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一月。

妖物猖獗，曲堯下山了好幾次，都是到山下的村子里去幫著斬除妖魔。

許白的病已經完全好了。

他到江維舟處去拜謝，面對男人明顯更加小心，雖然小心，眼睛里的情意卻分毫不少。

江維舟仍是古井無波，隨便許白試探，也瞧不出他到底還有沒有為那天的事情生氣。

“師尊，那日我是病糊涂了……”

江維舟仍是不語。

許白把牙一咬，“師兄說，山下村中妖物作亂，阿鳶身為師尊弟子，也愿意出力。”他拱手行禮，“請師尊成全！”

江維舟看他，青年身形單薄消瘦，甚至都沒有自己的法器，膽量倒是不小。

許白怕死。

他說這個，只是想試探江維舟，他希望江維舟阻攔他，最好再加上句“我當然不怪阿鳶”。

可江維舟說，“去吧。”

晴天霹靂。

許白呆呆的看向他，眼睛里又開始有淚水。

師尊明知道他有多大的能力，卻還是叫他和那些妖物面對面。

他會死掉的，或許……會跟當年一樣被抓住，江維舟不在，他就被會掐死。

六兒覺得有點不符合邏輯，【江維舟這么冷漠，竹鳶真的不會放棄嗎？】

許白：【不會。除非竹鳶真的在這一次死在妖物手里。】

六兒想了想許白之前做任務的方式，【你不會真的想……】

【不會不會！】許白打斷它，【就這么點好感度，我現在死了根本沒用。】

江維舟會很快的忘掉他，繼續修道。

……

曲堯回來時會給許白帶些東西，上次是個木頭雕的小人，這次是糖葫蘆，亮晶晶的糖殼外面裹了糯米紙，外頭仔仔細細的包著，生怕沾到一點灰塵。

“來。”

許白就在外面等他，見人回來笑笑，叫“師兄”，又問他這一次可還順利。

曲堯見到他迎接自己，好感度就會漲個兩點，現在已經到了84。

“順利。”曲堯把用油紙包著的糖葫蘆遞過去，“嘗嘗。”

紅彤彤的果子咬進嘴里，酸甜口感交織，許白瞇起眼，嘴角還沾著糖屑，“師兄，你怎么還把我當小孩兒。”

話這么說，吃糖葫蘆的動作卻沒停，連吃了兩顆想起來什么似的，臉上欣喜的神色也淡了，“對了，下次下山，帶上我吧。”

曲堯伸手想替許白擦擦嘴角，這句話叫他動作一僵，他觀察著許白的表情，發現并沒有玩笑的意思。

“嗯。”許白回憶起江維舟的態度，勉強扯起嘴唇來笑笑，“我同師尊講過了，師尊他……也是同意的。”

他眨眨眼，努力隱藏起失落，“我也是長生宗的弟子，這些都是應該做的。”

曲堯心中怒火翻騰，江維舟到底想怎么樣！他到底……把阿鳶當做什么！

“山下都是些不入流的妖物，這次清剿完，很長時間都不會再來了。”

許白咬著糖葫蘆。

他想：才不是呢，曲堯太過樂觀，很快，那場浩劫就要來了。

衡仁遠望上空，雖然近處放晴，更遠、更高處卻晦暗一片，烏云裹挾電光，氣勢洶洶的直奔宗派來。

他捻著胡須長嘆，“躲不掉啊，命數如此。”

六兒提醒：【曲堯的情緒波動很大。】

【我知道。】許白唏噓，【師兄日后，跟江維舟可有場硬仗呢。】

許白知道曲堯對竹鳶不錯，可愛情不能均分，竹鳶愛的就是那個救他的仙人，除了江維舟，誰都再也走不進他心里。

曲堯回來也就三五日，又收到了消息。

“阿鳶。”

曲堯沒說有多危險，只是攥著許白手腕帶著他踏上劍背，“放心，師兄護著你。”

許白不可能不害怕，他站在曲堯身后，任由風獵獵的吹動長發。

二十來名弟子跟他們同去，一張張年輕面孔上沒多少擔憂，更多的是對未知挑戰的興奮。

“陳師兄。”年輕人笑著露出兩顆虎牙，跟身側弟子搭話，“這還是我第一次下山呢，除魔衛道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現在反而跟做夢似的！”

曲堯并沒感知到多少妖氣，他讓許白落后一步跟著，手里的無極捏的很緊。

村落安靜異常，連犬吠都聽不到。

腳下時不時有枯枝斷裂的細小聲音，許白咬著牙，小心的跟著往前走。

“仙人！！仙人救救我們啊仙人！”

“有救了！有救了！”

呼喊聲打破寧靜，朝他們跑過來的這群人有老有少，衣衫破爛，看著十分可憐。

曲堯眉頭壓低，目光隨著這群人移動。

他們看起來跟普通的村民沒什么差別。

“大娘你慢點！”長虎牙的年輕人扶住踉蹌沖過來的老人，“這是怎么了？”

“村子里進了妖怪！”老人顫巍巍的，手指搭在年輕人脈門上，“你們來了就好了，快！快跟我們進村子，進村子！”

“……師兄。”

許白小聲呼喚，他覺得不太對勁兒。

這些人這么倉皇失措，急急奔跑，怎么會連雞鳴犬吠都驚不起來？

濃郁霧氣貼著地面舔舐上來，曲堯揮動無極，劍尖凝出數道罡氣，直逼那些前來求教的“人”。

“人們”發出尖叫，扭曲著褪去了皮囊，化成一個個猙獰無比的怪物。

“妖！”

“是妖！！”

許白臉色慘白，他想要后退，被曲堯叮囑一句，“保護好自己。”

方才還談笑風生、第一次下山、懷揣著無限憧憬的年輕人就死在他面前，雙目圓睜，胸口鮮血汩汩的往外冒。

長生宗是正道。

正道總是不屑于揣摩妖物的心思，他們會把這些從黑暗里爬出來的怪物想的同他們一樣光明磊落。

曲堯心中憤恨。

這些妖忌憚他手中的長劍，閃躲著就盯上了看著就戰斗力不強的許白。

六兒：【躲！】

許白側身。

曲堯捏碎手中的傳音石，師兄弟好幾個受了傷，還有的丟了性命……誰也沒想到，以往易如反掌的事情，這次竟然如此慘烈。

許白沒受傷。

風里夾雜著血腥氣。

曲堯看著面前慘狀，還有些出神。

“……師兄。”許白不知道該說什么，猶豫一下，輕聲道，“這不怪你，是妖物太過狡猾。”

曲堯眼眶通紅。

“他們都是今年新進的弟子。”

能進長生宗的都算得上人中龍鳳，誰知道，這些天資聰穎的好苗子就這樣糊里糊涂的毀了。

“師兄……”

曲堯頹然搖頭。

他已經被自責完全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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