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閑暮出手，不過三兩下便將那小偷抓住，他看似沒用什么力氣，那小偷卻一點(diǎn)不能動(dòng)彈。

        后面丟了錢袋的人緊緊跟了上來，將他與小偷二人圍住。

        一搜身，果然從小偷身上找到了幾枚樣式各異的錢袋子來。丟錢的大嬸終于止住哭泣，連連鞠躬感謝蘇閑暮。

        人群里那名同樣丟了荷包的翠衣少女目露羞怯，也輕輕道了聲謝，再不敢看他。

        猷州百姓樸實(shí)熱心，得知有人丟了錢財(cái)，接二連三有好心人追出來，不過都沒抓住小偷。

        此時(shí)蘇閑暮一只手輕松地擒住他，紅衣鮮艷奪目，襯上他如玉的面容，在鬧市里熠熠生輝。

        自然成了人群中的焦點(diǎn)。

        夸贊聲連綿不絕，甚至還有上了年紀(jì)的婦人興致勃勃地問他是否娶妻。

        那名翠衣少女走到街邊，在賣花的老媼那里買了一束君子蘭。她臉上一抹緋紅，將花交予蘇閑暮：“多謝公子替小女子奪回荷包。”

        當(dāng)街送花，在函國還算常見。若是碰上風(fēng)姿卓絕的少年郎，大膽一點(diǎn)的姑娘會(huì)扔花表達(dá)對(duì)他的青睞。

        過路的行人朝蘇閑暮投去看好戲的目光。

        蘇閑暮手上一松，將小偷交由路人，卻沒接花。他的視線越過一眾行人，緊緊聚焦在巷口石階那名少女身上。

        她不知什么時(shí)候站了起來，臉上帶著他的面具。看到他看了過來，便揚(yáng)起手上的糖葫蘆揮舞了兩下，笑意盈盈。

        意識(shí)到動(dòng)作過大，不自覺邁出的鞋尖兒又縮了回去，拘謹(jǐn)?shù)夭辉匠瞿前捉伆氩健?

        蘇閑暮眼里不自覺泛起柔和的光，他朝棠溪走過去。

        翠衣少女一愣，意識(shí)到這公子根本沒看自己，不禁整張臉通紅，但還是沒死心。相中他的大嬸也不肯放他走，便也跟著他。

        蘇閑暮只覺得耳邊嘈雜。他只看得到棠曦。

        少年勾起一抹笑，比寒冬里的紅梅還要好看幾分。修長的指尖輕輕一指：“勞煩各位莫要再打趣在下了，在下的主人在那里。”

        “在下賣了身，如今是她的人。”

        聞言，翠衣少女和幾位大嬸的眼里閃過一抹遺憾。

        被指到的棠溪站出來清了清嗓：“沒錯(cuò)，這是我們家侍衛(wèi)。”

        她提裙走了過來，柔順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輕揚(yáng)。

        “我們家侍衛(wèi)真厲害。”棠溪十分驕傲地挺直腰板。

        人群靜了一瞬，他們聚集目光的那個(gè)少女，穿得比旁人要厚很多，卻不顯臃腫。她戴著一張稍大的面具，看不清面容。只隱隱約約瞧見紅唇飛揚(yáng)。

        “阿暮真棒！”她又夸了一遍。

        蘇閑暮覺得好笑。兩三年前他獨(dú)自跋涉千里，鏟平了一個(gè)幫派，也不曾有人夸過他厲害。今日只不過捉了一個(gè)賊，她便這樣興奮地當(dāng)著旁人的面夸他。

        他終于忍不住，撫上少女毛茸茸的腦袋。

        “公主，走了。”他彎腰，貼近她耳邊道。

        眾人見到，紅衣少年的臉上帶著寵溺，扛起了少女手上的稻草靶子。

        少女提著裙走在他身邊，二人的背影看著格外相配。

        走出幾步，棠溪突然踮起角，往蘇閑暮嘴邊放了一顆糖葫蘆。

        “獎(jiǎng)勵(lì)你的！”

        即便她戴著面具，他也能猜出她靈動(dòng)的表情。

        蘇閑暮慢條斯理咽下那一抹甜，棠溪已將自己臉上的面具取下。

        蘇閑暮要接過，棠溪卻說：“我來。”

        “蘇閑暮，你蹲下啊。”少女的聲音脆而甜。

        蘇閑暮輕輕蹲下，棠溪走到他身后，扣上面具。

        指尖勾著面具的系帶，掃過他的耳尖，她的呼吸很近，氣息噴灑在他烏黑的發(fā)上。

        這一切，不真實(shí)得像一場夢。

        棠溪輕巧地打了個(gè)蝴蝶結(jié)，起身道：“好啦。”

        兩人回到客棧。

        客棧的侍衛(wèi)們有些苦惱。公主出門總是不帶他們，只帶蘇大哥。雖說這樣的差事十分清閑，但清閑得有些過分了。

        他們當(dāng)初被太子殿下特意安排守護(hù)公主，顯得無所事事。

        蘇大哥不用穿和她們一樣的衣裳，也常常被嘉陽公主帶出去。公主為何會(huì)這般青睞一個(gè)大齡侍衛(wèi)？侍衛(wèi)們百思不得其解。

        蘇閑暮的傷好轉(zhuǎn)后，棠溪經(jīng)常帶他出門。

        這兩日又下了大雪。

        棠溪帶蘇閑暮去了猷州的一座山上。

        他們到時(shí)風(fēng)雪已經(jīng)停了，整片山被籠罩在云霧之下，天地之間渾然融為一片。

        棠溪身為現(xiàn)代人，遺憾這樣的景色不能被記錄下來。

        她恍然想起，蘇閑暮是會(huì)畫畫的。

        “阿暮，你畫一幅我吧？”她眉眼沾上來時(shí)的雪，仰起頭問他。

        蘇閑暮拂下她睫毛上的雪，點(diǎn)頭：“好。”

        等拿來了紙筆，她又改了主意。

        “還是不要只畫我。”

        “阿暮，畫我們。”

        蘇閑暮指尖一頓：“好。”

        其實(shí)她不知道的是，他畫了很多張他們。形態(tài)各異，都是他們倆。望著不遠(yuǎn)處的少女，蘇閑暮無意識(shí)地揉了揉指腹。

        所以說，如今那些畫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給她看了么？

        下山時(shí)，棠溪壞心眼地狠狠踢了踢蘇閑暮頭上的那棵樹。

        不久前下過雪，樹枝樹葉上沉甸甸的都是雪花，一搖便撲簌而下。

        然而，她自己卻沒跑掉。

        蘇閑暮似乎早料到她要做什么，一把就將人拉了回來。棠溪驚慌失措，欲抬手擋雪，有人卻比她更快。

        風(fēng)雪鋪天蓋地地落下，棠溪埋在蘇閑暮懷里，安然無恙。

        她被他扣在懷里，感受到身前這人胸腔震動(dòng)。

        他在笑。

        棠溪仰頭，果真見他眉眼帶著笑意。蘇閑暮的頭上身上都是雪，他不甚在意地?fù)哿藫邸?

        棠溪惱羞成怒：“你真是……”

        蘇閑暮怡然反問：“不是公主開始的么？”

        他戲謔道：“我只是在保護(hù)公主。”

        棠溪啞口無言。

        棠溪回到客棧后，蘇閑暮探了探她的手，一片冰涼。她本就體弱，偏偏還貪玩，一見雪忍不住去碰。

        蘇閑暮在山上沒管住她，回來之后不由分說給她灌姜湯。

        “不想喝……”她眉頭緊皺，看也不看一眼那姜湯。

        蘇閑暮耐心地哄了，她才肯賞臉喝兩口。

        他攪動(dòng)著碗里的液體，一碗湯喂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才被悉數(shù)喝盡。

        想他以前，喂人毒藥時(shí)都不曾這樣過。

        偏偏眼前的少女還不知感恩，臉上含著明晃晃的怨氣。

        棠溪不滿地瞪了蘇閑暮兩眼，他不為所動(dòng)，將她的手抓在手里，輕輕哈了一口氣。

        棠溪的小手被蘇閑暮的手包圍著，不一會(huì)兒就暖了。姜湯的效果慢慢顯現(xiàn)，棠溪整個(gè)人都暖洋洋的。

        感受到確實(shí)舒服了不少的身體，棠溪?jiǎng)e扭地轉(zhuǎn)過頭不看他。

        第二日小雪漫天，在空中打著旋兒，紛紛揚(yáng)揚(yáng)。蘇閑暮的門口被別上了一只紅梅。

        紅梅上灑落的雪化成了晶瑩的水珠，幽香撲鼻。

        他握著紅梅，臉上閃過片刻的茫然。棠溪突然冒出問他：“好看嗎？”

        她的鼻頭紅通通的，說話的時(shí)候嘴里冒著白氣，身上一如既往穿得笨重。

        蘇閑暮沒答話，棠溪又說：“你的香囊里總是放不少干花，可是干花哪里有鮮花好嘛。”

        “蘇閑暮，想起來，我還沒送過你真的花呢。還好那天那姑娘送的花你沒接。”

        蘇閑暮問：“為什么？”

        棠溪理所當(dāng)然道：“這樣的話，我就是第一個(gè)送你花的人呀！”

        蘇閑暮手上用力，紅梅被握得更緊。他眉目溫沉，叫住了她。

        “公主。”

        棠溪：“嗯？”

        他拼命壓著心里的幾分期許，盡量穩(wěn)著聲音：“公主，是不是喜歡我？”

        和上次不一樣的是，他臉上沒有了任何笑意。眸里倒映著她的影子，像是在認(rèn)真地等待一個(gè)答案。

        棠溪眨了眨眼睛，輕輕笑了。

        “是的呀！”

        和上次不一樣的是，她用力地點(diǎn)了頭。

        少女大大方方與他對(duì)視，她的笑顏比春日里的微風(fēng)暖陽還要生機(jī)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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