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阮周是大四快畢業了才進圈的,此前她只是一個成績平平的大學生而已。而她進入娛樂圈的初衷和大多數人一樣簡單——撈錢。但唯一可能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只想拿夠了錢還債之后立刻走人,回到生她養她的小縣城,要么考公要么當老師,這樣就有更多時間可以照顧媽媽。總之是極其平凡但也是阮周能想象到的最簡單的幸福生活。
在前22年的人生里,她很少覺得自己命運多舛。
她的父親在幾年前因為欠債而臥軌自殺,母親從此以后時不時就發下瘋失下憶。雖說這是不少主角的身世標配,而且一般這類主角會重生歸來,在主角光環下一路升級打怪最后走上人生巔峰。但阮周清醒地認識到這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硬要說阮周有什么主角特點的話,那只能勉強夸她十分堅韌。縱使父親欠了一屁股債,縱使母親經常認不出自己的女兒還喜歡亂發脾氣,縱使自己成績平平且于學業上沒什么上進心,她還是覺得,眼下的困難都不算什么,自己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只是沒想到有一種可能是她會站在聚光燈下,被各種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被人無腦追捧或者被人往死里踩。但是只要能快點賺夠錢,她才不關心別人怎么看自己。
而此刻她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問題。
還是得關心下別人怎么看自己的,畢竟工資還被握在別人手里呢。
這場戲阮周已經來來回回拍了五遍了,導演仍舊不滿意,一直說阮周體態不好,不像個頭牌反而像個下一秒就會爆粗口的粗使丫鬟。
阮周在導演放聲大罵的間隙悄悄抬眼掃了一圈,帶她來跑龍套的“經紀人”此刻已不見蹤影,身邊一圈演員應該早就習慣了這副場景,看起來個個在神游。
明明他們的體態比我還差,怎么就逮著我一個人罵!
“好了,再拍一遍就過了算了。”男主演身邊的女人不滿地制止道。阮周知道這是男主演的經紀人,姓李。此刻經紀人一臉怒容,男主演卻完全事不關已的樣子。
導演急忙回話:“哎哎,這就開始這就開始。”轉頭惡狠狠地拿劇本摔在阮周右肩,罵道:“最后一遍啊,能行就上不行就滾!”
阮周順從地點了點頭,松了口氣。
這場戲她自始至終挺直了腰,把茶端到男主演面前,說出臺詞:“大人好久不曾來奴家這里了,奴家心口最近疼得要命。”說罷又柔若無骨地倚在男主演身上。
男演員看都沒看她一眼,讓跪在地下的暗衛回話。
這兩人的對話稍有點久,阮周又不敢完全靠在男主演身上,便一直保持著一個別扭的姿勢,沒過多久就有點撐不住了。
好在兩個男演員演戲功底都不錯,這場戲一遍過了。
阮周扶著腰站起來,男主演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把原本盤著的腿伸直。豈料這一伸腿把阮周寬大的袖子壓住了。阮周頗為尷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一下沒扯出來,正待開口,這人已經又把腿縮回去了。
奇怪,他剛剛又沒看這邊。
阮周正在邊錘著腰邊看劇本,導演走過來揉了揉剛剛被他砸過的右肩,揉得阮周一陣不適,但導演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阮周也明白過來,往右邊轉了個圈掙脫了。
導演笑瞇瞇地收回手,親切到:“小阮啊,第一次拍戲對吧,還有些生疏。要不是小張向我推薦你,我可不會把這個花魁的角色給你。雖說只有一兩個鏡頭,但能和野恩搭戲也算是你的榮幸。”
阮周靦腆地笑了笑,靜靜等待他的下文。阮周天性里有點不善交際,又覺得導演剛剛的動作和一番言語都讓人不舒服,自己實在不知道怎么開口。
導演自顧自地說:“說起來我下部戲還有個角色,我覺得很適合你。”轉而把手搭上阮周的腰,補充:“這個角色估計競爭力挺大。”
阮周不是聽不懂,用開玩笑的語氣回絕:“導演,我高攀……”
還沒說完,已經有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惡狠狠地走來。阮周能明顯感覺到她的眼神似乎將周圍的空氣點燃,而自己正身處火球中間。
導演見狀連忙撤下了在阮腰間逡巡的手,一時之間阮周和他都成為了全場焦點。然而未待女人發火,男主演出聲打破這詭異的氣氛。
他問阮周:“你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吧。”阮周還沒反應過來他在與自己說話,本能地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
就這一瞬,阮周的大腦放空,仿佛卡住了一樣再也運行不起來,只能機械地與眼前這人對視,又木然地點頭。
“開拍吧。”男主演收回眼神,吩咐導演,不再與阮周有任何眼神交流。
導演不敢怠慢,此刻忙不迭地弓背哈腰,活像一直感激主人的哈巴狗。阮周也感謝男主演解了圍,雖然他可能只是為了早點拍完戲才這樣出聲制止。
拍戲的間隙阮周和其他群演待在一塊,聽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諸如導演能力不大脾氣挺大,時不時喜歡撩不懂事的小女生,他老婆就是因為這個才一直跟著他,可哪怕這樣導演都改不了這壞毛病。又諸如男主演演完這部戲可能就退圈了,諸如多數人跑龍套賺錢不穩定,有時錢多有時錢少,不一而足。
阮周聽了也就聽了,沒往心里去,她只想把錢賺了就跑。然而比起爸爸欠的債,她今天賺的錢要少得多。
果然是前路漫漫。
當晚拍完戲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阮周本打算和大家一起坐大巴回酒店,不料導演夫人最后私下找到她,周圍的群演也都當做沒看見。
走到倉庫里,導演夫人直截了當地問她愿不愿意以后跟著導演,如果愿意,那待會就直接上車吧。阮周一時拿不準她的意思,猶猶豫豫地問是哪種“跟”。
導演夫人乜了她一眼,反而嗤笑說:“你怎么不懂?你剛剛不是自己已經貼上去了嗎?”
眼前這人顛倒黑白的能力實在令人咋舌,但阮周也不甘就此被污蔑,反擊道:“您要是年紀大了眼睛不好我也理解,畢竟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是導演自個兒貼上我的。您想給他找個固定的伴恐怕他也不愿意呢,家花不如野花香,他要是能偷,肯定不會只偷一朵。”
“你不愿意也有其他人愿意,”導演夫人看阮周拒絕只當她是個剛入行的,不懂這些規矩,“嘴巴厲害是一時,你就看看以后能不能接到戲吧。”說完用勝利者的姿態揚長而去。
眼前的景象實在好笑,但阮周心中又升起了一陣不安。自己雖然剛開始接戲,但圈內的人情世故多少懂得一些。自己不愿意肯定會有人趕著上,而且阮周也深諳自己并非目光短淺的人,自己為了一時風光跟著導演,說不準以后做事有諸多限制。況且她就算道德底線再低,也不可能明知對方有家室仍舊上趕著被潛。
阮周不知道劇組訂的酒店在哪,又是深夜,想打個電話給帶她來的張哥,麻煩他來接下自己。
張哥是阮周大學做兼職的時候認識的,知道阮周缺錢,自己也頗有些門路,就帶著阮周來劇組跑跑龍套。
然而一個兩個電話發過去,機械女音提醒對方正在通話中。第三個電話通了,還沒待阮周開口,張哥就已經火急火燎地問阮周怎么得罪導演了。
阮周一懵,腦子迅速把今天的事過了一遍,張口問的卻是“今天的工資還能拿到嗎”。
“我這也不好再打個電話回去幫你問啊,都這么晚了……我勸你也不要報希望了,你要是實在缺錢,我也只能先借你兩千,我也只能幫你這么多,你還是先回家去吧。”張哥沒再問原因,也明擺著不想再幫她。
阮周呆呆站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她突然懊悔自己剛剛對導演夫人說了那么重的話,不然自己怎么也不至于到這步田地。想到媽媽的情況,來不及管電話掛沒掛就埋頭啜泣起來。
等她清醒過來,張哥已經掛了電話,阮周也不好意思再打過去讓他大半夜來接自己。
來不及整理心情,阮周麻木地往倉庫外走,卻被倉庫外突然閃起來的車燈晃瞎。逆著燈光一看,是男主演的車。
男主演從不坐劇組給租的房車,而是自己安排了車接送。
肩膀被人從后面擦過,阮周緊繃著往后一看,背后那人已經和她擦身而過。
看他上了車,和司機低頭說了句什么,兩人齊齊往阮周這邊看來。司機干脆下車走到她面前,問她怎么落單,要不要送她回酒店。
而阮周此時腦子是空的,還沉浸在丟了工作的痛楚中。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坐在車后座。
她偷瞅坐在左邊抽煙的許野恩,那邊開著窗,所以車里的煙味散了些出去。窗外下起了雨,打在阮周這邊的窗上。
輕煙裊裊往上升騰,阮周想起初中化學老師說過的“煙是小顆粒,霧是小液滴”。化學老師有沒有說過這句話,或者這句話究竟對不對,或者眼前朦朧一片究竟是煙還是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有人在這尤為冷漠的氛圍中淡淡看著前方,仿佛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然而這人已經在煙中望向阮周,輕聲詢問:“煙嗆到你了嗎?”還不及等阮周回答已經把煙掐滅,帶著歉意笑著,驅散之前的冷意說了句“抱歉”。
阮周鮮少被人如此溫柔地對待,內心的痛苦此刻居然被稍稍撫平,輕輕搖了搖頭以示回答。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許野恩說:“我被解雇了,你不用送我回酒店。”
許野恩又笑起來,慢悠悠說:“我剛剛全聽到了,但你一個女孩子這么晚了能去哪?讓周叔給你開個房間先住一晚吧。”他言語間完全沒有表達出撞破別人尷尬事的任何態度,只當是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可以說得上是溫柔又周全。
阮周這下更加確信眼前這人是股難得的清流,心中感激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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