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藥坊來回的路，要經(jīng)過正在建的宅子。短短不過十余天，宅子地基已經(jīng)打好，開始砌磚了。
  這天小野回來得早，特意讓山楂停了一下，她想去看看。
  占地確實很大，小野順著地基往里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最后面。
  再往后面就是太白山，山下有大片的菜地。
  周芷蘭和周若蘭，昔日兩位金枝玉葉的大小姐，如今脫下了金釵錦裙，換上棉布衫，挽起袖子，正提著菜籃子在摘菜。
  周家原來的那些勤快的仆從，陸陸續(xù)續(xù)已經(jīng)被孫立領走了，剩下的也不再奉她們?yōu)橹髯�，現(xiàn)在她們做飯都得自己動手。
  兩人看見了小野。就是她，不要臉的糾纏著兩個男人，害得她們家落到如今的光景。周若蘭憤恨地看了小野一眼，又低下頭去摘菜。周芷蘭看著姐姐那逆來順受的樣子，想起哥哥姐姐沒有一個能指望的，自己往后要一直過這樣憋屈的生活了。她咬住嘴唇，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倒不如拼個你死我活來得痛快。
  周芷蘭挽著菜籃子，低眉順眼地走過去打招呼：“曹姑娘安�！迸�嬸在河堤上幫忙時見過周芷蘭好幾次，嘴巴有點厲害，倒也算不上壞心眼。如今見她身若扶柳，小心翼翼的樣子，也沒有十分在意，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小野身后。
  周芷蘭走到小野跟前，依舊低著頭：“曹姑娘，我想代我大哥向你賠個不是。是我大哥的錯，對不起姑娘�！�
  小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有點抗拒：“既然是你大哥的錯，你道什么歉�！�
  “確實是我大哥的錯，可我們全家都受到了懲罰。”周芷蘭一邊說著，一邊從菜籃子中摸出一把菜刀，直接就朝著小野揮去。
  牛嬸驚起，趕緊將小野往后拉開，菜刀擦過小野的胳膊，力道大得小野“啊”的尖叫了一聲。
  “大哥的錯，憑什么讓我來承擔！”周芷蘭嚷著，發(fā)瘋一般揮著刀沖了過來，牛嬸抱著小野連連后退，又抄起腳邊的一根木棍，抬手將她的刀打落，木棍轉而向下，掃向她的腿，周芷蘭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抱著腿嚎叫。
  牛嬸這才轉身看小野。還好，衣裳厚實，只是破了外套，小野挽起袖子，雪白的胳膊上有一條紅紅的印子，骨頭都痛了。她閉上眼睛，緩緩地摸上傷處，萬幸，骨頭沒斷。
  牛嬸見小野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真想朝周芷蘭的脖子劈一掌，給姑娘出氣，小野拉住她：“嬸兒，我們先回去。”
  干活的工匠聽到動靜，已經(jīng)圍過來好幾個了，小野不想牛嬸臟了手。
  山楂也在這一瞬間縱身到了跟前，牛嬸抱起小野上了馬車，山楂拎起周芷蘭跟在后面。周若蘭顧不得菜，也趕緊跑回去報信。
  幾個人走到天長觀旁邊的小巷子里，正碰上洛名傲回來。小野的眼淚還掛在腮邊，山楂本打算將周芷蘭先扔到山洞里去，見到殿下，便將人往地上扔，先見禮。
  周芷蘭也看見了三殿下，長身玉立，就在眼前。她曾經(jīng)幻想過無數(shù)次他倆再次相遇的場景，在河灘上忙忙碌碌了那么久，就是為了等著有一日他也會露出那樣溫煦的笑容看向自己。如今卻看到這個遙不可及的人，正滿眼都是心疼地看著曹氏，還那般溫柔地給她擦眼淚，他撫著曹氏的胳膊，再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同閃著寒光的尖刀一般鋒利。
  周芷蘭癱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他，所有的一切像是一場噩夢，感覺是那樣不真實。
  洛名傲牽著小野的手，走到周芷蘭跟前：“笑笑覺得是砍掉她的手就好？還是直接殺了？”
  侯三，周大少，眼前的周芷蘭，小野在腦海中想象過許多次殺人。事到臨頭卻覺得有點惶恐，在大洛，殺一個人好像很簡單，但她依然覺得太殘忍。
  小野看著周芷蘭。她有些狼狽地坐在地上，衣裳雖然臟了，可臉龐依舊白皙秀美，表情有些害怕，眼神不甘又癡怨地望著洛名傲。
  不想殺她，但也不想放過她。小野看向洛名傲，他還在耐心地等她做決定，孫立垂手候在一側，也在等著曹姑娘發(fā)話。
  “我也不知道。”小野微微仰著頭，聲如蚊蚋，洛名傲只能低下頭來聽。
  聽罷又忍不住輕笑著捧起她的臉，明明自己受了委屈，還不知道如何出氣？這么單純可怎么能讓人放心。
  孫立耳尖，等了一會見殿下只是看著曹姑娘笑，提議道：“要不，奴婢將她賣去花樓吧。”
  “可以嗎？”洛名傲問小野。
  小野點點頭：“嗯�！�
  周芷蘭崩潰大哭，怎么就要被賣去花樓了？她還想求求三殿下，三殿下已經(jīng)抱起曹氏走了。
  孫立捏住她的臉：“別吵了。曹姑娘心腸軟，咱家也疼惜你，這細皮嫩肉的，去花樓總比去地牢里讓你家周管事欺負了強不是�！�
  周芷蘭被抓走了，周若蘭跑回家，宅子依舊是那個宅子，進了門她卻不知道還能找誰。母親連日來已臥病不起，父親瘋魔了一般整日抱著小弟不撒手，好像在防鬼一樣。哥哥日夜守在百草堂，已經(jīng)不回來了。

  她從沒這樣真實地感受到無助。她取出自己偷偷藏起的碎銀子，空著肚子，走了一路，到了王瑞陽府上。
  門房認識她，還以為她將來要做自家的少夫人，將她放了進去。
  王瑞陽已經(jīng)歇下了。周若蘭將銀子塞給了院內當值的小廝，摸黑進了王瑞陽的臥房。
  借著火盆，她點燃了一根香，那是從父親那個狐媚的小妾院里偷過來的。
  王瑞陽聽到動靜，以為是小廝：“有事？”
  周芷蘭默不作聲走到帳前，奇異的熏香很快彌漫。王瑞陽掀開綢帳，昏暗中人影頭上有珠翠閃動。
  “瑞陽哥哥�！笔侵苋籼m的聲音。
  王瑞陽嚇了一跳，趕緊起身。周若蘭跪在床前：“求瑞陽哥哥救救我。我已走投無路，求您收留了我。”
  只需拖延片刻，今晚這步險棋若是走成了，她必能爭得一條出路。
  “來人”王瑞陽剛開口喊道，周若蘭迅速起身，捂住了他的嘴：“若是旁人知道我這般作踐自己，我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知道你還這樣做！”王瑞陽扒開她的手，又被她纏上了脖頸，周若蘭貼上來的身子有些發(fā)燙。
  他腦子里突然閃過小野罵他那句爛桃花，心里不由得有些煩躁：“來人！”
  這一嗓子喊得實在大聲，小廝和丫鬟都驚動了。
  周若蘭被抬了出去，許久未曾伺候過公子的通房丫頭被喊了進來，幫公子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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