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晚了，她的頭發依舊一絲不茍，妝容精致，干練的西裝，霸氣的高跟鞋，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里。

        “回來了？”

        “嗯。”

        沈戈對她的到來沒有意外，每個月，她總會來一兩次，表示關心，來自母親的關心。

        “住得還習慣嗎？”

        “嗯。”

        沈戈把書包放下，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隔著最遠的距離。

        覺察到兒子的冷漠，女人道：“你也別怪媽媽，媽媽工作太忙，那個家，你不回也罷。”

        沈戈低著頭，眼眸晦澀，輕笑了一聲。

        “你們什么時候離婚？”

        “等你高考完。”

        “好。”

        女人抬手看了看表，然后起身：“媽媽還有個視頻會議，就先走了。”

        “你有什么缺的就打電話告訴媽媽，或者告訴你爸爸也行。”

        “嗯。”

        “生活費還夠用嗎？”

        “嗯。”

        “好那媽媽先走了，下次有空再來看你。”

        關門聲響起，沈戈才抬起頭，自嘲地笑了笑。

        走到窗前，那輛轎車揚風而去，沒留下一絲眷戀。

        家，他還會有家嗎？

        小時候，他就發現了，自己的爸爸媽媽跟別人的爸爸媽媽不同。

        他們從來不恩愛。小時候還會裝裝樣子，大了，干脆連裝也不裝了。

        初中，沈戈第一次問了父母：“你們是不是離婚了，瞞著沒告訴我？”

        沈戈記得，當時餐桌上兩人冷漠的樣子，平靜地告訴他：“沒有。等你考上大學再離。”

        他們說得有多平靜，沈戈的心就有多痛。

        自那之后，他父親常不歸家，他母親忙于工作，家也早已不是家了。

        沈戈也就在母親的安排下住到了自家的酒店里，瀛湖酒店……

        沈戈關了窗，手機里跳出一條短信，是剛剛離開的母親發來的。

        “天氣冷了，記得添衣服，給你轉了錢，好好學習。”

        沈戈劃掉那條匯款短信，嘆了口氣，把手機扔在了沙發里。

        夜里，沈戈陷入了噩夢，夢里他什么都有，有父母的愛，有幸福的家庭，可忽然，他又什么都沒了，只有冰冷空曠的房間……

        c中的試卷批閱速度是出了名的快。

        寧笙雪第二天一早到學校的時候，語文和數學成績就已經出了。

        課間，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前去辦公室里看成績。教室里瞬間空了一大半。

        陳晨塵也被秦沐拉去看成績了，走之前秦沐還說要幫她也看一下。

        寧笙雪現在有些坐立不安，關于數學……她實在是不忍心看見自己的成績。

        看了看時間，正在寧笙雪起身準備去廁所里小小逃避一下的時候，秦沐回來了。

        “小雪兒！”秦沐一個熊抱抱住寧笙雪，“你可真是太厲害了，語文怎么能考那么高的，139分，年級第一！你真是我的偶像！”

        寧笙雪被抱得喘不過氣，推了推她，弱弱地問道：“那數學呢？”

        這下，秦沐不吱聲了，默默放開她，神情略顯復雜。

        寧笙雪在心里默默接受了兩秒，然后嘆了口氣，平靜道：“我知道了。”

        “小雪兒，你這偏科確實有些嚴重啊，剛剛老李還在說要和你促膝長談一下，看你是不是對數學有什么不滿的。”

        陳晨塵打趣道，寧笙雪聳了聳肩，接受了這個事實，初中也沒少進數學老師辦公室。

        小插曲之后，秦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彩虹屁吹捧……

        寧笙雪笑著，沒打斷她。

        “不錯啊，戈戈，數學又滿分。”

        “哦。”

        在秦沐的狂轟濫炸中，寧笙雪還是精準地捕捉到了與他有關的消息。

        數學滿分。

        寧笙雪看了看沈戈，又看了看自己，這差別咋這么大呢？

        后來，寧笙雪從秦沐口中得知自己的數學成績是110，班上倒數第五。

        中午，寧笙雪抽空去了趟辦公室，恰好政史地三科成績也出了，三科都是年級第一，這讓班主任更加郁悶了。

        “寧同學啊，你是不是對數學有什么誤解啊？”

        “沒有。”

        “那怎么才考這么一點呢？”

        “我盡力了。”

        “唉，這次的卷子也不是很難吧，沈戈都能考滿分。”

        寧笙雪咬了咬唇，小聲道：“他是中考狀元。”

        剛說完這句話，寧笙雪抬眸就看見了辦公室門口的沈戈。

        沈戈敲了敲門。

        “進來。”

        “老師，同學們想看成績。”

        班主任把u盤遞給他。

        “謝謝老師。”

        “嗯，去吧。”

        寧笙雪側了側身，讓沈戈過去。

        “誒，等等。”

        沈戈轉了一半的身子又正了回來。

        “你英語怎么樣？”班主任喝了一口水，笑道，“你初中英語老師是我夫人，以前沒少聽她操心你啊。”

        寧笙雪驚訝于這個消息，一雙眼睛轱轆轱轆地就轉到沈戈身上。

        他似乎不驚訝，應該是早就知道了。

        “勞她費心了。英語我真的盡力了。”

        這話，怎么聽得有點耳熟呢？

        不是她剛剛才說過的嗎……

        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那兩位盡力的小朋友，能不能再盡點力把短板補起來？你們都是好苗子，要重點培養的。”

        “知道了，老師。”寧笙雪輕聲道，“我……們會努力的。”

        班主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又看向沈戈。

        沈戈“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班主任又喝了一口水，道：“回去吧，下午總成績該出了，班會課我再說這事。”

        寧笙雪和沈戈一起回到教室。

        沈戈把成績拷進電腦里，然后把u盤拿去還給班主任。

        寧笙雪則回到位置上，繼續盯著那張數學卷子發愁。

        “小雪兒，你可真是個寶藏！”秦沐坐到她旁邊，趴著腦袋就開始夸得天花亂墜，“長得又乖，成績又好，我都要愛上你了。”

        “你今天已經愛上我很多次了。”寧笙雪被她逗笑了，“沐沐，你還打算愛上我多少次啊？”

        “很多很多次，今天愛，明天愛，以后每一天都愛！”

        “咦……”陳晨塵站在秦沐身后，不禁打了個寒戰，“秦沐，你肉不肉麻？”

        “略！”秦沐轉過頭沖他做了一個鬼臉，“關你什么事，又不是對你說的。”

        “小雪兒，咱不理這個憨憨，他不能理解我對你的感情。”

        寧笙雪哭笑不得，道：“沐沐，你好可愛。”

        “那是，我可是吃可愛多長大的。”

        寧笙雪看著后面嘴角抽搐的陳晨塵，笑了。

        這倆人，怕不是冤家吧。

        直到午休，秦沐才把霸占的位置還給陳晨塵。

        下午班會課前，果然總排名出來了。

        但是班主任不給看，說是班會課會統一說，這可把大家愁壞了，誰都不想當眾被處刑。

        上課鈴響，這節課，班上的同學都無比安靜，要么在奮筆疾書寫作業，要么在認認真真看書，愣是營造出非常濃郁的學習氛圍，讓人不忍打破，但是班主任是誰，那可是老李啊，從教二十年，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

        “咳咳，都抬頭吧，裝得還挺像，你們現在還看的進去嗎？”

        班主任走上講臺，打開電腦，當大家以為即將會看見自己慘不忍睹的成績時，屏幕里卻放起了視頻。

        一部喜劇……

        沒人多說什么，班長關了燈，整個教室都沉浸在電影的歡樂之中。

        微電影，半個小時，當燈光再次兩亮起，教室里原本低沉的氛圍一散而去。

        “好了，這次摸底考試第一名是沈戈同學，第二名與第一名僅差兩分，是我們的寧笙雪同學。年級前十我們班還有三個，分別是韓清，陳晨塵和班長。”

        班主任念完，班里響起陣陣掌聲。

        “好了，還有十分鐘下課，下節自習課我都會在教室后面坐著，想看成績的，自己悄悄過來找我。這次成績我不公開，但下次就沒這么好了。”

        “耶！”

        寧笙雪聽見秦沐在后面小聲地歡呼，也跟著笑了笑。

        “新的座位會在這個周末分好，發在班級群里，大家下個星期一來了就可以調座位了。”

        ……

        此話一出，寧笙雪下意識扭頭看了看沈戈，卻正巧對上他的眼睛，寧笙雪彎了彎眼，宛若無事地又轉了一百八十度，看了看右邊的陳晨塵。

        他剛剛是一直在看她嗎……

        “怎么，舍不得我嗎？”

        陳晨塵挑了挑眉，打趣道。

        寧笙雪也不甘示弱，柔聲道：“是呀。”

        “舍不得。”寧笙雪默默轉回來，低下了頭。

        “又不是分班，有什么舍不得的，大家還在一起，還可以一起玩啊。”

        “嗯。”

        寧笙雪點了點頭，但顯然還是興致不高。

        課間的時候，趁著沈戈和陳晨塵出去，秦沐拍了拍寧笙雪的肩頭。

        “小雪兒，別不開心。”秦沐壓低了聲音，“你們這叫在低谷分離，在頂峰相見。”

        “噗嗤——”寧笙雪笑道，“我們哪有低谷啊。”

        “哎呀，反正就那意思。”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處理這份感情。”

        近在咫尺，尚且無甚交集，以后連著距離的優勢都沒了，那他們會怎樣呢？

        寧笙雪覺得他們就像是空間里的兩條相交的線，過了離得最近的時候，之后便會漸行漸遠，到那時，她會怎樣處理自己的心態呢？

        事實證明，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毫無意外，她們分開了。

        她們坐在同一間教室里隔得最遠的兩個位置上去。用秦沐打趣的話來說，就是天涯和海角。

        但是，寧笙雪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感性，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沉浸于學習，偶爾累了會抬頭看看窗，恰好也可以把他的背影收入眼底，這就夠了。

        偶爾還會被秦沐拉去她的位置上聊天，那里離他的位置很近，偶爾還可以問他幾道數學題。

        偶爾還會在辦公室碰到，因為她被選為了英語科代表，每次英語老師找他談話時，寧笙雪都會一起，于是英語成了她們交集最多的媒介。

        她的英語筆記，她的英語卷子，她的英語作文全部都會經過沈戈的手。

        每天最值得期待的，便是放學后偶爾能和他搭上同一班公交車，他坐在右邊，她坐在左邊，晚上的人很少，寧笙雪喜歡用手在車窗上描摹他的輪廓。

        寧笙雪發現，他上車后就靠著窗睡覺，他似乎每次都很疲憊的樣子，寧笙雪有些心疼……

        她先于他下車，寧笙雪發現她下車的時候他總會掀起帽子看一眼，寧笙雪每次都會和他說再見。

        這似乎已經成為了兩人的一種默契。

        寧笙雪為這種默契感到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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