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地之大
刑熠的臉上寫滿了八卦精神，宋和喻看他一眼，接話道：“不知道，你說說看。”
這不算撒謊，宋和喻是真不知道他和晏浮潭之間的事，別人是怎么看的，而且他離開以后又發生了什么就更不知道了，前世死得倉促，回來時日尚短，既沒來得及也無處去了解后續。
“哦哦，我以為你知道什么呢，不過不知道也正常，這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偶然聽我爹提起才知道的�！�
刑熠撐著下巴的手無意識地點了點，回想從他爹那里聽來的故事。
“我爹說現在外面沒有他們的事跡流傳，是因為當初的知情人忌憚魔主所以不約而同閉口不談了，但年紀在三百歲往上的人很多都知道沉玉真人。
沉玉真人本名就叫宋沉玉，是竺衍真人在凡界收的弟子，天資過人，驚才絕艷，短短幾十年就聲名鵲起，不到百歲修至元嬰，可惜后來不惜違背師門也要與魔域之主相戀，最后身死道消了，而且是被魔域之主親手誅殺的。竺衍真人惱恨他勾搭魔主自毀前程，將他逐出師門不愿再認這個徒弟，所以后來收下的裴清明，仍是記作五徒弟，對外說的五個弟子里沒有沉玉真人的名號。
我爹當時怎么說的呢？哦，如此良才美質，可惜了勘不破情劫。”
勘不破情劫，自毀前程。
宋和喻聽著別人故事里的自己，垂眸掩飾眼里的情緒。
傳言雖有謬，倒也不是沒有半句真話，比如當時那人確實對他動手了，是宋和喻一想到就會心冷郁結的一幕。
他想扯起嘴角笑一笑，放松點，但是沒做到。
“你怎么看呢？”宋和喻問刑熠。
“唔，我覺得……”刑熠歪著腦袋思索，“沉玉真人應該很愛那個魔頭吧。”
宋和喻看著他：“為什么？”
“嗐，我偷偷告訴你，我爹知道一點內情，當初仙盟怕魔主對仙域不利，準備了十方殺陣對付他，沉玉真人不愿背叛魔主，至死都沒有說出他的任何一點信息，最后又在那個殺陣之上被魔主親手殺了。如果不是至愛的話，又怎么會在那種情況下心甘情愿赴死呢？”
刑熠左臉寫著“我被愛情打動了”，右臉寫著“惋惜”，“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做不到，別說是情人了，就是逼我出賣我爹，我也……先賣一點是一點？反正保下小命要緊，熬過去再說，等回頭被救了再跪下抱著他大腿求原諒�！�
宋和喻被他逗笑了，心情復雜又無奈：“你可真是我的知己。”若是再給他個機會，他也要把那人賣個底朝天。
他當然知道刑熠說是這么說，真正性命攸關可能危及父親的消息，刑熠定然是不可能賣的。
那么他呢？當初他為什么至死沒有說出任何一點他們想要的，有關晏浮潭的有用信息呢？
當然是因為——他真的真的一無所知啊。
他宋和喻，對晏浮潭一無所知。
即使他們青梅竹馬，即使他們即將結契，卻不知他晏浮潭背后有這么個顯赫的身份，說出來有誰信呢？
審訊他的人一個字也不信，哪怕他說的句句屬實。
刑熠聽了他的“知己”一說倒是眼睛亮了亮，以為得到了贊同：“這么說，你也這么覺得的對吧？”
邢熠在他爹面前屢屢受挫，聽了魔域之主的故事，隨便感嘆兩聲，還被他爹冷哼著規訓，什么無知小兒，什么胸無大志。
但在宋和喻這里常常得到認可，所以他很愛與宋和喻分享。
宋和喻無可無不可地哼哼兩聲。
刑熠也不是非要找認同，還是繼續聊道：“一個仙域天才，一個魔域之主，不知道他們當時是怎么相識相戀的，想看�？上麄兊墓适聸]有流傳，作為原型的話本都沒有。沉玉真人天資之高可以說是當時修真界第一人，不到百歲就修到了元嬰期，仙盟成立以來百歲以內的元嬰一只手能數完。不過他和魔域之主的地下戀曝光后，天才之名就受到了質疑，大家覺得他修煉那么快，肯定背后有魔主的幫助。不過都三百多年過去了，后來慢慢就沒人提起他了，毀譽也無所謂了吧�！�
“你不覺得沉玉真人很傻嗎？”宋和喻輕聲問。
“他既然是個天才，應該不傻吧。而且人家兩人之間的事，外人哪里知道得清楚呢——我聽來的也不一定準，當初的事情那幫家伙瞞得可緊了。”
刑熠說著說著又回到了裴清明身上，這本來就是他們剛剛聊的話題主角，而沉玉真人，對刑熠來說到底只是個幾百年前活在幾句口頭傳說中的人物，聊完了也就過了。
沉玉真人事件后竺衍真人閉關了八十年，出關后外出云游帶回了裴清明，并表示這將是他的關門弟子。裴清明一心向道，在出云峰座下修行兩百多年，如今也到了元嬰期，在修真界也是新生代中的佼佼者。
宋和喻的心思沒怎么在聽裴清明如何如何，他捧著茶杯，手指不自覺收緊，問道：“那晏……魔域之主呢，他后來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回魔域了唄。魔主心機深沉，實力深不可測，又瘋又暴力又兇殘又嗜殺，應該是活得好好的吧�！�
心機深沉、暴力、兇殘、嗜殺、瘋？
宋和喻：“……”
這是晏浮潭嗎？
跟他認識的好像不是一個。
“等等，樂樂。”樂天是刑熠的小字，他們熟了以后互相的稱呼就變成了宋宋和樂樂，“你知道魔域之主的名諱嗎？”
“不知道呀，沒人知道魔主的名諱，魔域的人也不知道，大家提起來就叫他魔主�！毙天诘�。
宋和喻又猶豫地問道：“樂樂，你……對魔主了解多嗎？”
“不多啊�！毙天诤茏匀坏負u頭，“全仙域也沒人了解他吧，三百多年前他出現的那一次也才兩百多歲，我爹說整個仙域都小看了他，所以吃了虧。后來他報復完設計他的人就回魔域了，魔主沒有帶人打過來，仙域更不會主動去找茬，幾百年相安無事，幸好幸好�！�
“設計他的人是誰？”宋和喻放下了茶杯，好像他們只是在聊天，“他又是怎么報復的？”
當時事情爆發太快，宋和喻雖是局中人，卻從頭至尾被控制，什么都蒙在鼓里，后來一切倉猝落幕，上輩子慘淡收場，還未等他查知真相便遽然結束了，對于當年之事宋和喻還不一定有別人知道的多。
可惜刑熠擺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爹沒跟我說那么細。其實整件事都只有小范圍的人知道，那些人主動挑事，最后卻搞不過，丟人丟大了，所以個個諱莫如深呢�！�
宋和喻坐在躺椅上，不需要很費力，只要微微仰起頭，就能透過灰啞的枝葉縫隙，看到天空上輕慢的浮云。
“樂樂，你知道哪里可以買到魔域的消息嗎？”
刑熠自己咸魚但是有對實力高強手段通天的父母，家底厚見識廣，耳濡目染下，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人和事，都能細說一二。
“啊，一時半會兒也沒地方找吧……宋宋你對魔域感興趣嗎？對了你這次出任務就要去到魔域邊上，你要小心一點哦可別越界了，那里跟仙域不一樣的，萬一被打了也沒可能找魔主給你主持公道呀。”刑熠從自己的空間法器里掏出一個又一個寶貝，“借給你用，凡事都得靠自己了，萬一出事，院里的求救符就是個廢物、擺設�！�
“樂樂你真好，你的孝敬我笑納了�！�
“嘿嘿，不客氣，可惜這次我們兩個離得太遠了，不是一個方向的，路上就不能一起了。”
刑熠掏完寶貝又開始撓頭，問：“你想買哪方面的消息啊，不同的類型得找不同的渠道。”
“想……算了，回來再說吧。”宋和喻吐出一口氣，“沒想好�！�
刑熠走了，宋和喻心里卻不能安定。
從外人口中聽到的晏浮潭和宋和喻認識的那個人仿佛不是一個。
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他嗎？
宋和喻失神地望著半空不知道哪里。
當年他已元嬰期，按照與師父的約定，到元嬰期就可以與晏浮潭正式結契，結為道侶。
他開心地與晏浮潭分享了這個消息，他們游歷歸來，說好這是最后一次分開，往后成了道侶就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形影不離。
他回到出云峰，面臨的卻是天羅地網。
他們囚禁了他，隔絕他的神識，封鎖他的經脈，搜走他身上所有物件，只留下一件蔽體的衣物。
兩大仙門與仙盟盟主一起審問他，為何與魔域之主勾結，背地里有什么陰謀？
宋和喻受到了嚴刑逼問。
他當然沒什么可招供的，他連問題都沒聽懂。
什么魔域之主，跟晏浮潭有什么關系？
可笑。
后來，不知道過了多少天。
他們給他換上了干凈的衣服，依舊是普普通通僅可蔽體的單衣。
他被帶出了囚牢，重新回到天光之下，眼睛被刺得睜不開，嘴唇干裂，聲音沙啞，被推著往前走。
他遠遠看到了一個人影，即使視線模模糊糊看不清那人五官，卻能一眼分辨出是他。
“晏浮潭�！�
“晏浮潭�！�
“晏浮潭。”
他不住呢喃著，看著那人沖著他的方向往前踏了一步，站直了身影。
“晏浮潭，你……是魔域之主？”
宋和喻眼里看不到其他，只有晏浮潭一個人，心里只有一個問題，晏浮潭是誰？
晏浮潭是誰？
是他五歲時撿回家，從小一起長大，兩小無猜的伙伴。
是他十七歲告白，傾心愛慕的戀人。
是他幾十年來心心相印，互許終身的未來伴侶。
他究竟是誰？
為什么他不知道。
為什么他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晏浮潭嘴唇動了動，說了些什么，宋和喻沒有聽到，他全身經脈被封，靈力受阻，五感都下降得厲害。
可是只在一瞬間，晏浮潭的臉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宋和喻貪慕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他受著酷刑的時候日日思念的人，上一次分開時歡天喜地地擁抱過的人。
他緩慢而沉重地低下頭去，看到修長的五指抓著一顆鮮紅的活蹦亂跳的心臟。
是宋和喻的心。
愛著晏浮潭的心。
宋和喻覺得有些荒謬。
一夕之間，師門因為晏浮潭的身份放棄了宋和喻，晏浮潭因為師門的圍堵背叛了宋和喻。
那宋和喻該往何處去？
天地之大。
宋和喻，該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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