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和這一大桌人上的飯桌。

        棠曦自幼和皇帝其他孩子不一樣，出生即給封號嘉陽，享盡萬千寵愛，對子女一向嚴厲的函慶帝在她面前才像個真正的父親。

        寵得無法無天。

        她明白這輩子自己的孩子是不可能比過棠曦在函慶帝心里的地位了。

        她只是不甘心，公主無才無德，憑什么得到這么多東西？

        棠曦平時犯錯函慶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唯獨愛慕顧家二公子這件事將他氣得不輕。

        舒妃想，自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哪怕讓函慶帝對棠曦有上一絲絲失望也好。

        棠溪毫無察覺，小廚房陸陸續續端上剛出鍋的菜，她一一熱情接過。

        她臉上帶著隱秘的興奮，那是對食物的渴望。

        同時一點沒閑著，瘋狂往舒妃碗里夾著菜。

        “這個燕窩粥清甜綿密，好吃！”棠溪完全不需要宮人動手，邊說邊給每個人盛了一碗。

        “酥餅是火腿餡兒的誒！皮酥不膩，肉香四溢。好吃好吃！”每人碗里多了一只酥餅。

        “藕粉丸子！清香軟糯，來來來，都吃啊！”她舉起勺在所有人面前晃了一圈。

        棠溪可以精準找到每樣食物的特點并把它說出來。

        舒妃神色有些復雜。

        棠曦太過熱情，這樣搞得她不好發難了。不僅如此，還得時不時抽出手去接棠曦手里的菜。

        罷了，先吃飯。

        皇帝也很迷惑，自己本來是過來教訓女兒，怎么就被請上飯桌了呢？

        寶貝女兒吃得開心，他也不好打斷。

        顧榆很焦急，他趕著回自己家向顧家長輩解釋昨晚發生的事情。還有棠曦……所作所為叫他越來越看不懂了。

        蘇嫻慕臉上一直保持著得體的笑容，舉止儀態毫無挑剔之處，只是在面對碗里越來越多的食物時，笑容變得有些發僵。

        飯桌上的一群人心思各異，但都很默契地沒有發聲。

        棠溪實在是吃得太香了，看得人……不太好意思去打斷她。

        這也怪不得棠溪，穿越加上系統的折磨，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好不容易開飯了，當然要吃得盡興。

        吃飽才有力氣做任務嘛。

        一切終止于一個飽嗝。

        棠溪撫著自己的肚子，心滿意足打了個飽嗝。

        舒妃見終于吃完了，淺笑一聲，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們阿曦自小天真爛漫，昨夜……真是驚嚇到顧公子了。”

        首先，她替棠溪向顧榆道了個歉。

        如果按照原主棠曦的脾氣，聽到“我們阿曦”這四個字，老早跳起來找舒妃干架了。阿曦是她的小名，舒妃是她爸在她媽還在的情況下找來的后媽，小名怎么輪得到她來喊呢？

        舒妃的意圖就是激棠溪跳起來干架，然后自己再扮演解語花，加上一個顧榆，總會讓皇帝厭煩這個不知禮數、無法無天的女兒。

        果然，函慶帝的臉肉眼可見地黑了，仿佛剛才面帶微笑看寶貝女兒吃飯的不是他一樣。

        棠曦身份高貴，是自己獨寵的掌上明珠，平時驕縱跋扈也就算了。可顧榆是個庶子，棠曦追他鬧得滿宮皆知，函慶帝就算再寵她，也沒有辦法忍受。

        昨夜棠曦甚至把人拐回了家。

        “棠曦，你做了什么？”皇帝顧不得外人在，直直問道。

        只見棠溪掏出手帕，仔細擦干凈自己的嘴角，才慢悠悠解釋：“顧榆昨夜被人陷害，我只是去救了他而已。”

        顧榆一愣，辨別不清棠溪說的是真是假。以往棠曦追求他的方式太過熱烈，昨夜他見進門的人是她，便篤定這件事是她做的。

        “若是如此，直接通知顧家人即可，何必要你親自過去，還于半夜直接將人堂而皇之帶回了芳華殿？”函慶帝問。

        “咱們宮里的太醫好一些啊！”棠溪回答得理所當然，抬手抱住函慶帝的胳膊，“父皇心疼阿曦，給芳華殿的都是最好的太醫，昨夜不過半個時辰，顧公子身上的毒便解了，父皇是最好的父皇！”

        棠曦說著說著扯到函慶帝頭上，一個彩虹屁吹出去，令他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舒妃眼看事情不妙，溫柔地勾起了唇角，“扶月樓與皇宮相隔甚遠，阿曦及時趕過去，可見其救人心切。陛下，阿曦也是一片好心，您就不要責怪她了。”

        “扶月樓離皇宮相隔十里，你是如何及時得知顧榆遭人陷害的？”函慶帝轉念一想，再一次板起了臉。

        這個棠溪倒沒想過。

        總不能跟函慶帝說自己在顧榆身邊埋了眼線吧？原文里這一段這事兒就是被發現了的。

        而后函慶帝第一次對棠曦說了重話，還放狠話說不會讓顧榆好過，棠曦一心急，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父女關系因此產生巨大裂痕。然而一切只是個開始，后來因為顧榆，父女倆逐漸離心。沒來得及解開誤會，函慶帝下位、自縊，成了棠曦一生的悔恨。

        這會兒不用走劇情，所以打工人棠溪決定乖乖認錯，順著函慶帝來。

        她糾結著怎么來解釋。顧榆還在這里，如果說出自己派人跟蹤他，還得當著皇帝面給他賠禮道歉。

        可如果不承認，就無法解釋自己是怎么得到的這個消息。芳華殿隨后會被皇帝調查，攪得雞飛狗跳之后查清楚是自己在跟蹤顧榆。

        早晚要露餡，還是大大方方承認吧。

        “兒臣……”

        “回稟陛下，公主昨夜與臣女相約在扶月樓賞詩作畫，恰逢看見顧公子受歹人所害，這才出手相救。公主并非得到消息才會過去，而是一開始打算于扶月樓與臣女見面。”蘇嫻慕的聲音輕輕淺淺，打斷了棠溪的坦白。

        “兒臣……”棠溪話都要說出口了，又飛快拐了個彎，“認為蘇姑娘說得對。”。

        果然，女孩子是會幫女孩子的！

        棠溪對蘇嫻慕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對方輕輕朝她笑了一下，纖長的手抬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不過是在掩飾自己出現在扶月樓的真實原因罷了。

        皇帝此時已經知道蘇嫻慕的身份，蘇回舟之女，他老師的女兒，和顧榆有婚約。

        棠曦和顧榆的事鬧得大，作為顧榆未過門的妻子蘇嫻慕不會不知道，她沒必要替棠曦遮掩。

        此時所言應該是實話。

        不過……

        “賞詩作畫？”皇帝稀奇地看了棠溪一眼，“你什么時候對這個感興趣了？”

        她這個女兒自幼對詩書沒太大興趣，倒是熱衷于珠寶首飾。

        “兒臣近日與蘇姑娘相識，時常在一起……談詩論道。”棠溪小心翼翼撒著謊。

        “那昨夜是賞的什么詩，作的什么畫？”

        棠溪答不出來了。

        “回稟陛下，是臣女拙作。拿出來讓公主見笑了。”蘇嫻慕再一次幫她解了圍。

        “你還會寫詩作畫？”函慶帝訝異。

        蘇嫻慕拿出隨身的一頁紙交給函慶帝，對方凝視片刻后，喟嘆出聲，“詩風雅致不失風骨，不愧是蘇太傅的女兒啊！”

        同時震驚的還有棠溪。

        天哪這是什么神仙姐姐，長得漂亮就算了，還這么有才氣。

        神仙姐姐人美心善，三番兩次幫自己圓謊。

        顧榆看向蘇嫻慕，她的目光平靜，絲毫沒有感到受寵若驚。

        他知道蘇嫻慕的才氣，她也同自己一樣，出身卑微。苦盡一生追求的東西，不如一旁這位公主抬抬手指來得輕巧。

        想到棠曦，顧榆蹙緊了眉心。

        棠溪有蘇嫻慕作證，帶顧榆回宮這件事就算揭過了。

        舒妃眼神微動。她今日有備而來，只是棠曦非但沒有發火，還三言兩語給自己謀了個助人為樂的名聲。

        余光瞥見一旁的陛下全然沒了怒氣，一臉寵溺地看著棠曦。

        實在叫人不甘心。

        舒妃思考之際，眼皮下突然多出一杯冒著熱氣的茶來。

        “舒妃娘娘，這是幾日前我殿里得到的西域花茶，美容養顏，您快嘗嘗。”棠曦一雙眼睛彎得像月牙，像是與她沒有絲毫芥蒂。

        以往棠曦高高在上，壓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舒妃勉強一笑，“有勞公主了。”

        這還沒完，最后送皇帝走的時候，棠溪拿出了兩個大盒子。

        “這是應朝引進而來千年靈芝，阿曦送給父皇，愿父皇身體康健！”

        芳華殿里珍寶無數，最好的東西都往這里送，棠曦之前碰都不讓人碰。

        “還有這是給舒妃娘娘的輕芙縵，做成裙子一定好看！”

        而后送著兩人離開。

        函慶帝出門之際被哄得眉開眼笑，沖著舒妃感嘆一句，“曦兒長大了啊。”

        舒妃抱著錦盒，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住了。

        “你……挺會做人。”系統第一次遇到把人設詮釋得這么好的宿主。

        “能不吵架就不吵架，不走劇情的時候，我只想做一個安逸的富婆。”棠溪回答它。

        話剛說完，她感到胸口一陣悶。

        “好像有人更討厭你了。”系統說。

        棠溪一愣，嘟囔一句，“真是，輕芙縵白送了。”

        這會兒她沒功夫去管這個，因為芳華殿里還有兩個人。

        顧榆眉宇間有隱隱的不耐，但是想到棠曦昨晚救了自己，忍耐著沒有說什么。蘇嫻慕神色平靜，看到棠溪勾唇沖她笑了一下。

        棠溪回以微笑。

        離開時蘇嫻慕走在顧榆后面，棠溪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衫。

        “謝謝你啦。”她踮起腳尖，用氣音在她耳邊說。

        少女的呼吸掃過蘇嫻慕的耳尖，吐出的氣震動了他耳旁的發絲。

        蘇嫻慕整個人身體一僵，隨即飛速恢復，露出標志性的淺笑:“公主言重了。”

        后來他走出了很遠很遠，還可以看到棠溪站在芳華殿門口沖她揮手。

        ＊

        那天的事情過去之后，沒有劇情走，棠曦休息了兩天，就到了該去讀書的時候。

        是的，哪怕穿越了她依舊是個學生狗。

        頌明書院，修筑于皇宮中的書院，由當朝太傅蘇回舟擔任祭酒，學生都是函國的皇室和貴族。

        棠溪進進書院門口之前，身后傳來一陣腳步。

        “棠曦！”來人嗓音明媚，只是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

        棠溪一驚。皇宮之中，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喊她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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