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蘇云樂的胳膊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垂在他背后，他唇色如死灰，額角大顆大顆的汗直直往下墜。

        他那庶姐笑得更加甜美，修長纖細的手指溫溫柔柔接住了那幾幅畫。

        燈下美人，垂眸賞畫。本該是極為美好的畫面。

        蘇云樂卻痛得說不出話了，他想跑，無奈腳下已癱軟。

        “你不要過來……”蘇云樂驚懼的瞳孔中是倒映著庶姐的一襲白衣。

        蘇閑暮慢慢朝他靠近，屋外突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女聲。

        “蘇閑暮！你不準動樂兒！”老舊的木門被猛然推開，蘇閑暮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

        梅繡看著屋內一臉痛苦的小兒子，幾步沖上去抱住他失聲痛哭:“樂兒，我的樂兒啊！”

        蘇閑暮微微笑著，看她心疼那寶貝兒子。

        梅繡轉頭，面容扭曲，眼中迸發出濃烈的恨意:“你這個怪物，我和你拼了！”

        她抄起就近的花瓶向蘇閑暮砸去，凝霜要攔，被蘇閑暮抬手止住。

        花瓶支離破碎，蘇閑暮額角汩汩往外流著血，血順著他的臉蜿蜒而下，一顆顆浸入素白的衣裙，如茫茫大雪中開出的鮮紅色的花。

        “娘……我疼，我的手好像斷了……”梅繡身后的蘇云樂在哀叫。

        梅繡驚慌失措地去看他的手，將他扶起來:“走，娘帶你去找大夫……”

        她而今再恨蘇閑暮也顧不得了。

        臨走前，蘇閑暮叫住了她。

        “姨娘，我可是說了的。”他嘆了口氣，語氣聽起來很遺憾，“殺我的話，最好出奇制勝，一招斃命。”

        他伸出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臉，血跡蔓延開來。

        “你只有一次機會了哦。”他說。

        ＊

        梅繡扶著兒子走后，凝霜要處理蘇閑暮的傷口，他搖了搖頭，隨意用手帕止了血便沒再管它。

        他在看那些畫。

        那一幅幅青年男女的背影，皆出自于他之手。此時畫被蘇云樂碰過，邊角處有了褶皺，畫身也有了幾道折痕。

        凝霜不敢說話，只用余光觀察主上。

        他纖長的手指一下下去撫平紙張，撫到畫中那女子時有片刻停留，手上的殘血給女子染上了點點紅。

        “嘖。”折痕終究存在，蘇閑暮不自知地皺了下眉。

        “燒了。”

        那天夜里，凝霜守在清怡居院子里的樹上，主上的屋子里燈久久未滅。

        窗那里有主上的影子，凝霜瞧見主上立于桌前，大概是在作畫。

        第二日棠溪見到蘇嫻慕便發現了不對。

        “這是怎么回事？”她皺眉，抬手撫上蘇嫻慕的額頭。那塊兒紅腫著，撥開頭發一看，竟然藏了道不小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了。

        蘇嫻慕不說話，輕輕垂下眼睫，故意不看她。

        “你來說！”棠溪最恨她這逆來順受的性子，轉而問凝霜。

        她這時候的公主架子倒是出來了，“快說，不要騙我，有我在你還擔心什么？”

        凝霜說:“是梅姨娘。”

        梅繡？

        “她怎么能對你做這種事情！”棠溪氣得錘桌，“不行，我帶你去找她！”

        “公主，不必了。”蘇嫻慕搖搖頭，從棠溪的視角出發，她此時的模樣可憐又脆弱。

        棠溪心道自己太過沖動大意，蘇嫻慕的傷口都還沒處理呢。

        她拉蘇嫻慕回了芳華殿，派人去請太醫。

        溫容居來時，見到的就是自家主上坐在芳華殿寢宮，一旁的嘉陽公主在幫他捋頭發。

        溫容居:“……”

        小心地避開主上意味深長的目光，向棠溪行了一禮。

        蘇閑暮眸中含笑，朝他頷首。

        溫容居面上一抖，隨即垂下了頭。

        檢查傷口時，他一度不敢上手。成為主上的下屬那么多年，他一慣知曉主上的脾性。別看那張漂亮的面容上笑意融融，背后不知這心到底有多狠。

        “溫太醫，好了嗎？”蘇閑暮微微仰頭看他。

        溫容居額角沁出絲絲冷汗，“好了好了。”

        “這是外敷的傷藥。”溫容居將藥拿出來擺在桌上。

        蘇閑暮拿起藥遞到棠溪手里，“阿曦幫我。”

        溫容居懂得看人眼色，到這一步，連忙打個招呼暗搓搓退下了。

        棠溪沒有多想，仔細捧著蘇閑暮的頭開始上藥了。

        一如當初為他梳妝那樣，輕柔又小心，一下下的，柔軟的指尖撫過，像是撫在他心上。

        她平日是個極其怕麻煩的人，身上的首飾從來簡簡單單，穿的衣服不太愿有過于繁雜的花案紋路，料子綿軟又舒服。

        棠溪為他上藥時，衣料總是不經意蹭過他的臉，輕飄飄的，沒有任何攻擊力。

        她身上總是有這樣舒適又令人安心的味道。

        蘇閑暮頭微微一偏，靠在了她的腰上。

        棠溪一愣，喊她:“阿慕？”

        這藥還沒上完呢。

        她放下手上的東西，打算戳戳她。

        “別動。”蘇閑暮嗓音有點沙，蘊含著幾分疲憊，“讓我靠一會兒。”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棠溪是見識過梅繡對于蘇嫻慕的態度的，以蘇嫻慕的脾氣，估計對自己的母親也很無奈。

        “她為什么這么對你？”棠溪低頭問蘇嫻慕。

        蘇嫻慕只說了句:“相較于我，她更喜愛她的兒子。”

        她這么一說，棠溪大概猜出是因為什么事了。這到底是蘇嫻慕的家務事，她不便插手太多。

        她同情地看著靠在自己身上的蘇嫻慕，遲疑著如何安慰她。

        “阿慕，你很好。”半晌后她說了這么一句話，“很多人都愿意喜歡你。”

        不喜歡你是梅繡她自己的問題。

        蘇閑暮茫然地眨眨眼，幾秒后倏地笑了。

        “阿曦喜歡么？”他的指尖漫不經心拂過少女腰間柔軟的衣料。

        棠溪答得毫不猶豫:“喜歡。”

        然后她又認真地補上一句:“冰夏也喜歡你，大家都喜歡你。”

        回應她的是蘇閑暮的一聲輕笑。

        棠溪撓撓頭，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泛了出來，不過她也說不清道不明，很快便拋于腦后。

        為了給蘇嫻慕一些寬慰，午時棠溪帶她去了長樂宮。

        陳昭眉顯得很高興。她并非名門望族出身，沒那么多規矩，見棠溪帶朋友回來了自然招待得熱情。

        棠澈也在，見到蘇嫻慕沒有過多的意外。畢竟他阿姐就那個脾氣，既然是她的朋友，棠澈還算友好地打了招呼。

        由著棠溪的關系，即便是在宮里，這飯桌上的氛圍也是輕松而自由的。

        陳昭眉一臉慈愛地為幾個孩子夾菜，出乎棠溪意料的是，蘇嫻慕竟不動聲色地一一吃了下去。

        后來幾天，蘇嫻慕經常會來芳華殿里，她額頭上的傷需要持續上藥。棠溪叮囑過她，如果梅繡下次再做這種事情，直接來宮里找她。

        蘇嫻慕總是繞開話題，時不時倚在她肩上，弄得棠溪這幾日鼻尖總充斥著蘇嫻慕的氣味。

        不遠處，蘇嫻慕把玩著她的頭發。棠溪心中奇怪地想，這距離是不是太近了？

        或許……是沒什么人對阿慕好，她便過分依賴自己吧。

        “宿主，您送顧榆的璉陽毛筆呢？”系統的語氣微冷，叫回了棠溪的思緒。

        這又是到了送禮物的劇情點，這次送的又是璉陽產的毛筆，璉陽毛筆盛名，含墨飽滿，寫起字來婉轉流暢，棠溪手上這只更是精致無比。

        她是打算送顧榆來著，只是拿出來時被蘇嫻慕看到，看樣子也是喜愛這筆。

        蘇嫻慕很少主動找她要過什么，再加上看得出來她確實喜歡這些，棠溪說送便送了。

        這時候系統問了，她只好答:“放心吧，我派人快馬加鞭從璉陽取過來，不會耽誤劇情點。”

        系統還想說什么，被棠溪打斷。

        “行了你別說了，阿慕要嘛。”

        系統:“……”

        另一邊，凝霜捧著那只價值千金的筆，大起膽子為蘇閑暮出主意了。

        “主上，您看看咱要不要也送嘉陽公主一點什么，這一來二去的，羈絆不就更深了嘛。”

        蘇閑暮略微思忖，竟真的微笑著問她，“你說說，送什么？”

        凝霜說:“咱們琳瑯閣那么多之前的寶貝，隨便挑一樣都價值不菲。”

        蘇閑暮搖了搖頭:“不，她有錢。”

        有錢，想當初與她不熟時，琳瑯閣的東西她都可以隨便買來贈予自己。

        凝霜又說:“胭脂水粉，女子都鐘愛。”

        蘇閑暮輕叩了下桌子，語氣淡淡的:“她不喜歡。”

        難得同主上為這種事情交流這么久，凝霜覺得新鮮，一時得意忘形，出口便說:“那嘉陽公主喜歡顧榆，您綁了送給她？”

        熟悉的氣流襲來，她又動不了了。

        隨后，凝霜見主上從柜子上的一只錦盒中拿出了針線，令她有些微微的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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