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晚春的天氣漸趨炎熱，夏二滿頭大汗地回到家中。
  此時，夏秋正坐在院中洗衣服，其中有夏二的，也有她自己的。
  “秋兒，我去衙門打聽了，那顆人頭是一個賊人翻墻進你家埋在花池里的，賊人去年就已被處斬，只是首級一直未尋獲，如今真相大白，案件也已了結(jié)。你可以隨時搬回家里住。”
  夏秋低頭不語，臉色泛紅，似有羞澀之態(tài)。
  她輕輕點頭，道：“好。那我明日便回去。”
  夏二忽然注意到躺椅上的書籍，他記得此書曾掉落在地，如今卻出現(xiàn)在躺椅上。毫無疑問，是夏秋撿起的，那么她是否看過呢？
  “秋兒，這本書頗有趣味，你拿去看看吧。”
  夏秋的臉愈發(fā)紅潤，頭也埋得更低，低聲說道：“我不識字。”
  夏二見她這般神情，心中已明了，遂將書收入懷中，說道：“你娘不是教你讀書識字了嗎？”
  “是教了，我沒學(xué)會。”
  “那你需得用心學(xué)習(xí)。學(xué)會了認字，你便能閱讀許多書籍。書籍中有許多知識是你父母無法傳授于你的。”
  “嗯。我知曉了。”
  “你是否還要學(xué)習(xí)功夫？”
  夏秋抬起頭，興奮道：“要學(xué)！二叔，你現(xiàn)在就教我吧？”
  “然而，你半日也難以學(xué)會。明日你就要回家了，又不能讓你娘知道你學(xué)武功。”
  “那我先不回去了。我說過半年就能學(xué)成，我在此住半年。”
  “我可養(yǎng)不起你。你有家不歸，我雖是你叔，但我是單身，別人難免在背后議論我們。”
  看過書的夏秋已然明白二叔話中的含義，她面色一紅，道：“二叔，你怎能如此胡言亂語，我定要告知娘去。”
  夏二道：“我說的是他人之想法，絕非我意。”
  “二叔，你相貌堂堂，為何不娶妻？”
  “丫頭，不如你替二叔尋一個？”
  “我去何處尋找？”
  “那便閉嘴吧。若惹惱我，便不教你功夫了。”
  “我是關(guān)心二叔啊。那好，我不再多言。現(xiàn)在就教我功夫吧。”
  夏二端坐于躺椅上，擺出師父的架勢，說道：“學(xué)功夫須先習(xí)基本功。你身形僵硬，需從頭練起。”
  夏秋卷起衣袖，筆直地站在他面前，自信地說道：“基本功我皆已掌握。你直接教我絕技即可。”
  夏二驚訝道：“你已皆會？可你娘未曾教過你啊？你且演練一番讓我看看。”
  夏秋活動了一下手腳，又扭動了一下腰，然后展示了一套武術(shù)基本功，包括正踢、側(cè)踢、劈叉、下腰、前后空翻。接著又打了一套拳，拳法中融合了步法的虛實和拳形的變化。
  她的拳法雖是基礎(chǔ)拳法，但每一招一式都恰到好處，顯然是長期練習(xí)的成果。
  夏二點點頭，說道：“你娘定然不會教你，莫非是你爹所授？”
  夏秋道：“我爹整日忙碌，怎會有時間教我？這是我暗自練習(xí)所得。我曾見我爹練拳，便偷偷學(xué)來。然而這些招式毫無用處，面對那兩個惡人，我全然不知如何出手。”
  “不是招式?jīng)]用，是你沒有實踐。平時練習(xí)得再多也只是花架子，到了真正需要的時候，你就不知道該如何出手了。還有就是你的力量太小，看起來軟綿綿的，打在別人身上就像撓癢癢，我就是教會你再厲害的絕招，你使出來也是如同棉花。”
  夏秋皺起眉頭，道：“那該怎么辦？怎么才能增加力量？”
  夏二道：“功夫分為內(nèi)外雙修，你只學(xué)會了表面的招式，沒有內(nèi)功的助力，和一般人打架還可以，遇上比你身體強壯的，你只能挨打。”
  夏秋道：“那你會不會內(nèi)功？”
  夏二笑道：“我肯定會啊。你要學(xué)嗎？”
  夏秋興奮道：“我當(dāng)然要學(xué)。你現(xiàn)在就教我吧。”
  “唉——”夏二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說道：“內(nèi)功要比拳腳更加難學(xué)，不僅要有耐力，還要有悟性。最重要的是，需要時間的積累。”
  “那要多長時間？”
  “十年，也或是一生。內(nèi)功修煉永無止境，唯有高下之分。即便你得到了一本內(nèi)功速成秘籍，也取決于你的悟性。此外，你還需要通曉人體的奇經(jīng)八脈，將每一個穴位都銘記于心，稍有差錯，便可能導(dǎo)致經(jīng)脈紊亂、氣血逆流，從而痛苦身亡。”
  夏秋低頭喃喃自語：“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料學(xué)個功夫竟如此艱難。那我不學(xué)了。”
  話畢，她垂頭喪氣地坐在水盆前，繼續(xù)清洗衣服。
  夏二凝視著她，若有所思。少頃，說道：“你想出去看看，這有何難？我?guī)�你去便是。�?br />  “當(dāng)真？”夏秋再度興奮起來，轉(zhuǎn)頭看著二叔，“你不是不想出去嗎？”
  “我原本確實不想出去，但現(xiàn)在又想了。誰讓你是我侄女呢？你的心愿，我自然要幫你達成。說不定還能遇上一位世外高人，傳授你武功。”
  “不學(xué)了。有二叔在，我無需學(xué)功夫了。功夫難學(xué)，學(xué)不好還會送命，我放棄了。二叔，我們何時啟程？”

  “你想何時？”
  “現(xiàn)在。”
  “現(xiàn)在？你毫無準備，如何動身？至少帶一套換洗衣服吧？”
  “我有衣服啊？昨日我娘不是給我買了新衣服？”
  “你有，我沒有。我需做些準備，還要告知你娘一聲。得你娘應(yīng)允，我們方能出發(fā)。”
  夏秋又沮喪起來：“我娘不會同意的。”
  “有二叔呢。二叔今晚就去和你娘說。你這么大了，也該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了。”
  “二叔真好。”
  “快洗衣服吧。昨晚我沒睡好，我去睡一覺。”
  夏秋滿心歡喜，把每一件衣服清洗得如同新的一樣。
  洗完衣服，她回到屋中整理出了兩套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錢袋，里面還有二十多兩碎銀，這都是他爹給她的，她也沒處花，一點點積攢起來隨身攜帶著。
  傍晚時分，她又精心做了一頓晚飯，表達自己對二叔的感激之情。
  困了二十年的囚鳥終于要飛向藍天了，她無比的興奮。
  她興奮得話也變多了。
  夏二吃著晚飯聽著她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
  這一瞬間，夏二驀然意識到，多年來，他和胡萍并未真正了解夏秋。他們原以為夏秋喜歡待在家中養(yǎng)花弄草，只是偶爾才會主動上街走走。
  然而，如今夏秋所展現(xiàn)出的，卻是對家毫無留戀之意。
  是什么致使她如此渴望離開自己的家？胡萍對她不好？夏鑫對她不好？
  顯然都并非如此。
  或許，夏秋所追求的，只是最純粹的自由，而在家中，每一件事都需經(jīng)母親同意，這才是她想要出走的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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