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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勇敢的心(二)


第268章  勇敢的心(二)

        她毫不留情揭穿了在座朝臣的遮羞布,令他們勃然大怒,然而沒等他們再繼續口伐聲討,另一道風冷懶腔的聲音更為刮骨剮肉般入耳。

        “方才諸位不還是沉默是金,如今搬唇弄舌,與一剛為上將軍驗尸完的遺孀爭辯個上下,倒是忘了自己究竟是謂何人,所立何處了,是吧?”

        這話是元星洲說的。

        若說鄭曲尺的話是叫他們脆弱的自尊心被刺傷,那么世子殿下的話,那就是將他們的臉面與苦苦維持的一點虛張聲勢,一下給碾碎成了粉沫。

        鄴國朝臣啞口無言,神情剎時灰敗難堪,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么了。

        ……他們站在這里的大部分京中朝臣,還是知恥的,可是那又如何,他們能改變如今鄴國這般風雨飄零、動蕩不安的局勢嗎?

        連鄴王與鄴后都怕了,更何況是他們,除了忍、退與放低身段來求饒,乞求其它國家能夠暫時放他們一馬,他們不知道還能夠怎么做才能保住鄴國……

        誰不想昂首挺胸做人,能站著誰又愿意給跪下?可他們現在根本沒那本事,只能看別人臉色做人,戰戰兢兢,膽顫心驚。

        他們這一刻沉默所表達的情緒與思想,鄭曲尺不用問也能猜得到,之前在夜宴上她便見識過這些人心底還殘存多少骨氣了。

        他們倆這怎么一下就達成了?

        鄭曲尺本以為她需要一個人去孤軍作戰,可她忽略了她旁邊還有一個元星洲,他這會兒為了達成她所愿,竟愿意下如此大的血注?!

        可她這種態度卻讓元星洲不解了:“方才在佘寇面前,你對宇文晟的尸身還那般著急,如今這般隨緣,便是不急了?”

        是誰叫你這么提議的?

        內閣大臣驚呼:“殿下!”

        <div  class="contentadv">        “殿下,你的這個決定,圣上知道嗎?”大臣們嚇懵了。

        她的話鏗鏘有力,極為重,發自內心深處的力量響亮震耳。

        因為根據蔚壵跟王澤邦提供的相關訊息來分析,就鄴國那些臨時拼湊起來的蝦兵蟹將想贏別國的精英兵,很難。

        眼見她都想要直接在大殿上搶奪尸體了,元星洲這時終于插手了,他伸手拉住鄭曲尺,讓她先冷靜一下。

        這樣一個在民間長大的世子殿下,佘寇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眼里,他觀他與這將軍夫人之間有種莫名的曖昧,他如此維護對方,現在還替她來跟自己談判,他嘲弄道:“加注,世子殿下能拿出什么東西來打動本將軍?”

        他們自怨自艾,沉迷負面無能為力的情緒,她能理解,因為在她的那個世界曾有一位偉大的文學先生說過,一個奴隸跪久了就會忘了如何站起來,而一個跪了太久的民族,連站起來都有恐高癥。

        見他這么有信心,她都有些不好意思打擊他了。

        “佘將軍這樣笑,是因為覺得我鄴國將才凋零,無人可戰,還是覺得我一介婦道人家,不配與你一決高下?”鄭曲尺心平氣的詢問道。

        然而看到這樣風遒強盛的鄭曲尺,卻并沒有讓佘寇欣賞,作為敵人,他并不樂意看到鄴國任何一個人擁有不屈的意志,看到這種人,他只想要打壓跟徹底摧毀。

        ——可是,誰說沒有的?

        “你敢!”鄭曲尺終于忍無可忍,怒意沖騰彌紅了眼眸,化為最為鋒利的劍刃:“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當真要將事情做得如此之絕?可一切不會如你們所愿的,因為他還有我這個妻子在,你們毀他,我便扶他,你們想讓他不得轉世,我便給他塑以戰神金像,讓得道高僧為其祈福做法,鼎盛香火日日供奉,鄴國總有受他之恩,不忘恩負義之輩為他修筑功德塔,為他積攢來世福祉!

        朝臣們此時已經一臉生無可戀,無力再勸阻了。

        等等……

        可是他的提議卻讓朝中大臣們炸開了鍋。

        “好,世子殿下豪氣,既然你都敢擲此豪言壯語,那本將軍又豈能不成全你們?那此事便一言為定!殿內所有人在此為證,六國試兵,若鄴國贏,我巨鹿國便將宇文晟的尸身歸還鄴國,若我巨鹿國勝,那你們鄴國便將晏城拱手相讓!

        元星洲鴉黑的睫毛蓋在像死人般的停滯不動眼珠上,面無表情,無動于衷。

        離開大殿之前,佘寇掃過鄭曲尺跟元星洲倆人一眼,意味深長地留下這么一句話,便仰笑而去。

        “佘將軍拒絕的理由不過就是賭注不夠吸引罷了,那本世子愿意替將軍夫人加注,你可愿與本殿下一比?”

        自從她踏入這個大殿之后,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出自本心,沒有哪一樣是畏懼困難便退縮過的,她一個小小女子,在場之中隨便一個大男子都比她高大,可在他們啞聲噤默時,在他們怒意高熾仍舊不敢申張時,唯有她的聲音——振聾發聵。

        他深潭般的雙眸,漸漸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柔和光亮。

        此時,所有人心中都浮現出一句話——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晏城是他給我的封地,本殿下有權力自行做主,再者……你不會讓我輸的,對嗎?”他倒是一點也不為方才的場面緊張,唯一變臉色的時候,還是因為她的那一段為其塑金身修功德的“真情告白”。

        他道:“鄭曲尺,你再能耐,也不可能像男子一般上戰場打仗的,哪怕只是這一次六國兵試,而非真正的廝殺戰場,更何況……”

        可以說,元星洲這個盟友當得是非常合格的,永遠站在她這邊,不惜一切都要來為她撐腰,鄭曲尺深深為自己當初的英明決定而感到欣慰。

        在鄴國,按照傳統習俗,死后的親人都得運回家鄉,舉行葬禮儀式埋在地下,這樣死人才會感到安慰,如果亡者不入土,那親人心里也不安心的,所謂入土為安,落葉歸根成為他們的信念影響至深。

        她要說,她也不能肯定,他會不會當場發瘋掐死她。

        “倘若這一次六國試兵是鄴國輸了,那本殿下便將宴城割據為巨鹿國,佘將軍以為如何?”元星洲淡漠淺色的唇瓣吐出的話語卻像釘子似的,一句是一句,沒有廢話。

        她順著他的話道:“嗯,咱們一起盡力就行!

        干脆毀滅吧,他們真累了。

        他看過去,卻被她眼眸內那一抹厚重如山岳的堅韌不拔所吸引,她不驕不躁,站在那里便是與這一殿的官員形成了濃烈色調的對比。

        元星洲說出了一個讓對方無法拒絕的注碼:“晏城如何?”

        完了,鄴國是要真完了。

        “看不出來世子殿子,還是一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但是——她向元星洲保證道:“如果輸了,我就與你一起承擔一切后果!

        元星洲,鄴王的大王子,剛出身便被封為鄴國世子,據聞失蹤了近十六年,在近日才被尋回。

        然而,對于他們疾呼痛斥的反對,元星洲僅淡淡瞥過一眼,學著他們最為擅長的紈绔與以權欺人:“本世子乃監國,除了父王以外,沒有任何人可以置喙本殿的決定。”

        贏,老實說,她還真沒有把握,畢竟這打仗一事真不是她的強項,連副業都算不上。

        佘寇見此情景,認為這個時候再不答應,那他就太傻了。

        鄭曲尺:“……”

        這種震撼不僅來自于她所說的那些話,更是源于她那一顆勇敢的心。

        她翠峰挺拔,峭壁生輝,一身鮮明光亮,站于陽光之處,而他們那些人則如同暮色漸落的西山,走向黯淡衰敗,沒有任何的生機與意氣。

        這才剛病了一個昏聵的鄴王,他們還來不及心生希冀,卻又來了一個更加胡鬧的世子,他們鄴國還能有什么鬼望。

        元星洲仿佛看出了她心底的不確定、擔憂與孤注一擲的決心,他道:“放心,我不會讓你輸的。”

        朝中大臣們也幾乎在此事后,怒氣沖沖離開,告狀的去告狀,打小報告的去打小報告,聚眾吐槽發泄怨氣的約了個秘密茶室,等人都散了去,殿內便只剩下鄭曲尺跟元星洲兩人了。

        他一步擋在鄭曲尺身前,與佘寇對視,而鄭曲尺則一臉愕然看向元星洲的側臉。

        恩愛?

        一提起這事,鄭曲尺看向方才放置黑棺的位置,如今裝著宇文晟尸身的黑棺被巨鹿國的那些人當成籌碼帶走了,只剩一片空地:“也急!

        還有些剛硬的大臣怒斥道:“世子,晏城于我鄴國何其重要,你豈能拿來隨意交易?”

        見佘寇一副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喜滋滋的得瑟模樣,元星洲水膜瞳仁之中透出幾分詭譎之色:“好!

        而上將軍夫人的話,也著著實實讓他們感受到了一種震撼。

        “那怎么沒信心了?”

        其它大臣聽到佘寇當著他們的面打算如此折辱宇文晟的尸身,自然也是生出一股郁氣與憤怒,這來自于對方根本就沒將鄴國放在眼里,這才敢站在他們的地盤還如此囂張大放厥詞,毫無顧忌。

        元星洲倏然看向她,原來冷郁深沉的眼睛微微瞠大,眸仁內似乎跳動閃爍著一種迷離蕩動的光,就像一只小船在霧海里起起浮浮,搖曳不止。

        “我其實對他并不好……我很多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跟他相處,我……還挺怕他的,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經常會做噩夢,夢到我掉落很黑很深的懸崖,那種失重感,特別可怕……”

        她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干預進來,明明鄴王都表明了態度,宇文晟的尸體任由巨鹿國的人處置,可他說這樣的話,有沒有想過后果?

        這個詞好像從來都不屬于他們倆吧。

        “我本是這樣想的,如果能贏就最好了,假使最后輸了,我還有計劃二,我就去偷,偷不成,我就實施計劃三,偷不了我就搶,總之我會自己想辦法將宇文晟的尸身拿回來,但如今卻牽扯至整個大局,還牽連到你的身上,我……”

        所以,反抗給與的壓制與霸凌多難啊,但如果是欺負跟貶低與他們一樣的人,那便容易多了,簡直有口就來,有手就行。

        而宇文晟在這世上已經沒有至親血緣之人了,沒有人會關心他最終會被埋在哪里,他的尸體最終會被如何糟踐……

        元星洲聞言,下頜骨收緊,他喉結動了動,輕聲問道:“為什么?”

        佘寇聞言先是一怔,緊接著兩眼瞪大,訝然:“晏城?”

        佘寇語氣緩緩放沉,陰瞇起的眼睛兇相畢露:“本將軍也不信你們鄴國除了宇文晟,還有誰能夠戰勝得了巨鹿,你還是放棄吧,宇文晟的尸體只會成為巨鹿國仇恨之下的祭品,他生前不得善終,死后不得轉世輪回,即便有來世,亦是會淪為畜牲,下三涂。”

        佘寇的心思算是被鄭曲尺一言道破,她溫和平靜的語氣,卻無法掩飾她言語中蘊含的堅決與不妥協。

        鄭曲尺這時才將緊繃的身軀松馳下來,她問他:“你這么做,鄴王能答應嗎?”

        佘寇原本惡瞪在鄭曲尺身上的視線被遮擋住了,他不得不看向元星洲。

        對方所講的話有多毒,任誰聽了都難以保持冷靜,只覺渾身打顫,咬緊牙關,心靈脆弱一些的人,說不準當場就破防了,可是將軍夫人卻像一個無堅不摧的守護者,她意圖用她那一副并不強大的身軀,為亡夫遮風擋雨,將其庇佑在身上,抵擋一切侵害。

        嘶!

        他們倒抽一口氣。

        她話還沒有說話,元星洲卻突然打斷了她,還問了一個題外話:“你對你夫君的尸身這般在意,想必他生前你們夫妻十分恩愛吧?”

        鄭曲尺也努力地探索了一下她的內心想法,苦笑道:“或許是因為,我不信任他吧……”

        “你不信任他什么?”

        她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讓他理解,便給他講了一個故事:“我曾經聽說過一件事情,就是有一個女子她養了一條蟒蛇,從小養到大,他們親密無間,甚至同床同被,可這只蟒蛇在成年之后,她卻發現了一件怪異的事情……因為有一日蟒蛇突然不吃不喝,每日躺在她身邊伸長蛇身,女子覺得奇怪,便去詢問一些專門養蛇的人,可這一問,卻嚇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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