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就這樣拿著根棍子東戳西趕，擠進了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她在大嬸身邊蹲下，開始上手查看。

        “你要對我娘做什么？”絡腮胡男人要出手阻止，被蘇閑暮攔住。

        男人抬眼一看，抓住他的竟是個姑娘。他用力掙了掙手腕，卻分毫不動。

        “還有救。”棠溪口中喃喃。

        絡腮胡男人手上的力氣松下來，呆呆問：“當真？”

        棠溪沒有時間回答他。

        在場的百姓親眼見到，那位來自皇城的嘉陽公主撩起衣擺，毫不猶豫地跪在了那暈倒老婦的身側。

        在穿書之前，棠溪填報的志愿是臨床醫學，曾經自發去學過心肺復蘇。一直沒機會實踐，不想穿越一回反倒碰上了。

        連續按壓，開放氣道，她用盡了所有力氣。

        公主親自救治難民本來就叫人匪夷所思，但更叫民眾驚訝的在后面。這位公主竟然抬手掰開老婦的嘴，將嘴唇貼在了大嬸嘴上為她渡氣！

        她沒有嫌棄老婦臉上的泥濘，動作果斷。

        在場的人壓著心底的震撼，沒有人敢說話，只屏著氣靜靜注視棠溪救人。

        棠溪不確定在場的是不是有人會這個，沒有人來替她，整個過程都是她一個人完成的。

        按壓，呼吸。如此反復下來，那名大嬸逐漸恢復了鼻息，悠悠轉醒。

        棠溪喘了口氣，吩咐知府手下的人：“快去請大夫。”

        做完這一切，她軟下身子。

        人群喧鬧，爆發此起彼伏的帶著驚訝的叫喊。尤其是那中年漢子，喃喃道：“活了！活了！”

        他方才還探過鼻息，以為王大娘今日是注定命喪于此了。

        “謝公主救命之恩！”絡腮胡男人朝棠溪跪下，不斷磕頭，他臉上還帶著方才哭出的淚痕。

        “你是這些百姓的首領吧？”棠溪問。

        絡腮胡男人一愣，點了點頭：“草民王世修，是猷州秀水村的里正。”

        棠溪語氣一點也不客氣：“如果還想有飯吃，重新把房子造起來，就乖乖聽知府的話。你們這樣鬧又能起什么作用？反倒堵住了出口，影響府衙辦事。這樣下去本宮想幫你們也幫不成！”

        說罷拎起那棍子：“瞧見了嗎？本宮是拿著它才闖進來的，我若再遲來一息，你娘此刻已經魂歸西天。這次是你運氣好，你要是再帶著人堵在這里，將來會錯過些什么那便說不準了！”

        她在蘇閑暮的攙扶下站起來，拍了拍膝上的灰塵站定：“本宮與太子既然來了這里，便不會不管你們。”

        人群竊竊私語，比方才安分了不少。

        其實這些流民在雪災之前大多都有地種，不愁溫飽。之所以來府衙這邊找知府鬧，是因為實在是餓怕了，而府衙沒有及時管到他們，積起了民怨。

        棠溪方才做的事情親自向他們證明了，知府和皇帝沒有丟下他們。

        她一個來自皇城的貴人，在一刻鐘之前還被他們指著鼻子罵，被暴民突襲。她明明可以關上門，任由外邊陷入混亂。

        絡腮胡男人垂下頭，依舊跪著:“草民懂了，草民定當聽從公主的安排。”

        他是村里里正，在這些人里頗有威望，隨后府衙門口的流民聽他的話，果真慢慢散去，開始配合官府的應災策略辦事。

        棠溪回到客棧，整個人癱坐在軟榻上，一動也不想動。

        “公主辛苦了。”蘇閑暮在她身邊坐下，撩起她的衣擺，修長的手一下下為她揉著膝蓋。

        棠溪縮回腿，把他的手推開:“我衣裳穿得厚，根本沒磕到。”

        這個動作倒是讓蘇閑暮瞧到了她的手腕處有一塊擦傷，他皺起好看的眉:“怎么弄的？”

        棠溪也是才注意到，無所謂地說:“估計是在哪蹭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蘇閑暮卻捧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氣。

        棠溪一怔。蘇閑暮低著頭，棠溪只看得到他不帶任何修飾的烏發。

        指尖輕拂過柔柔的風，在棠溪的記憶里，只有小時候磕破了皮，她媽媽會這樣做。

        她媽媽走得早，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的體驗了。

        “公主，日后別再這樣冒險了。”蘇閑暮說。

        棠溪心里堵堵的:“好。”

        第二日，棠溪帶著蘇閑暮前往府衙安排的地方賑災。

        朝廷派來了官兵支援，正在幫百姓清理積雪，搭建臨時的住所。

        而棠溪有時候出現在布施的地方為流民盛粥，有時候會幫府衙派來的大夫救治病人。她身上的衣裳并不華麗，甚至為了方便做事沒有穿厚重的衣物。

        棠澈不在，很多事情她親力親為，百姓也都看在眼里。

        那日救下的大嬸后來被兒子帶著登門向棠溪道了歉。

        所幸暴雪在下過一段時間后有所緩和，災情在一點點被平復。

        連續幾日下來，棠溪居然收獲了一幫百姓的贊揚。嘉陽公主就這樣在猷州這個地方出了名。

        而棠澈發了好幾天高燒，這幾日終于有好轉的跡象。棠溪吩咐侍衛守好他，自己每日和蘇閑暮一同去賑災。

        這天下午回來后，棠溪累得手指都不想動，一覺睡到了天黑。

        睜開眼睛時一片漆黑，屋內寂靜無聲，棠溪心頭突然涌上一股孤獨感來。

        這是她下午睡覺一慣的毛病。

        她支起身子想去找口水喝，不想卻聽到了蘇閑暮熟悉的聲音。

        “公主醒了？”

        接著，一道微弱的火苗自黑暗中冒起，火苗漸漸變大，映出了他好看的雙眸。

        原來他一直在這里，卻一點聲音沒出，而是等著她醒。

        蘇閑暮把房里的燈一盞盞點亮。

        “公主先坐一會兒，我去拿些東西。”

        等他再進來時，手上多了個托盤，棠溪聞到一股香味。

        她抬眼一看，竟然是熱的飯菜。

        猷州這段時間物資短缺，棠溪跟著喝了好幾天白粥，沒見到一點葷腥。這種條件下，有新鮮的蔬菜吃都難。吃的小菜也是百姓以往腌在壇子里的咸菜。

        而蘇閑暮端上來這一頓，不僅有肉有菜，還有兩個橘子。

        “公主這幾日都餓瘦了。”蘇閑暮將菜端出來擺開：“所以我找人換來了這些，條件有限，公主先將就幾日。”

        棠溪抓著筷子手足無措：“這是你做的？”

        蘇閑暮點頭：“是。”

        他坐下看著她：“公主快試試。”

        本來過了這么久的苦日子，這些菜對棠溪來說應該很有吸引力。可她不知怎么，就是沒心思去吃。

        尤其不敢去看對面那人的眼睛。

        “阿暮，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她的手不自覺地扣住筷子，終于問了出來。

        為什么要這樣全心全意地照顧她，為什么她想去哪里他就陪她去，為什么一直拿著自己的身體護她。

        蘇閑暮似乎沒預料到她會突然這么問，訝異地挑了下眉，笑道：“因為公主值得。”

        值得他花那么些心思去得到。

        棠溪撇開眼睛，默不作聲地吃飯。

        她的心里已經有了一個打算。

        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她沒辦法對蘇閑暮的未來負責的。

        第二日凌晨，棠溪輕手輕腳出發，沒有再叫蘇閑暮。

        “蘇姑娘要是去找我，就攔住她，讓她在客棧好好休息。”出門之前，棠溪對客棧的侍衛這么吩咐道。

        她裹緊最外層的衣服，和來接她的官兵一同走了。

        客棧二樓，棠溪以為正在熟睡的蘇閑暮立在木扶手旁冷冷瞧著她的背影。

        他頭發散著，辨不出男女。黑發擋住眼睛，只看得見一截精致的下巴。

        “拋下我一個人走了，還不讓去找。”蘇閑暮自言自語，倏地笑了。

        擺明了是躲著他啊。

        小公主可真沒良心。

        視線不經意拂過門外，有陌生的人影閃過。蘇閑暮輕輕揉了揉指腹。

        等到天光大亮，敲門聲響起。棠澈起身開門，發現今日為他送藥的不是熟悉的小廝。

        白裙的少女站立在門口，身量竟和他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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