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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修】宴幾安:情郎?


  為了防止礦區(qū)內(nèi)曠工逃走,  墻體設(shè)下禁制,爬墻會變成狐貍。

  南扶光狼狽地從泥土地爬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抱住懷中動來動去、準(zhǔn)備跟她死犟到底的狐貍,  狐貍情緒過于激動,  幾次差點(diǎn)掙脫她的懷抱掉到地上去。

  “噓,噓!別叫!”

  南扶光拼命摁住它的腦袋,見它還不老實(shí),又用安撫小狗的方式去撓它的耳朵——而這一切顯然都是無用功,只換來了懷里小畜生更加激烈的各種不配合,她已經(jīng)蹭了一身的狐貍毛。

  等一人一狐均累得氣喘吁吁,  陽光之下,  紅色的毛發(fā)飛的到處都是。

  毛茸茸的生物仿佛一刻都停不下來,  這會兒它坐在南扶光懷里,瘋狂地伸爪子去扒拉她脖子上掛著的時間轉(zhuǎn)換器。

  急得就差開口說話了。

  南扶光一把摁住它的爪子:“等會兒,還沒死人,不著急用它——”

  小狐貍發(fā)出尖銳的爆鳴。

  南扶光:“……”
  南扶光:“我突然發(fā)現(xiàn),  其實(shí)你做人的時候脾氣還挺好的。”

  狐貍硬轉(zhuǎn)了個身,大尾巴像毛鞭子似的抽打南扶光的下巴,白色的尾巴尖差點(diǎn)兒戳進(jìn)她的嘴巴里。

  ……

  南扶光情緒極其低落地抱著情緒同樣極其低落的狐貍火速回到房間。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雖然不能對話,但不約而同地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我們出不去了”這個事實(shí)。

  最離譜的是他們說不上這件事該怪誰,嚴(yán)格分配一下好像每人分個五成的責(zé)任一點(diǎn)毛病都沒有。

  外面還有個拿著二階仙器的元嬰大佬守著,南扶光自己被禁制封印了識海,眼下能做的事不多,  只能在屋子里到處翻找試圖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除了一些放在柜子里還算干凈的被子和水缸,  什么也沒有。

  突然從窗戶那邊傳來“喀啦”輕響,  南扶光嚇了一跳,  轉(zhuǎn)過頭時,原本蹲在桌子上的狐貍跳到了她的脖子上——一人一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像個奇行種,窗戶開了一條縫,外面的人一只眼睛望進(jìn)來,似乎是被他們的形象嚇了一跳。

  南扶光不耐煩地把吱哇亂叫的狐貍從頭上拽下來扔到地上,俯身看出去發(fā)現(xiàn)窗戶外站著個身著運(yùn)輸區(qū)藍(lán)色礦服的小女孩,扎著麻花辮,臉上臟兮兮的,此時她與南扶光相互對視片刻,從剛才的驚嚇中反應(yīng)過來。

  “狐貍不能在屋子里。”她說,“狐貍是叛逃者,狐貍在屋子里,監(jiān)護(hù)者就會進(jìn)來。”

  南扶光震驚地望著她,“你是誰?”

  “路人。”

  “你怎么發(fā)現(xiàn)我們的?”

  窗戶縫隙下,小女孩露出個匪夷所思的表情:“你們不會以為你們剛才很安靜吧?”

  “……”

  等南扶光做出反應(yīng)之前,小女孩又重復(fù)了一遍,讓她趕走狐貍,聽到南扶光說“沒事這狐貍不咬人”,她“啪”地一聲,把窗戶關(guān)上,消失了。

  “她讓我趕你走,你說說看。”
  她伸手揪了下狐貍的尾巴,突然毫無征兆地?fù)Q了個話題。
  “之前死了兩次,我的命星應(yīng)該來來回回熄滅又點(diǎn)亮兩輪,那動靜怎么想都應(yīng)該不小……云天宗的人發(fā)現(xiàn)了嗎?他們會來找我嗎?”

  狐貍“吱”了聲,裂開長吻,露出森白的牙,那大概是個嘲諷的表情——

  “什么表情,云天宗又不是只有宴幾安。”

  狐貍瞇起眼,正想再發(fā)出點(diǎn)刺耳的聲音,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坐在炕邊的小姑娘蜷縮成了一團(tuán),下巴放在膝蓋上,很可憐地擠在墻角睡著了。

  狐貍:“……”

  ……

  南扶光昨夜一宿沒合眼,這會兒在無力和絕望中終于扛不住,疲憊至極地睡著了。

  夢境總是光怪陸離,不缺被屋外扛著二階仙器的元嬰大佬追殺場景,換一個地方她應(yīng)該很崇拜段南,覺得他斷情絕愛,一心修道簡直帥飛了……可惜現(xiàn)在她就像雞仔似的被他殺了兩次,對他及其腳上的鈴鐺應(yīng)激,光夢里聽見都讓她冷汗浸透一背。

  夢中千鈞一發(fā)之時,段南的鐮刀刀刃距離她的細(xì)脖子就差一根發(fā)絲的距離,云天宗的人來了——
  宴幾安從天而降,旁邊還有個謝從,謝從質(zhì)問大日礦山怎么敢扣押云天宗的大師姐做礦工,大云天宗一共就倆年輕的金丹期修士,各個都是寶貝,少一個身為宗主的他都活不成。
  宴幾安抬手便將段南摁在了地上。
  云上仙尊還是那副高不可攀的模樣,垂眸,目無情緒對段南道:南扶光乃本尊道侶。

  最后夢境變成了腳邊的狐貍又變回了殺豬匠,黃昏即將降臨,他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在與之前混亂夢境截然相反的寧靜中。

  他站在炕邊俯身,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晦暗光線中情緒不明,人影晃動,男人拎了床不算干凈勉強(qiáng)能保溫的薄被,扔在她身上。

  南扶光恍恍惚惚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果真蓋著一床薄被,嚇了一跳……
  一低頭發(fā)現(xiàn)毛茸茸的狐貍蜷縮在她腳邊,腦袋埋在大尾巴里睡得正香。

  窗外黃昏已至,分不清時辰。

  亦聽不見一點(diǎn)兒除了小狐貍呼嚕聲之外的聲響,萬籟俱寂。

  ……

  直到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重重一腳踹開,外面站著幾名身著黑色道袍的人,為首那人飛快探視一覽無余的房間內(nèi)一眼,笑著對身后的人說:“看,我就說了,這里有狐貍。”

  正如那個小女孩說的,監(jiān)護(hù)者真的來了。

  身著黑色道袍的人甚至懶得問南扶光是什么人,為什么沒有穿礦袍出現(xiàn)在大日礦山,他們跨越了被視作三八線的門檻。

  “好久沒進(jìn)房間了。”最先進(jìn)來那人說,“有點(diǎn)懷念。”

  那帶著一點(diǎn)笑意的腔調(diào)讓南扶光身上白毛汗都立了起來,一把操過腳邊沖著監(jiān)護(hù)者豎起毛低聲嘶叫的狐貍?cè)缴砗螅砸环N防護(hù)性的姿勢站了起來——

  來人大概沒想到她是這種反應(yīng),挑起眉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你在房間里,按照規(guī)矩我可以不管你是什么人,這事跟你沒關(guān)系,把狐貍交給我們,我們就走。”

  南扶光:“?”

  她死死地?fù)踉诤偳懊妗?br />
  站在門外的人不耐煩了,他喊了聲“五一”,大概是屋里這人的名字,讓他動作快點(diǎn),別那么多廢話。

  “五一”連忙應(yīng)了兩聲,抽出了腰間的佩劍——這人也是個劍修,最多煉氣末期,佩劍也就是尋常貨色甚至不如云天宗統(tǒng)一派發(fā)的青光劍。

  取消禁制這人不夠南扶光一根手指頭就能碾壓,這會兒她卻如臨大敵,青光劍喚不出來,她只能從乾坤袋里取出一尋常匕首,匕首在手掌心打了個轉(zhuǎn),干凈利落地反手被她握在手里。

  這時那人終于看見她的乾坤袋了,有些驚訝:“你是修士?誤入此地?怎么沒來找我們送你出去?”

  找過了。
  被騙了。

  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南扶光一肚子火,在那人還在話很多地問東問西一瞬間撲出去,一個倒掛金鉤踢中其手腕,踢飛了他手中的劍!

  那人驚呼一聲,下一瞬只感覺到肩膀一疼,背后遭到重?fù)簦麄人被重重?fù)涸陂T邊墻壁上!

  墻土“嘩啦啦”往下掉,雪亮的匕首“啪”地扎在他耳朵邊,看似纖細(xì)卻異常有力的胳膊堅(jiān)硬的骨頭狠狠壓住他喉嚨最脆弱的部位——

  “滾出去。”南扶光面無表情道,“狐貍不會交給你們。”

  一群身著黑色道袍的修士里有劍修也有符修,房間內(nèi)電閃雷鳴,刀光劍影,亂作一團(tuán)!

  南扶光用不了法術(shù),但身法還在,加上乾坤袋內(nèi)基礎(chǔ)防御性符箓還能派上用場,四五個煉氣期監(jiān)護(hù)者,短期內(nèi)居然也沒碰著她一分一毫!

  直到終于有一個監(jiān)護(hù)者一把捉住狐貍,狐貍掙扎間將他的左眼皮子咬了個對穿,那人尖叫著,一人一狐纏斗間從窗戶滾出窗外!

  南扶光心頭一緊——

  果然下一瞬,她聽見了熟悉的鈴鐺聲。

  跟著翻出窗外,一輪皎潔圓月從云層后冒出,繁星還掩蓋在黃昏火燒般云層之下,是日月同輝。

  赤怒鬼頭鐮之刃泛著冰冷寒光,南扶光手握匕首,隨之整個人氣勢猛地緊繃比方才凌厲更甚!

  “申時之后,不得外出。”
  元嬰期修士的嗓音還帶著少年特有的嗓音,毫無情緒起伏地重復(fù)著這里的規(guī)則。
  “狐貍是非法出逃者,監(jiān)護(hù)者有權(quán)處理,狐貍交出來,給你個痛快。”

  狐貍剛剛將一名監(jiān)護(hù)者撓的血肉模糊,這會兒猶如一團(tuán)火向著南扶光撲過來——

  南扶光反手接住它,狐貍蜷縮盤在她的脖子上,發(fā)出警惕鳴叫。

  “交出來?然后呢?你們會把狐貍怎么樣?”

  半空中,修士腳環(huán)鈴鐺輕響,長長的鐮刀破風(fēng)打橫。

  “無可奉告。”

  在鐮刀迎面劈來時南扶光抬手,終于與元嬰期修士有了第一次正面的交鋒——
  “呯”一聲刺耳金屬碰撞劃破夜空,火星四濺!

  南扶光手中匕首曾經(jīng)浸泡在加固強(qiáng)化符箓中,非寶器卻也非凡品,然而面對二階仙器自然脆弱如地攤貨!

  一接刃下,匕身碎裂!

  南扶光整個人被硬頂后退數(shù)步,一擊分開,她此時整個人都不著痕跡地開始顫抖,虎口發(fā)顫,她扔掉手中碎裂的匕首……

  根本毫無勝算。
  我打不過他。
  不止是境界的壓制。
  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一系列的想法涌入腦海,身體的顫抖更具象化,腦子一片空白,無聲的恐懼籠罩了她:怎么辦?

  就像是一只無形的手?jǐn)n住的螻蟻一般渺小,前面兩次出其不意被他殺死,反而沒有此時正面對面時那樣巨大的壓迫窒息……

  呼吸頻率亂了一息。

  赤怒鬼頭鐮在段南手中靈活地劃了道弧,他有些驚訝:“你是修士?”

  南扶光微微仰起頭。

  被那黑白分明的明亮雙眸盯住的瞬間,手執(zhí)鐮刀少年有短暫一頓。
  也可能是方才那短刃相接稍帶來一些意料之外,段南難得話多了一句,用的提醒的語氣:“狐貍是凡人變的。”

  “你們還知道狐貍是凡人變的!”南扶光說話時,聽見自己的牙齒不可避免的不受控制,碰撞發(fā)出細(xì)微聲響,“你們要對它做什么?凡人脆弱,修士得沙陀裂空樹祝福應(yīng)當(dāng)善待凡人!你們這樣還有沒有王法,你們這是踐踏《沙陀裂空樹》律法規(guī)則!”

  ”善待?”段南打斷她,似十分不解她在激動什么,“你又不是凡人。”

  南扶光尚未來得及消化這句充滿了困惑的反問——
  什么東西。這人法盲嗎?!

  “狐貍是叛逃者,狐貍必須死。修士,別擋道,擋道者也要死。”

  冰冷的聲音響起,凜冽冰冷的殺氣從天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那鐮刀動作很快——

  快到南扶光意識到其實(shí)方才段南第一擊試探性的留有余地。
  快到南扶光手伸向乾坤袋之前,那鐮刀的刀刃已經(jīng)到了她的脖子跟前。
  快到南扶光頸脖處溫?zé)崞つw碰到如寒冰冰涼的鐮刃,好像只用了一瞬息。

  烏金西墜,夜幕降臨。

  晝與夜交替的時間,有人稱之為逢魔時刻。

  喉嚨被隔開的疼痛反而不值得一提,一切都很快,相比之下裂開的傷好像反而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奇妙的瘙癢——

  血液從溫?zé)岜简v的血管中噴涌飛濺,涌上喉頭的腥甜與溺水窒息感讓她想找個人說一句“我好像嗆著了”,但她知道實(shí)際上自己一點(diǎn)聲音都無法發(fā)出……
  眼前是血紅的一片。

  毫無動靜的識海再次被撕裂,渾身血液逆流帶來的冰冷讓南扶光忍不住的顫栗,無論死多少次她都沒辦法從這種滅頂?shù)目謶种谢剡^神。

  倒下的時候,她看見頭頂?shù)奶炜兆兞祟伾┰聦㈥柟馔淌桑n穹夜幕墜入,曠野星垂。

  南扶光想到了之前那個感官模糊的夢。

  可惜了……

  夢終歸是假的。

  云天宗的人始終沒有來。

  ……

  “好像鬼打墻。”
  男人慢悠悠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我現(xiàn)在在認(rèn)真思考我們今天還能不能正經(jīng)走出這間房間。”

  南扶光沒搭理他,從剛才回來這個時間段,殺豬匠就從狐貍變回了人類,這大概就是時間轉(zhuǎn)換器不穩(wěn)定性帶來的結(jié)果。

  南扶光正死死地盯著面前桌子上擺著的雕刻小狐貍,現(xiàn)在它只剩下五條尾巴了——
  不算第一次做出來的時候就被她浪費(fèi)掉的一條尾巴,它原本一共有八條尾巴。
  第一條尾巴掉在昨晚她剛?cè)氲V區(qū)。
  第二條尾巴掉在她輕信修士幫助修士,主動找監(jiān)護(hù)者自投羅網(wǎng),被段南從背后陰了一刀。
  第三條尾巴掉在剛才,房間內(nèi)有狐貍,房間不再作為安全屋,監(jiān)護(hù)者闖入,監(jiān)管者獵捕。

  十二個時辰內(nèi),三次斃命,動手皆是大日礦山監(jiān)管者段南,一擊即中。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南扶光說。

  “是啊。”

  “他們可以正常催運(yùn)識海,這對我不公平。”

  殺豬匠聞言,嘆氣:“偶爾也不用那么依賴修士身份吧?”

  那不然呢?
  南扶光瞪他,他卻站起來,推門走了出去。
  “我去想想辦法。”

  南扶光:“?”

  申時之前,趕在太陽的最后一絲余暉于礦區(qū)照耀殆盡,殺豬匠回來了,手里還捧著兩套礦袍,一套藍(lán)色的,一套黃色的。

  南扶光:“……”

  原地跪下穿上礦袍開始挖礦以表屈服。

  這就是她的神仙隊(duì)友想到的辦法。

  從今往后他每殺一頭豬都是在殘害同族。

  殺豬匠把那套藍(lán)色的給南扶光,伴隨著衣服還有癸叁叁壹柒的編號,頂著后者投來一言難盡的目光,他成功地做到了視若無睹:“這個礦區(qū)分為運(yùn)輸工和采礦工,我是丁肆肆壹捌……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看到了我那朵只剩下一根桿的紅花,就說我可以直接升入采礦區(qū),成為采礦人。”

  “升入?”

  “采礦工地位好像比運(yùn)輸工高一些,聽說在這運(yùn)輸工沒資格跟采礦工說話。”

  “……”

  南扶光是肯定對被壓在大日礦山打黑工沒什么興趣——畢竟她堂堂云天宗大師姐,憑什么——憑什么打黑工還要比個殺豬的低一級?!

  殺豬匠拎起黃色的礦袍往身上比劃了下:“你還有什么話跟我說嗎?爭取今晚說完。”

  南扶光:“什么?我又錯過了什么?今晚過后咱們兩其中一個要死了嗎?”

  殺豬匠指著自己的黃色礦袍:“沒人死。你沒聽我說嗎,穿上這衣服,明日辰時走出這門,你就沒資格跟我說話了。”

  可能這古怪的礦區(qū)禁制運(yùn)輸區(qū)和采礦區(qū)的人交流。
  但不是“沒資格說話”。
  這人說話為什么總是那么難聽?

  南扶光提醒他客氣點(diǎn):“我剛才才為了保護(hù)你不被做成油炸狐貍死了一次。”

  殺豬匠:“還敢提?是誰非讓我去爬那個墻,我當(dāng)時臉上寫的拒絕還不夠明顯嗎?”

  南扶光:“我不管。我不挖礦。”

  “沒讓你挖,你只是個運(yùn)輸工。”殺豬匠又指向她面前的藍(lán)色礦袍,“想挖都沒得挖。”

  “……”

  ……

  此時此刻,正準(zhǔn)備成為光榮礦工的南扶光并不知道,不凈海西岸的彌濕之地,大日礦山外,也有一些非同的事情發(fā)生。

  熟悉的酒肆內(nèi)依舊人聲鼎沸。

  “你知道嗎,聽看門老孫頭說,今日黑山早市來了不得了的客人。”
  “噢,什么客人?”
  路人甲神秘兮兮地豎起兩根指頭。
  “兩名修士。”
  路人乙非常配合地瞬間睜大眼。
  “修士?!兩名?怎么會?”

  “是啊是啊,修士!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黑山早市,聽說人家甚至還是從正門走進(jìn)來的……那個老孫頭,平日里趾高氣昂的哩,這次攔都不敢攔!”

  “不好意思,我的耳朵長毛啦?什么人這么厲害?怎么會有修士不遠(yuǎn)千里跨海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是沒別的地方可玩了嗎?怕不是腦瓜子有問題——”

  角落里,兩名坐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蛐蛐的行腳商突然不約而同停止了對話,與此同時,整間酒肆也像是被人下了噤聲咒般安靜下來。

  感受到這不同尋常的氣氛,行腳商雙雙對視一眼而后齊齊扭過頭,看向從門外,一前一后走進(jìn)來的新客——
  一男一女,身著道袍。
  正是他們方才熱烈討論的當(dāng)事人。

  走在前面的男修身姿欣長,果真如同傳聞中那樣肆無忌憚、毫無掩飾自己身份的意思,其身著鴉青道袍,腰墜云天宗宗門腰墜,長發(fā)用烏金發(fā)冠隨意束起發(fā)頂,剩余及腰烏發(fā)發(fā)垂于身后。

  都說修仙入道者不可輕易窺視其年齡,眼前男子便是如此,年輕俊俏的面容  ,偏偏隔著八百里開外,又讓人感到生人莫近的淡漠。

  男修身后,跟著一名相對嬌小的女修,一身云天宗弟子道袍,戴著同色斗笠,因?yàn)榍叭送乳L,她不得不小跑才跟得上他——邁過酒肆門檻時,那斗笠輕紗輕搖晃,從一隅縫隙可窺見其小巧鼻尖與極長睫毛,膚白貌美,果真亦是花容月貌。

  “師父!”女修嗓音如黃鸝,聽著讓人如沐春風(fēng),“等等!您走慢些呀!”

  隔著斗笠,酒肆內(nèi)眾糙漢均是一陣魂?duì)繅衾@的恍神,此刻聽她聲腔柔軟,又見被她喚“師父”那人步伐頻率不變,似毫不動搖,均在心中稱奇:嘖嘖,也沒聽說那云上仙尊修的無情道哇?這什么鐵石心腸?

  沒錯。
  來人正是云上仙尊宴幾安與其唯二弟子鹿桑——
  三界六道津津樂道的真龍仙君與復(fù)蘇神鳳。

  昨日,南扶光突然星盤崩裂,命星隕落,眾人一陣兵荒馬亂,云天宗內(nèi)可謂是人仰馬翻,宗主謝從親自點(diǎn)亮了安魂引渡梯,這說明這件事本是板釘釘上的事實(shí)。
  然而誰也沒想到,約一炷香后,當(dāng)南扶光的親友幾乎干點(diǎn)兒欺師滅祖的大事時,安魂引渡梯又神奇地消失了。
  眾人震驚,莫名發(fā)生了什么,浩浩蕩蕩趕回宗門大殿一看,南扶光的星盤好好地擺在原本的位置上,命星明亮,天頂星璀璨穩(wěn)定。
  當(dāng)時,所有人可謂二丈摸不著頭腦,一臉問號。
  唯有宴幾安,在短暫大起大落帶來的放空后,忽然想起南扶光小時候曾經(jīng)獨(dú)自造過一臺小型時間轉(zhuǎn)換器……
  那東西可折疊空間,扭轉(zhuǎn)時間,可控時間大約正好一炷香,之前因?yàn)榉(wěn)定性極差,被扔在乾坤袋角落里落灰。

  當(dāng)即才到大約是發(fā)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被危及性命,云天宗大師姐才動用這并不成熟的邪惡小發(fā)明……
  宴幾安親自擺盤,再次推演計(jì)算南扶光所在地,得到的答案與之前推演完全相同,不凈海西岸,大日礦山山脈。

  于是乎,云上仙尊即刻啟程前來大日礦山下黑山早市尋找南扶光蹤跡——
  原本這黑山早市本不接待修仙入道者,但,誰讓他是云上仙尊宴幾安?
  來路自然是暢通無阻。
  沒有什么多余的測試甚至是廢話,來到那高墻之下,他甚至不用廢話“開門”,看門老頭便屁顛顛地將門打開。

  鹿桑全程跟在后面,不是沒有疑惑。

  宴幾安只道,黑市躲避仙盟,觸犯的是仙盟定下律法,他又不是「翠鳥之巢」的人。

  鹿桑“哦哦”兩聲,心想也有道理。

  和南扶光他們最開始的思路相同,宴幾安最先想到的也是到酒肆打聽她的下落,于是就有了眼下發(fā)生的一幕。

  此時此刻,仿若感受不到酒肆內(nèi)徒然安靜的氣氛有多違和,宴幾安自顧自撿了一張空桌坐下,問呆若木雞的店小二要了一壺茶。

  鹿桑氣喘吁吁地隨后落座,摘下斗笠,露出一張因寄走微微泛紅的精致臉蛋,她手作扇子扇風(fēng),倒也沒好奇東張西望——

  酒肆是凡人的聚集地,她被宴幾安撿回云天宗之前,經(jīng)常上山打獵或者采集山野同鎮(zhèn)子上的酒肆換生活費(fèi),這種地方,她熟悉得很。

  待店小二猶如夢游般送上茶水,她接過杯子,在手中把玩了下,瞥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云上仙尊——
  后者陰沉著臉,顯然心緒煩亂,不樂意開其尊口。
  鹿桑微微瞇起眼,轉(zhuǎn)向店小二,唇角揚(yáng)了揚(yáng)露出個好看的笑容……
  正欲開口說話。

  “煩請問這位店家,近日可曾見過一名女修?”

  打斷鹿桑開腔的清冷嗓音低磁,生疏而冷漠。

  她停頓了下,有些詫異地望向近在咫尺之人,只見此時后者微微垂眸,目光平靜對視手足無措的店小二。

  宴幾安憑借著記憶,一番描述南扶光的身高及外貌,又努力回憶她負(fù)氣離開那日穿著——
  若是描述心上人,人難免會多用一些有感情偏向性的形容詞,但他沒有,一板一眼,客觀至絲毫沒有任何的偏頗。

  店小二自然沒有見過云上仙尊口中那女修,認(rèn)真想了想,突然一拳砸向掌心:“噯,對了!您可問的是前些日子的那個女暴力狂?”

  鹿桑:“……”

  云上仙尊:“?”

  店小二開始聲情并茂描述那一日,有從天而降容貌似仙子行為卻極其暴力的仙子姐姐一名,她在酒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人打趴一整桌胳膊比她大腿粗的行腳商,并強(qiáng)行從他們口中掏出關(guān)于黑裂空礦石走私販?zhǔn)凵倘说男畔ⅲ忠驗(yàn)檫@信息來路不夠友善,不幸坑丟了自己的同行男伴。

  “這事兒可真是說來話短,三兩句即刻講完,話說那日正好來往客人不多,小的親眼見證那仙子姐姐猶如望夫石眼巴巴等著她那男伴從白日至黃昏,都以為是她的白日里狂野行徑嚇跑了那樣英俊高大又魁梧的情郎——”

  店小二正滔滔不絕。

  突然發(fā)現(xiàn)說著說著,突然發(fā)現(xiàn),高高在上的仙尊大人劍眉肅然蹙起。

  ……嗯?怎么啦?

  店小二茫然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問了句:“話說回來,仙尊大人,請問您此番前來黑山早市尋的是您的——”

  只見仙尊大人停頓瞬息,睫毛一抬,遂目無波瀾淡道:“即將結(jié)契道侶。”

  店小二:“……”

  片刻沉寂。

  店小二:“呃。”

  剛才他用的是哪個詞代指那位不幸率先失蹤男子來著?
  情郎。
  ………………………………
  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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