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從哪天起，牛嬸便開始照料起小野的日常了。
  大概是她每日學習越發用功，在客堂接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現如今連洗衣裳、包頭巾之類的活，都是牛嬸的了。起初小野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牛嬸總是搶著干，加之她本身也確實不喜歡干這些瑣碎的內務，便由著牛嬸大包大攬，只想著往后賺的銀子，分些給她便好了。
  轉眼便到了王瑞陽復診的日子，一大早便有小道士前來通告：“曹姑娘，王家公子說今日不便出門，派了車來接您去府上看診，道長說讓您自己去便是。”
  這是小野在大洛的第一次出診。牛嬸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只小醫箱，裝著她常用的家伙什，跟著她一塊出了門。
  走到門口，便有小廝迎上來：“是曹大夫吧？您這邊請上車。”
  王家的馬車很是闊氣，在朝陽下金光點點的木質車廂，鑲嵌著雕花的小窗掛有墨綠色絡紗，里面空間寬敞，條凳上覆蓋著繁復華麗的絨毯，軟軟的甚是舒服。
  “有錢真好。”小野想起那輛能把她顛到散架的驢車，不由得跟牛嬸感慨。
  “這王家可是大洛有名的商賈巨富，這位王公子是王家二房的嫡長子，與那日一塊前來的林公子是表兄弟。”牛嬸答道。
  “嘿，難怪了！”小野摸著手下絨毯細滑柔軟，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一世聽過的一句話：“吃大戶，用大戶，消滅大戶成大戶。”
  她倒也沒有那么心黑。但賺錢這個事吧，她也不想太客氣。
  不幾時，馬車轉彎，進了一條同樣寬敞卻非常安靜的石板路。
  小野挑簾往外看，路旁白墻雅致，綠樹成蔭。馬車走到大門口，卻沒有停，而是從旁邊的小門直接去，一直往里，又走了一會，才聽到小廝說道：“到了，請二位下車。”
  這處院子在竹林之中，有風吹過，竹葉簌簌作響。斑斕花草下石徑彎曲，院中一棵老杏樹上掛著青果，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藥味兒。
  “主子，曹大夫來了。”小廝輕喚道。
  王瑞陽臉色無華，倚在長榻上，身上蓋上絨毯，見小野兩人進來，放下手中的書卷，欲起身相迎。
  小野抬手示意道：“王公子不必客氣。你怎么舒服就怎么躺著就是。”
  王瑞陽莞爾一笑，這小大夫說話有點意思。
  例行的望聞問切之后，小野問道：“以前的藥方還在嗎，可否給我瞧瞧？”
  王瑞陽點點頭，讓婢女去取。
  有了上次的經驗，待小野開始取針時，王瑞陽便自覺掀開了衣裳，趴在榻上，小野微微一笑，知道他是信任了自己，也不說話，下手便給他扎針。
  扎完針，又撈起他的胳膊，從手掌一寸一寸往上推按。這王公子身上沒有二兩肉，手掌卻綿軟得很，皮膚也又白又透，簡直不要太細嫩。小野只覺得他若是稍微再胖一點，指定得膚如凝脂貌美如花。
  她想著想著就有點想歪了。抬頭看見牛嬸大眼炯炯盯著自己，便笑道：“你要不要試試……我教你經絡推拿。”
  牛嬸臉都紅了，連連搖頭。她自是知道曹姑娘醫術好，可不曾想過一個女大夫看診，可以一手牽著男子的手，一手還在人家胳膊上摸……
  十幾年前她相公還在世的時候，她都沒這么放肆過。
  小野以為牛嬸只是不好意思，也沒再作聲。她閉上眼睛，認認真真地給王公子推拿了一番，心里更加有數了。
  婢女很快便取回了一沓藥方。小野翻著看罷，提筆寫下方子，又交待了煎藥服藥的注意事項，時辰差不多了，起針收工。
  王瑞陽翻身坐起來，整理好衣裳，對小野說道：“我請姑娘來診病一事，請姑娘和秋道長說一聲，先不要告知我家里。”
  “為何？”
  “我家人多年來為我訪遍名醫未見成效，母親和祖母更是每日吃齋念佛，只盼我能多活些時日。我自是信得過姑娘醫術，但也想待有所好轉，再親自跟她們說。”
  小野點頭，這王公子弱不禁風，卻也是個孝順的人兒。
  帶著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馬車將二人送回天長觀時，已近晌午。
  一下車，小野站都站不穩。不知道為何，每次“透視”完，她都覺得自己像個剛跑完體測的脆皮大學生，累得只想原地躺下。
  牛嬸見她臉色蒼白，本想扶著她走，卻發現她軟塌塌地直往自己身上靠，便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小野虛虛地沖她笑了笑，說道：“嬸兒，你力氣真大。”
  “你這小身板兒，太輕啦！”牛嬸笑道。
  小野伸手勾住牛嬸的脖子，把頭埋在她寬厚的懷中，身子沒力，眼珠子卻沒閑著。她瞄了瞄牛嬸，又瞄了瞄自己，嗯，我倒不想要這么大，但一點都沒有也不好，還是得抓緊時間，用點心，爭取給自己也養兩只小白兔。
  軟軟的，好舒服的。
  去齋堂喝了點粥，小野便回到住處，今兒得先躺一會再去客堂義診了。
  感覺剛睡著，就牛嬸進來，說：“姑娘，殿下來了，道長請你去袇（rán）房。”
  袇（rán）房是秋道長的居所，位于天長觀最后面的院內，也就是在太白山的半山腰上。離小野住的地方比較遠，有三段長長的臺階，平日里小野鍛煉身體都不會爬到那兒去，嫌太累。
  誒，殿下，殿下你來就來，跑袇（rán）房去干啥。你要去就去吧，還喊我去干啥……小野乏得很，嘟嘟囔囔地起得床來，隨便收拾了一下，軟腳蝦一樣慢慢騰騰地出了門。
  牛嬸已經在門口等了一小會了，不等小野跨步，她便一抄手，又把人抱了起來，大踏步就往前走。
  小野熟門熟路地勾上牛嬸的脖子，又稍微扭了扭身子，找了更個舒服的姿勢，問道：“這么急啊？”
  牛嬸“嗯”了一聲，抱著她，爬起臺階來如履平地，開始還是一級一級走著，走到后面沒人之處，她輕輕一點便連跨數步，若不是她看起來實在粗壯，小野都只覺得她身輕如燕，靈巧至極。
  沒等小野回過神來，兩人已到了袇（rán）房。牛嬸將她放下，上前輕輕叩門。
  開門的是肖十一，見他胡子拉碴風塵仆仆的樣子，小野便知道情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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