殿都該行的禮。
王室每年開春都會隆重來祭神,而無論來過幾次,每回來到司命神女像下,夏靈都忍不住涌起一股肅穆與敬畏之心。
神女司命像大慈悲形,眉目祥和又仿佛藏著愁容,神像既給人一種母親般的垂目,又給人一種少女的潔白,圣潔又安寧。
夏靈拜完神像去了廣授殿,大殿里蒼藍拱頂,四墻玉白,左右貼墻各有十柱十窗,紗幔輕揚。殿堂里鋪了三十席,每席一桌,備有竹簡筆墨,已經有些人先到了。
夏靈拾階而上,一進去就引來了好幾人的注目。
她行了信徒禮,掃了一眼,挑了個靠邊的位子而去。晨曦到她左手邊,伏柳則在右手邊,剛要小聲和她說話,剛才打過招呼的幾個人過來了。
領頭的少年行了個禮,笑問:“我等剛到,在下成益,不知姑娘是哪家貴女?”
夏王后姓氏沈,夏靈一時起了玩鬧和遮掩的心,便回答道:“沈姬,見過成公子。”
這名叫成益的少年郎嘴甜愛笑,和夏靈說了許久,過后還去收拾他的東西打算挪到夏靈的旁邊來坐。趁這會功夫,伏柳附到夏靈耳邊去介紹:“姑娘,那成益是太宰卿家的二子,天驕之子,素日聲色犬馬。那一邊在最右的是上將軍的二子趙廉,與三公子同年,是從邊境回朝來的少年功臣之一……”
來一個伏柳就介紹一個,她是跟在夏燁身邊侍筆的宮人,往來外朝內庭的機會多,記憶極好,認得夏朝大部分的權貴子弟。夏靈出宮來,大哥把伏柳“借”給了她,就是為了帶她認人。
夏靈好奇地打量著每一個來廣授殿的人,多的記不住,尤為出挑的記住了些許:
坐在正中間的彩衣姑娘美貌非凡,是掌管戶籍的司徒家的嫡幼女,叫徐雙兒;坐在夏靈前面的鵝蛋臉黃衣姑娘是苗山侯的獨女,叫苗霏,和夏靈有些相似,自小都是養在家里的,這是第一次出門;少年郎的夏靈則記住了藏藍衣束的趙廉,聒噪的成益,還有一個坐在她后席的文靜公子,掌刑罰的司寇家的二子孫愈。
正記得暈頭轉向,只見一個高大精悍的家伙黑著個臉走進來,繞到最后一屁股坐下,也沒帶個隨從,含著慍怒似的。
夏靈一看就樂了,原來三哥夏煥也被逮來了。
趙廉一見熟人來,收拾了東西就挪到最后去,拍了夏煥兩下交談起來,后者的臉色才好了一些。
沒一會神殿里的司女便來授課,那是神殿里最德高望重的司女,近半百之歲。額中央到眉心以朱砂劃了一針紅痕,神司教里只有地位崇高的司命、司女能畫。
每個聽教者席上都有竹簡,是教義的拓本。夏靈循聲打開,竹簡上是晦澀的講義,光看看不懂,得聽司女逐字解釋。
老司女面目和藹,講起天地后稷,靈神巫筮,宏大又瑰麗。夏靈從前沒有這樣系統地接觸過,聽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竟也聽得入了神。
她聽著司女口中的神話傳奇,又不自覺地想,這些東西著實有趣,回去說給阿千戰聽,定然能鎮住他。
司女也是很忙的,給他們講了近一個時辰后就結束了這第一堂課,讓有空的星官帶他們去神殿另一邊的廣聽殿聽絲竹鐘鼓。聽教是學,聽樂是感,說白了都是些陶冶情操、升華性情的軟課程。
少年少女們在去廣聽殿的路上互相認識和聊天,紛紛說起剛才聽到的神司教說,有驚嘆也有偷偷質疑的,三五成群,說笑間也會聊起這個貴族書館設立的目的。
苗霏和夏靈走一塊,很快相熟起來,也悄悄和她講這個:“大家都說啊,王設這書館是為了三公子哩。沈姬你看三公子,他生得好高大哦,小趙將軍都比他矮一點!”
“是挺高的。”夏靈點頭,內心想就一傻大個,除了身體好,哪哪都比不過大哥。
苗霏似乎對夏煥很有興趣:“那就是瑤姐姐的哥哥呀,真不一樣。”
夏靈也想問那異母姐姐,便問:“聽說大王姬在苗山調養身體,你經常見她么?”
“當然啦,瑤姐姐就住我隔壁。”苗霏一派天真爛漫,“苗山水土好,藥物盛產,她養了小半年,如今身體強健多了。”
夏靈聽了寬心,印象中那姐姐弱風扶柳,小的時候父王親自帶她射箭練劍,夏瑤因為體弱只能在閨房里看點竹簡,做些女兒功課。饒是這樣細養,也受不得一點風和勞作。后來欣夫人一籌莫展,只能請求送她去補藥圣地苗山療養,夏王也應允了。
曾經夏靈還想讓大哥也一起去,但他本人只當耳邊風。現在才明白,查不出癥候,自然什么藥也沒用。
成益跟在她們旁邊不住插嘴:“沈姬沈姬,你家里是作甚的?怎么我流連王都許久,從來沒聽過你?”
夏靈喜歡和人反著來,成益越好奇她就越想瞞著:“家里是種樹的。”
成益笑:“誆我!”
夏靈也不說,反問:“成公子怎么這樣好奇我的身份?”
“你長得好看。”成益坦率地笑道,“我認識許多姐姐妹妹,今天是第一次看見如沈姬一般好看的姑娘。”
旁邊的伏柳晨曦都起了雞皮疙瘩,不約而同地把夏靈拉遠,看成益的目光都有些警惕。
夏靈不為所動,還覺得有點好笑,指指前方備受矚目的徐雙兒:“徐姑娘最出眾,你怎么不說呢?”
成益小聲地切了一聲,把手豎在側臉挨近過來說:“公子我覺得徐二丫還不如苗姑娘好看呢。”
苗霏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別胡說,別胡說哦。”
成益斜著眼瞅前頭的徐雙兒,正好徐雙兒轉頭來沖他們微笑,美得苗霏哇了一聲,夏靈不明所以,也跟著抬手打招呼,徐姑娘卻已經回頭了。
晨曦拉她袖子指指后頭,夏靈回頭,看見后面不遠不近一臉不耐的夏煥,才明白人家估計是沖他展的顏。
夏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悄然掃了周圍的人一圈,發現大多數的人目光確實都悄悄聚集在夏煥身上。
她摸摸下巴,打定主意死也不暴露自己的王姬身份。
等這第一天功課過去,夏靈和新認識的幾個小伙伴揮手告別,準備等到他們都離開再走,夏煥倒是一結束就和趙廉跑了。
權貴家的子弟慢慢都離開,她在司命神殿的花庭里負手望天,小大人似的哈了一聲:“宮外事,宮外人,也不過如此。”
是新奇,是有趣,但也比不上宮里的。
“呀,還有信主么?”
一個蒙著面紗的年輕司女抱著一大捧剛摘的鮮花路過,額間的朱砂痕點出了動人的明媚。
夏靈行了信徒禮,那司女抱著花而來,笑得眼睛都成縫了:“信主有緣,帶些花回去吧。”
夏靈吃驚:“奉神的花,我怎么能拿?”
那司女莞爾,自顧伸手把一大捧花遞到她面前來,夏靈連忙接住,被那花香撲得神清氣爽。
“你與神有緣。”那司女輕點她額間,隨后也行了個信徒禮,縱是面紗遮了大半容顏,那笑容依然讓人如沐春風。
“洪荒將臨,萬象匯聚,信主保重。”
“什么?”夏靈聽不清,那司女已笑著轉身而去,讓人摸不著頭腦。
片刻后晨曦來請回王宮,笑問:“王姬偷偷摘了庭院里的花么?還摘了這么一大捧呀。”
夏靈嗅嗅花,心情舒暢:“是位司女送的,算啦不多說了,先回去,改天再遇見我再回禮。”
晨曦想替她接過花,夏靈自己抱著不肯,彎著眼道:“我看著開心,別和我搶啊。”
下了車回王宮,她一路快步回和煙居,急匆匆踏進去,有滿腹的新見識和人情想分享給他聽,還想把懷里的一捧花帶給他玩賞。她滿面的笑意和高興,指尖上有一點蜜,都想分給他嘗。
“阿千戰!我今天……”
朝露見她來,有些不安地叫了一聲:“王姬……”
她三兩步跳進門里去:“你看我帶了什么來?”
屋里床板上的被子整整齊齊,并無一人。
她失望了一瞬,隨即笑罵:“這家伙又跑哪溜達去了?朝露,你又沒看好他……”
她忽然反應到了什么,聲音戛然而止。
她抱著花轉身跑到庭院里,在那花園里不停地奔跑和尋找:“千山崽,千山崽……”
黑鍋跑來她身邊,跟著她瞎跑。
滿院昏暗,冬風漸凜,她還在四處尋找。
“王姬,”朝露說,“今天王派人來了,他……他走了。”
指尖忽然有些抖,懷里的花一枝一枝掉下去,散了滿地的花香。日落,余暉漸消散于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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