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正式結(jié)為道侶
有些問題問了就顯得很蠢, 但是不問會顯得更蠢。
按照正常的邏輯那只擁有九條尾巴、尾巴上還有九只眼睛的大家伙是南扶光求神告佛請來的,但事實上誰都知道它被召喚出來之后想干什么、干了什么,其實不太歸南扶光管——
包括它那長在屁股上的九只眼睛為什么形同虛設(shè)一般轉(zhuǎn)頭就給了自己人一口, 這完全是個謎。
它可能單純不喜歡龍族的味道。
“發(fā)生了什么?這是怎么回事?”南扶光問。
“不知。那日, 我執(zhí)劍試圖阻止那大日礦山原生的怪物,然而尚未接近,那九尾毛茸茸的畜生回頭便毫不猶豫咬了我一口……當時你也在,只是你沒看見。”
“不可能。我若在就會看見!
“你在忙著找那個殺豬匠!
“……”
好的。
找也是找了一會會。
就一會會。
南扶光并不知道此時一門之隔已經(jīng)有云天宗宗主為云上仙尊突飛猛進的情商在心中瘋狂鼓掌,她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今日份的師尊的性格變得有些棘手。
她還是比較習慣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話,張口就是“爾等螻蟻”的云上仙尊。
“這說不通, ”南扶光清了清嗓子, 扯開話題, “好好的它怎么會回頭咬你一頭?”
“這與它是什么生物有關(guān),兩個問題伴生出現(xiàn),而目前尚且未知!毖鐜装泊瓜卵郏叭糁浪鞘裁瓷, 謝鳴不至于無能到對此束手無策,任由其日夜鮮血淋漓!
以謝鳴長老為領(lǐng)袖,藥閣那些藥修就是混日子的。
疑難雜癥指望他們不如移步后勤早日訂副花樣好看、符合龍族審美的棺材。
南扶光欲言又止。
宴幾安沒有給她順桿子往上爬攻擊同宗門其他弟子的機會,他手指為劍,劃過內(nèi)衫,錦裂聲應(yīng)聲而起,沾染血污衣袖出現(xiàn)整齊的切口,魂安草獨特的草藥味混雜著血腥撲鼻而來。
綠色的草藥是制造上品止血散的主要成分, 只是藥的成品不太好看, 綠色和黑色夾雜著血液此時此刻像是一團泥狀, 縱使南扶光剛從大日礦山那人吃人的地方歸來, 這般血腥也還是讓她慣性喉頭一緊。
她蹙起眉。
宴幾安看過來,目光輕飄飄掃過她緊皺的眉心,反而微微一笑:“許久未受傷了,這般疼痛倒也新鮮!
南扶光當然知道他在胡說八道。
但這時候說“哦”大概就有欺師滅祖的嫌疑,她明知道這大概是宴幾安在搞什么迂回路線,卻還是有該死的好奇心和一點點的擔憂。
她摳著手指問:“那怎么辦?”
宴幾安稍微拉扯了下外袍羽衣:“今日尚未換藥。”
他說完,直直望著南扶光。
南扶光:“……”
南扶光:“哦。”
……
赤雪峰,陶亭。
南扶光認真想了下,自從鹿桑出現(xiàn),她似乎很久沒有保持愉快的心情進出陶亭——
盡管在過去她一直背地里嘲笑這是惡龍的巢穴。
那棵她親手栽種的桃花樹一如既往開的極致燦爛,就好像迫不及待地告訴每一個看見它的人,被移植后它活得有多好。
南扶光揣著袖子在樹下站著仰頭看了一會兒,直到宴幾安問她在看什么。
“在看白眼狼。”南扶光仰到脖子發(fā)酸,不假思索地回答。
有時候宴幾安也搞不懂她的腦回路是什么樣的,就像她前半生在云天宗上躥下跳并并沒有展示太多的同門友愛,但在大日礦山卻可以為了一群剛認識的礦工拋頭顱、灑熱血。
現(xiàn)在她罵一棵樹是白眼狼,而這棵樹樹齡不高,尚未生出靈智。
“上上次我來過陶亭,它也是這般好模樣,就好像花永不會有謝的時候。”南扶光慢悠悠地自顧自繼續(xù)道,“那日,我看見師父與還不是正式內(nèi)門弟子的鹿桑小師妹在樹下練劍。那時候她有了和我那把瑤光劍一樣從師父這親自得來的劍,練的也是我小時候練過的劍法,只是比我學得快,比我學的好……桃花的花瓣像是獎勵她似的,輕飄飄地落在她的劍尖!
她收回了目光,因為長時間盯著一片粉紅看此時眼前陷入短暫的恍惚,視線下落至自己的鞋尖,她想起那一日,她在為不能突破筑基末期發(fā)狂,鼓起勇氣尋宴幾安,卻發(fā)現(xiàn)被人捷足先登,親眼見證鹿桑在宴幾安眼皮子下,輕而易舉突破煉氣階段——
就因為是神鳳,所以鹿桑突然就得到了南扶光曾經(jīng)擁有或者努力試圖擁有的一切……好像世界覺醒了某種意志,從今往后,滾滾向前的洪流只以她為中心抒寫,她不用動,所有一切被人奢望的都會自動捧到她的面前。
南扶光是嫉妒得發(fā)狂。
沒什么好不承認的。
我果然是個普通人。揣著手,云天宗大師姐在心中感慨,像這種角落生物陰暗爬行的心理行為大概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神鳳身上……
她的一生光明磊落,甚至在大日礦山,會真情實感地為她這個大師姐著急。
“你很在意?”
不遠處,清冷的聲音傳來。
南扶光被打斷了思緒,轉(zhuǎn)過頭去,不料望進一雙如秋水般不染塵的黑眸,那應(yīng)該與神鳳并肩而立成為世界意志寵兒的人,此時正平靜地望著她。
不知為何,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在地卷曲了下,那種肆意操控高高在上之人情緒的罪惡感,夾雜著扭曲的快意,短暫地燙了她一下。
她沖宴幾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若你不喜歡這樣,你可以提出來。”宴幾安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一些,“我沒有這種經(jīng)驗,也不知道與其他女子保持什么樣的相處才叫適當距離……所以,若你不喜歡,就提出來!
二次強調(diào)確保了他話語中的真實性。
南扶光問:“你可以不要親自教鹿;蛘叱宋抑獾娜魏稳司殑?”
這對鹿桑一點都不公平。
沒有劍修會拜一個不教自己練劍的師父,這是一筆血虧生意。
宴幾安當然也知道這要求無論怎么想都不太合理,他沉默了一瞬,抬眼道:“可以!
南扶光唇邊的笑容卻保持不變,她學著用同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不。你不可以。我開玩笑的!
……
宴幾安的寢殿一如既往,沒有多出其他東西,當然也沒有少一些東西。
南扶光一腳邁入后迅速地觀察了一遍,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樣很像是一只巡察自己領(lǐng)地的貓,警惕又充滿了攻擊性。
這一切落入宴幾安眼里,他有些奇怪,但是沒有出聲提醒,只是順手褪去外袍便在榻邊落座。
榻上茶案上還放著沒用完的止血散,是之前謝鳴拿來的,小老兒放下藥的時候臉上就寫滿了不確定,宴幾安本來就沒對它能起作用報有什么希望——
結(jié)果果然不太有用。
給自己換了兩次藥后,宴幾安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傷口并沒有愈合的趨勢,反倒是安魂草混雜著血腥氣息一只縈繞在他鼻尖頗為擾人,傷口泥濘的模樣也不太好看……原本他就沒準備再碰它,故而這一瓶藥便隨手擱置在最后一次換藥的地方。
但。
眼下看著南扶光靠過來,好奇地撿起瓶身打量,宴幾安想的是用也不是不能再用一次……
反正又不是什么毒藥。
手中拽著瓷白的瓶身,花了一點時間意識到這已經(jīng)是藥閣能夠拿出最高成分的配方,南扶光直直看過來,宴幾安刻意讓她多看了一會兒,才緩緩嘆氣,放輕了聲音:“沒你想象中那么嚴重!
他一邊說著褪去內(nèi)衫,有些血污的白色內(nèi)衫堆積在腰間,露出精壯的上身,或許龍族是冷血動物的緣故,他本人也白的像身上并不存在血液這種東西。
……如果不是胳膊上已經(jīng)有發(fā)黑的血在往下淌。
南扶光握著藥品的指尖發(fā)白,宴幾安似乎沒有看到,讓了一點位置出來,然后拍了拍身邊榻子上的一席空位,“日日,來!
這自然而然的動作讓南扶光想到了她小時候,剛剛拜師完畢那段日子,每次修煉之后云上仙尊也會拍拍這榻子讓她往上爬,那時候茶案上總會有一杯備好的涼茶和一盤她喜歡的點心。
一切好像都未變。
一切好像又已經(jīng)面目全非。
為了一堆根本不值錢的黑裂空礦石,南扶光概念里的修仙界變了,眼前的人也變了。
南扶光坐在了空位上。
兩人挨得有點近,她下意識后撤一些,卻還是輕易嗅到除了草藥與血腥之外,熟悉的冷調(diào)木香傳入鼻腔。
“這些日子,你一心撲在那殺豬匠身上……我還在想你多久才能自己發(fā)現(xiàn)為師也受傷了!毖鐜装簿従彽,“沒想到,最后是我自己先沒忍住要告訴你!
南扶光不答。
她正低頭觀察面前的傷口,這傷口果然比她想象中更加嚴重,剛開始以為只是那九尾狐貍可能帶著什么毒性使傷口無法愈合,現(xiàn)在看……
壓根就是因為那一口咬得實打?qū)嵦睢?br />
下死口咬呢?
榻邊本身就有之前用剩下的紗布,她捏了個清水決沾濕,正對著那隱藏在傷口下的一個明顯是野獸獠牙咬出的深洞束手無策——
管不了面前的人還在說什么沒用的廢話。
是不是她親自發(fā)現(xiàn)的傷勢有什么區(qū)別,她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傷口就能好了嗎?
“上年紀了就喜歡嘮叨?再啰嗦我走了!彼^也不抬地說。
聽見從自己的頭頂傳來一陣輕笑。
宴幾安果然不說話了,只是在南扶光手中的帕子碰到傷口邊緣試圖清理那一團糟的邊緣時,發(fā)出輕哼,肌肉肉眼可見地緊繃。
“這么嚴重?”南扶光總算抬頭,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云上仙尊略微緊繃的側(cè)頜弧線,“你當時為什么沒躲開?”
“不知道!毖鐜装驳,“我以為那是你召喚出來的!
“什么?”
“所以它應(yīng)該不會咬我。”
“……”
那位九尾狐大爺會出現(xiàn)的本質(zhì)是為了替我完成一些我不能完成的戰(zhàn)斗是沒錯,但它本身顯然是具有獨立思考與判斷能力的自由生物,也就是說,它想咬你就可以咬你,根本不用經(jīng)過我的同意——
“師父的古生物學和召喚術(shù)也學的不怎么樣嗎?”
宴幾安又笑了起來,今天他笑的次數(shù)也太多了,各式各樣的,只不過最近兩次好像才算正兒八經(jīng)地在笑……
垂眸而來的視線不再是平日那副疏遠的冰冷。
南扶光搞不清楚龍族的陰晴不定。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她低頭的換藥不再搭話。
宴幾安靠坐在榻邊,聲息輕的像是睡著了。
在這期間南扶光在腦子里已經(jīng)組合了幾十種不同的止血藥可能的搭配,只是思來想去好像也不會比她現(xiàn)在在用的更好……這就是傳說中的術(shù)業(yè)有專攻嗎?
沒有人能夠各方各面都做好,就像她的召喚術(shù)一如既往地十分稀爛,并沒有像她幻想的那樣成為什么關(guān)鍵時刻的超常發(fā)揮選手……
否則那只眼睛長在屁股的上的毛茸茸的畜生就不應(yīng)該張嘴見誰都咬。
“日日,怎么不說話,是還在生師父的氣?”宴幾安問。
南扶光清理完了傷口周圍亂七八糟的血泥,讓傷口看著不那么猙獰了,又用紗布仔細纏好,“不是!
她看了眼周圍用過的一大堆紗布,隨口道,“之前清理不到位可能也是傷口遲遲不能愈合的原因。”
她只是想描述一下宴幾安活得太糙這個客觀事實。
沒想到對方有了不同的理解。
“單手操作換藥并不方便!
“陶亭又不是只住了你一個人!
“未得為師傳喚,鹿桑不會出現(xiàn)在寢殿!毖鐜装餐nD了下,補充,“她一次也沒來過!
南扶光一時語塞。
房間內(nèi)未燃熏香,只是窗戶半開,或許是秋日將近,空氣中凝固的水汽要比往日重一些,濕氣夾雜著窗外卷入的泥土腥,眼瞧著大約有一場暴雨將至……
也不知道這場雨能不能落在灼熱苦夏已久的凡塵界。
南扶光堂而皇之地走起了神,卻沒注意自己是仰著臉,視線定格在云上仙尊面容之上,她心無旁騖地數(shù)著他過于濃密的睫毛,思緒零碎又游走……
就連他氣息靠近也未曾察覺。
“日日!
近在咫尺的低沉喚聲反而更像是催眠,浸泡在潮濕的空氣里好像還聞到了桃花的香味……桃花有香味嗎?
南扶光從喉嚨深處“嗯”了一聲,眼皮輕抖,稍微回過神抬眼便看見面前仙尊緩緩靠近的冷峻面容 ——
南扶光愣了愣。
當略微冰冷的修長指尖拂過她的耳見,將一縷垂落的發(fā)輕柔地放置耳后,溫熱與溫度較低的觸碰,落差感讓她仿若一腳踏空。
當面前之人氣息全方位籠罩下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偏了偏頭。
沒有溫度卻過于柔軟的觸感落在了她的面頰,很挨近唇邊的位置。
因為過于震驚而微微睜圓了眼,南扶光一時半會居然也沒有動……
任由完全陌生的觸感就像是從心臟咕嚕咕嚕冒著泡泡浮上水面,至她腦海某個角落,“啪”地炸裂開。
“……”
觸感抽離,南扶光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勉強對視上宴幾安——
后者眸深似歸墟之眼,只若旁人無盡跌入,不知其所想。
就在這時,陶亭的寢宮外傳來桃桃活潑又氣急敗壞的聲音。
小姑娘罵罵咧咧地喊著大師姐,您帶回來的那個凡人到處亂走迷路在青云崖了,現(xiàn)下被藥閣弟子扣住了哩,您趕緊去撈人。
南扶光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唔”了聲,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似的跳了起來,直起身那一刻,原本放在道袍下擺的藥瓶與紗布稀里嘩啦落了一地,她卻顧不了那樣許多,語氣倉促:“那我去——”
她未來得及下榻。
手腕被不輕不重的力道扣住。
“日日!
因為兩人的姿勢,云上仙尊此時只能自下往上微微仰望她,這樣的姿態(tài)讓他看上去無窮的認真與莫名的虔誠。
“擇個良辰吉日,與師父完成結(jié)契,正式成為道侶,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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