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們就踏上了回宿安的路。

        收拾行李時，蘇閑暮只帶上了棠溪在猷州送給他的東西。這些天來的每一支梅花他都留存起來，用白玉瓶養著。

        “把這些花帶著做什么，又不是不給你送了。”棠溪坐在馬車里，看他將蔫掉謝落的花瓣也極為珍惜地用手帕包起來，覺得有些好笑。

        “阿曦送的都要留著。”他不怕她笑話，自然地把花瓣收好。

        他身上她的東西越多，時間久了，他們的氣息會是一樣的。

        棠溪看著蘇閑暮的樣子，心里有些發澀。

        “冬天的花太少了，蘇閑暮，等春天到了，你就什么花都有了。”她揚起笑容，用小指頭勾著他的食指。

        “是阿曦送的嗎？”

        “是。”棠溪篤定地點頭。

        “那好。”蘇閑暮習慣性把她的手牽起，十指相扣：“我也有個禮物要送給你，不過還得等一個月。”

        其實他隱隱感覺得到，棠溪這兩日沒明說，有條不紊地收拾行李，安排馬車。這次回宿安的路程卻無比緊急。

        往常皇帝也催過她回去，她也不曾這樣過。

        不久后他們到了宿安，沒有待在一起太久，棠溪將他送回了蘇家。

        “我想陪著阿曦。”馬車外，他說。

        棠溪無奈，提醒他：“我們這段時間都在一起。”

        蘇閑暮這會兒已經恢復了女裝，也摘下了那具銀色面具。他素白的衣裙飄逸如仙，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點綴，只有發間棠溪贈的那只白玉簪，也依舊好看得出塵。

        他輕輕搖了搖頭，眼睛一片清明：“不夠。”

        過了許久，還是眷戀地拉著她的手，不肯放下。

        “阿曦。”被毀壞的嗓子緩慢地喚她的名字，聽起來格外溫柔。

        棠溪不顧腦海中系統一聲聲的催促，耐心地哄道：“父皇和母后許久都沒見我，怕是想壞了。待我先回去與他們敘敘舊，再來找你。”

        她這會兒已經不擔心蘇閑暮會在蘇家受欺負了，唯一怕的是他那個師父和他任何輕生的念頭。

        在她身邊的時候，他總是很聽話，一點都不像江湖上那個兇名在外的魔頭。棠溪這樣哄了，他便抿著唇，眼尾蘊著一絲落寞，看起來有些委屈。

        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才與他分開。

        一轉過頭，少女臉上堆的笑瞬間瓦解。

        走出兩步，她駐足，回頭看他。

        “蘇閑暮，你以后……就離開蘇家吧。”她說：“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好好生活，我會為你安排好后路的。”

        “阿曦，你有事瞞我。”他聞言，斂起了笑意。

        棠溪掐著自己的手心，面上閃過困惑：“我能有什么事啊？聽話，快回家，我會去找你的。記得把你的小貓養好，要養得白白胖胖的。”她一口氣說完這些，和往常那樣，揉了下他的臉。

        與蘇閑暮分別后，棠溪的臉色很不好看。她回宮的頭一件事是去找了陳昭眉。

        能治好顧榆眼睛的神醫只有那一位，有陳昭眉的幫助，找到他會順利很多。

        求醫問藥，處理好這一切不過兩天時間。

        待找到人，她終于如系統希望的那樣，出現在了顧府的大門口。棠溪面無表情走進去，想用最快的時間做一個了結。

        顧家人待她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見到她便殷切地噓寒問暖。棠溪管不了那么多，徑直走到了顧榆的院子里。

        這么久沒見面，他似乎沒有變太多。眉眼清俊，渾身上下一股自帶的書生氣。這么冷的天氣，顧榆站在院子里的枯樹下，只穿了薄薄兩層衣衫。

        察覺到有人進來，顧榆抬眼，空洞的雙眸精準地移到棠溪身上。棠溪一驚，不動聲色觀察幾秒后發現他確實看不到了。

        誰知下一秒，顧榆的眼睛突然睜大，看起來很激動的樣子。

        “是你嗎？”他疾步走過來，喃喃道：“我感受到你了。”

        他之前頻頻出現幻覺，到駘山之后便好了一些。可自從前些天失明之后，之前被壓下來的幻象如開了閘的洪水般鋪天蓋地。他心口總是涌現奇怪的慌亂感。

        紅衣女子總是出現在夢里，他看不清對方是誰，只感受得到她身上的氣息和空氣里彌漫的濃濃的悲愴。

        顧榆記得在夢里，這個女人對她很重要，他害怕失去她。

        “顧榆，是我。”棠溪推開他的手：“我是棠曦。”

        “嘉陽公主棠曦。”

        顧榆眉心攏緊，手下的動作頓了頓。

        是……棠曦？

        他沒有感應錯，身前的這個人，分明就是這幾個月以來折磨他的那抹紅影。

        逢雨天，墜高臺。紅衣上有血，也有雨跡。

        棠溪后退一步，沒心思去在乎他的狀態。

        “我是來給你說一件事的，我會治好你的眼睛。你毀掉和蘇嫻慕的婚約，和我成親，你答應嗎？”提到蘇嫻慕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加重了語氣。

        “和我成親。”

        聽到這幾個字，顧榆的頭掀起一陣銳利的疼痛。

        一片黑境的虛無里，他眼前閃過一個畫面，少女眼眶里的淚在打轉，帶著哭腔對他說：“顧榆，和我成親吧。”

        “顧榆，和我成親。”

        “和我成親。”

        “和我，成親。”

        頭如炸裂般地疼，唯有這句話久久縈繞。顧榆受不了，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他似乎又開始分不清現實和虛境了。

        畫面里的他，最后回應的是：“好啊。”

        像被有人指引而得到了答案，那陣疼痛隱隱散去。他微微垂頭，鬼使神差般輕聲道：“好啊。”

        “我們成親。”

        要成親，不可以再失去她了。

        棠溪呼吸狠狠一窒，如墜冰窟。

        “你……不管蘇嫻慕了了嗎？”她聽見自己艱難地問：“你不是打算和她成親的嗎？你不是喜歡她嗎？”

        顧榆“看”著她：“不，我要和你成親。”

        話音剛落，系統提示音響起：

        “請宿主按照劇情，嫁給顧榆。”

        棠溪此刻已沒工夫去管它了，她狠狠推開顧榆：“為什么？你不是厭惡棠曦嗎？為什么還要娶她？”

        棠溪雙眼充血，看著顧榆滿眼都是恨意。她此時已有情緒崩潰的跡象。

        好久沒有發作的人設反應隨著她的動作被激活，棠溪心口像被人狠狠貫穿，整個人脫力朝前，膝蓋磕到地上。

        被忽視的系統突然說：“不論他答不答應，這個親你都要成，因為這是重大劇情。”

        “你不僅要嫁給他，還要在顧家守護他，對他好，直到重生。”

        “所以，你在騙我？”棠溪捂著胸口，唇色蒼白。

        系統一默，隨后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惡劣：“電擊對你的傷害很大，從猷州到這里這么遠，沒辦法一直電擊催你。劇情好不容易走到這里，主系統不會讓你受到特別大的損傷，耽誤接下來的任務進展。”

        這是個不聽話的宿主，好在它已經足夠了解她。

        這樣下來，向顧榆逼婚的劇情已經完成。棠溪從地上爬起來，再也沒多看一眼他，渾渾噩噩回到芳華殿。

        接下來兩天，她把自己關在殿中，寸步不出。與此同時，皇后在她的托付之下，安排應朝神醫入顧府為顧榆治眼。

        “公主，蘇姑娘求見。”冰芷進來稟報道。

        少女雙手抱著膝蓋，就那樣在榻上宛如一具沉靜的雕像。聽到這句話她終于有了些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棠溪開口，嗓音干澀：“讓他先回去吧。”

        這兩天里，棠澈，景冰夏他們都來找過她，她一個也沒見。

        棠溪攤開手，望著手掌上的紋路。

        起初進入書里，她只想不帶感情地做完任務，再脫離這個世界重新生活。后來她不忍心書中人物遭遇，盡量去改變他們的未來。

        如今，她終于成為了局中人，卻沒有辦法避開自己不想做的事。

        蘇閑暮還在蘇家等著她，如果她嫁給了顧榆，他會怎么辦呢？

        還有現在擔心她的親人和朋友，沒有一個愿意她嫁給顧榆吧……

        一顆晶瑩的淚自少女眼尾滑下。

        “告訴宿主一個好消息，顧榆的眼睛好了。”系統說，“所以接下來，你應該和他成親。”

        提示音剛落下，電流聲“滋滋”冒出，似乎是在提醒她快點完成任務。

        “溫馨提示，您身上還有端水大師的人設反應，我猜您現在的身體肯定是舒服不到哪里去的。作為您的系統，我勸您不如盡早完成重生之前的任務，早點脫離這個世界。”

        棠溪沒有回應它。

        就在這時，殿外響起冰芷的驚叫。棠溪抬眼看去，只見棠澈提著一把劍，目眥欲裂。

        他這個樣子，明顯是硬闖進來的。

        “棠曦。”他已經很久沒叫過她的全名，“我聽說，你回來什么也沒做，先去求了母后救顧榆？”

        少年拼命抑制著火氣，可額角上的青筋已暴露了他。

        棠溪起身，什么也沒說。

        “顧家的人說，你大張旗鼓地闖去顧家，打算以醫治顧榆為條件，逼他與你成親？”

        棠溪前幾天剛回宿安，便急匆匆地找到陳昭眉。突然提出求醫一事，后又獨闖顧家，這兩件事當然瞞不過棠澈。

        “你回答我啊！棠曦！”棠澈不顧禮儀氣度沖她怒吼。

        他身上到底有少年氣性，棠溪越是沉默，他便越壓不住怒氣。

        “阿姐。”他順了一口氣，灼然而焦急地問她：“天下間那么多好兒郎，你為何偏偏選顧榆呢？”

        棠溪一時手足無措，斟了一杯茶想要安撫他。不經意抬眼間，卻見在殿外不遠處，蘇閑暮平靜地佇立在那里，不知凝視了她多久。

        棠溪手上的茶杯連帶紅褐色的茶水墜地，茶杯應聲支離破碎。


　　(https://www.dzxsw.cc/book/93430905/2950979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