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剿滅(一)
話到一半?yún)s突然停住,顯然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鄭曲尺心中雖然有些遺憾沒聽全,面上卻佯裝不解:“有什么?”
勒泰及時收聲,他眼珠子一轉(zhuǎn),提出了要求道:“瓦不能告訴你,除非你現(xiàn)在就放了瓦。”
放是不可能放的了。
一來這小子小小年紀便這般心狠心辣,只為邀功便可隨便射殺一位無怨無仇之人,放其回去,豈不放虎歸山?二來他們愙朱部落的人好像知道一些關(guān)于宇文晟身上的秘密,還計劃著要對付他,這事鄭曲尺勢必要搞清楚明白。
她故作為難道:“我說了會放你走的,可現(xiàn)下這么多人守著,我不能放了你,等再晚些時候……”
勒泰卻懷疑地看著她,不耐煩道:“那些人分明都是聽你的,為什么你不能放了我?”
為什么呢?
這是個好問題,她得好好想一想。
“其實……那些人都是別人派來監(jiān)視我的,我嫁過人,但那人死了,我家里人便逼我再嫁,再嫁之人便是這鎮(zhèn)守烏堡的將軍,可我不愿,我只想守著亡夫的牌位過完這一生,于是他們便打我、罵我,他們還特意將我?guī)磉@邊境之地,便是要與他培養(yǎng)感情……我的話,他們向來不大聽從的,反倒會懷疑我放你走是別有用心。”她越編越順口,腦子里都有情景畫面了。
勒泰顯然沒看過多少狗血劇,一聽她的經(jīng)歷如此悲慘坎坷,又是死了夫君、又是被家里人逼嫁,還又打又罵,聽得他是熱血沸騰,驚奇連連。
“你家里人……倒是挺狠的,不過你最好不要嫁他,這個人可是個有病的,小心以后他會殺了你。”勒泰難得起了善心,隱晦的勸了她一句。
……宇文晟有“病”這事,這么快都傳到愙朱部落的人耳中了?
“你、你這話什么意思?”鄭曲尺捂著嘴,似被嚇到一般。
勒泰看著眼前的鄭曲尺,當真是又傻又天真,睜著一雙明澈干凈的大眼睛,笑容恬甜清淺,叫人不自主生出好感,但他也不是一般的小孩,他心腸硬著,始終不肯講透:“總之你嫁給他,要么他發(fā)瘋殺了你,要么你遲早會守活寡的。”
這句話……聽起來倒不像是詛咒,而是一種預(yù)料。
“發(fā)瘋”與“有病”,一般是罵人的,但鄭曲尺卻從他的口吻中聽出一層別的含義。
她此時真的很想撬開勒泰的嘴,讓他吐露出她想知道的事情,然而她也知道,這些蠻夷生性野蠻兇悍,連個孩子都敢殺人,只怕用強硬的手段只能叫他狗急跳墻,鋌而走險。
“是因為你阿達要殺他嗎?”
勒泰橫著一雙眼睛:“即便瓦阿達不殺他,他這種情況也活不了幾年,除非……”
活不了幾年?
為什么活不了幾年?宇文晟正值青壯年,為何他篤定宇文晟活不了幾年?他們愙朱部落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還是危言聳聽,這件事情宇文晟又是否知道?
“除非什么?”
勒泰又將嘴閉上了,跟個蚌殼似的,不肯透露實情。
“瓦不知道,瓦不能說,反正你聽瓦的,別嫁給他,瓦看你長得還不錯,不如你跟瓦一起回愙朱部落,瓦們部落肯定有人會娶你的。”
這小子的嘴真嚴實,這都不肯透露,果然還是沒有真正得到他的信任啊。
“恐怕不行,我孩子還在他們手里呢,假如我不嫁,他們就會殺了我的孩子。“鄭曲尺愁苦的嘆了一聲,一臉認命的樣子。
“你都有孩子了?”
勒泰也是驚呆住了,她看著不比他大多少歲,這又是喪夫,又是被逼再嫁,還有孩子被控制著,其人生經(jīng)歷簡直堪稱跌宕起伏。
“對啊,還生了兩個,是兩兄弟,小的有些像你,頑皮的時候總讓大人頭痛,乖起來又讓人心軟,看著你這樣獨自跑出來,我便會擔憂起我家中的孩子們可曾安好……”
勒泰才活十一、二歲,還沒有真正見識過人心險惡,狡猾的中原人雖然不一定有他們蠻夷兇狠,但他們擅長攻心計,那玩意兒如同軟刀子似的,看著溫溫柔柔沒啥傷害力,但事后可扎心了。
聽到她說的這些話,勒泰也想起了自己的阿姆阿達,想著平時他們那么疼愛他,如果發(fā)現(xiàn)他獨自跑來鄴國地界,還被人抓走了,肯定也會跟這個女人一樣擔心吧?
一想到這,勒泰有所觸動,忍不住道:“你如果有孩子……那你就更不能嫁給他了,他被種了鳳凰淚,最后不是發(fā)瘋就是會死掉,你可以跟你的家人說,別讓你嫁給他。”
鄭曲尺瞳孔猛地一緊。
鳳凰淚……竟然是鳳凰淚,這個“鳳凰淚”究竟是什么?之前從宇文晟的態(tài)度她就猜到,它肯定是一種不能公示于眾的秘密,他常年戴著面具,不允許任何人窺視,可見一斑。
她又問過常管家,顯然他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卻讓她去問宇文晟,他不敢做這個主。
明明他說了那么多隱秘之事,卻偏偏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倒是讓鄭曲尺一下子猶豫,該不該摻和進這件事情當中了。
“鳳凰淚是什么?為什么被種了它不是瘋就是死?”她緊聲問道。
正當勒泰準備開口之時,前方的士兵跑過來,對鄭曲尺稟報道:“夫人,前面有人打起來了,雙方人數(shù)都不少,為避免咱們被牽扯進別人的仇怨當中,咱們必須趕緊離開此處!”
“怎么回事?是什么人?”
<div class="contentadv"> 鄭曲尺擰緊眉心,迅速轉(zhuǎn)身站起來。
“隔得遠瞧不太仔細,但看其裝扮服飾,不似咱們中原人,反倒像是兩個不同部落的蠻夷在爭斗……”
“甘鑫呢?”
“他說去探探情況,讓咱們先走,他能追得上。”
稍微沉吟了下:“行,那便聽他的,先行離開”
鄭曲尺叫人帶人勒泰上馬,當他們正準備離開時,卻不想一直安靜配合的勒泰突然放聲大叫:“阿達,我在這里,阿達——”
鄭曲尺一驚,她猜測附近肯定會有類似“斥候”一樣的蠻夷監(jiān)視四周動靜,果不其然,當即回頭一看,她卻見勒泰的喊叫驚動了對方,一隊人循聲而至,他們扒開蘆葦,手上舉著長矛。
蠻夷的長矛是骨頭磨尖的矛頭,看起來既原始又血腥。
鄭曲尺瞥了一眼勒泰,難掩眼底的怒意:“你這么叫,倘若引來的不是你阿達的人,反倒惹來敵人怎么辦?”
勒泰一愣。
倒是被鄭曲尺一語一語成讖,這一隊舉著長矛的蠻夷并不是愙朱部落的人,他們疾奔而至,一見鄭曲尺等人身上的中原人服飾,當即惡相暴露,投擲出長矛準備將他們射殺當場。
留下的士兵自然第一要務(wù)便是保護鄭曲尺,而勒泰被縛住了雙手雙腳,人被憤怒的士兵扔下馬背,面對射來的長矛根本沒有反擊與躲避之力。
眼看即將要被長矛射中,好在鄭曲尺眼疾手快翻身下馬,一把將勒泰給推開了,可她自己卻被劃破了手臂,當即鮮血直流。
勒泰轉(zhuǎn)過頭,見她捂著流血的傷口,唇色痛得煞白,額頭滿是冷汗,那一刻,他眼底剎時流露出的是最真實的情緒——感激、愧疚與不知所措。
“你、你沒事吧?”
鄭曲尺沒有回答他,而是對士兵下令道:“帶上他!”
士兵們不敢不從,便重新將勒泰挎帶上馬,但見后方的蠻夷仍舊窮追不舍,好在甘鑫這時候回來了,兩三下手便將這些人給解決掉了。
眼見危機解除掉了,鄭曲尺這才松懈下神色,她立即問甘鑫:“探聽到是些什么人,為什么打起來?”
“是兩支部落的蠻夷隊伍在打斗,好像是一方的什么東西被另一個偷走了,雙方一直爭辯不休。”甘鑫一直走南闖北,自然聽得懂一些蠻夷語言。
這時勒泰小聲道:“是溪地部落,他們跟瓦們愙朱部落向來關(guān)系不大好,前段時間溪地部落的首領(lǐng)不知打哪得了個漂亮的中原女人,但沒幾天人丟了,他非說是我們愙朱部落將人偷走了,一直在找我們的麻煩。”
鄭曲尺聽見了,她當然也知道勒泰這些話是講給她聽的。
看來她救了他,為此傷了一條胳膊,倒也不算虧,這小子壞是壞,但至少還有一點做人的底線,知道知恩圖報。
在這時,溪地蘆葦?shù)赜钟写笈_步聲傳來,鄭曲尺耳力極佳,一下就捕捉到了,她當即緊張起來。
“又有人來了。”
因為辨認不好方向,亂闖容易碰上,他們下了馬,拉著馬匹小心謹慎前行。
甘鑫掃過鄭曲尺流血的傷口,眼中遽然閃過一絲郁冷與自責(zé)。
“腳步聲悶重,但行動迅捷輕快,不凌亂雜碎,反倒整齊有序……應(yīng)該是軍隊。”甘鑫側(cè)耳聆聽道。
鄭曲尺對甘鑫的判斷準確度從不懷疑,而她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
“是他來了?”
她微微瞠大眼眸,聲音微啞。
這時蘆葦蕩內(nèi)蘆花塵榍氣蕩,伴隨著一陣慘鳴聲,在場的人都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因為任誰都能感受到一股危險又陰森的氣息正朝著這邊蔓延。
雜亂的腳步、粗重的喘息聲,甚至是濃烈的血腥味道……種種混雜成一種叫人呼吸困難的凝重感。
有人正慌亂地朝著鄭曲尺這邊逃跑過來,越來越近,直到體力不支跌倒在地上的人壓垮了遮擋的蘆葦,只見他們滿臉是血,嘴巴張得大大的,兩眼盛滿了恐怖之色,仿佛身后有什么魔鬼正在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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