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要很久才能回來嗎？”小野問道。
  “去很遠的地方，可能要五六年才能回來呢。”遠志含糊道。
  “這么久啊。”厚樸有些不舍，剛團聚呢。
  “所以你和阿姐要互相照顧，都早些成家，大哥在外頭辦事才能放心。”
  小野看著遠志，莫名地覺得鼻子發酸，沒待自己反應過來，眼淚就開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的腦袋瞬間鉆心地疼，如同被重新激活了一般，無數記憶片段排山倒海而來。
  原身在大慶府曹氏藥鋪生活過的點點滴滴，遠志、厚樸、祖父和父母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現。
  遠志見她淚如雨下，慌了：“笑笑你怎么了？大哥辦完事就回來，你哭什么？”
  “阿姐！阿姐！”厚樸覺得阿姐不對勁，好像受了什么驚嚇一般，也趕緊喊她。
  小野耳邊嗡嗡的，看得見大哥和厚樸急切的臉，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有一種巨大的悲傷把她淹沒了，她想呼救，卻喊不出聲，想逃離，卻無法動彈。
  她記起了那天，曹氏醫館如同往昔一樣，開門迎診。診堂里坐著不少街坊，她在祖父身邊跟著學習，厚樸在藥柜里翻東西。
  大哥突然從外面跑了進來，從未有過的慌張樣子，沒有和祖父解釋，便拉著她和厚樸就往后院跑，一口氣跑出了后門，把姐弟倆塞入對街一處鋪子門口停著的馬車上，非常嚴厲地對他們說：“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許下來，趕緊跑，跑，跑才能活命！大哥會來找你們！”她看見大哥掏出了一個袋子給厚樸：“這些你都帶著。”又將身上所有的銀子塞給年輕的車主：“請幫我送他二人出城，盡可能地送遠一些！您的大恩，遠志記下了！”
  馬車沒有停留，緩緩駛出巷子，小野和厚樸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嚇得瑟瑟地抖，蜷縮在車內。街上突然喧鬧起來，透過簾子，她看到家附近突然來了許多官兵，為首的那個語氣兇狠地下令：“人全抓了，不能放跑一個！找書，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還有人在驅趕街上的人：“讓開，讓開！馬上讓開！”
  馬車轉頭，不敢從曹氏醫館門前過，繞到另一條巷子，然后直奔城外。
  小野抱著厚樸，不知道在馬車上坐了多久，車主在半路下去了，只留下了趕車的人帶著他們繼續趕路，她甚至沒有看清趕車的人長什么樣，在天不亮的時候，被趕下了馬車。對方聲音嘶啞，讓他們下車以后朝南走，一直走，不要回頭。
  “書？書？”小野目光空洞，喃喃自語。
  遠志大驚：“笑笑，書的事，是大哥的事，是曹家的事！你不要擔心，大哥會想辦法的！”
  “什么書？”洛名傲進來，問道。
  遠志趕緊跪下：“回殿下，笑笑說的，應該是草民家傳的醫書。”
  “在哪里？”
  “半本在鎮南王府，剩下半本被夏家搶走了。”遠志咬牙道，這是他曹家數代人的心血，也是曹氏醫館最寶貴的傳承。當時若不是因為祖父不肯交出這本書，曹家不至于惹來滅門之禍。祖父將書一分為二，半本給了他，半本給了他父親。
  父親手里的那半本被夏家搶了，他帶著剩下那半本逃了出來。后來他被大皇子洛名威的人抓了，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拿走了。
  他后來打聽過，東西還在，不過大殿下沒發話，沒人敢還給他。
  兄妹三人，笑笑跟在祖父身邊的時間最多，自然也知道那本書對家族的意義。遠志見她此刻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無比愧疚。
  “笑笑你清醒點兒，這不是該你背負的重擔，是大哥無能，是大哥對不起祖宗啊！”遠志心痛不已，他以為這個事情只是壓在他的心頭，弟弟妹妹都還是不諳世事的孩子，沒想到笑笑失憶了，連自己都不認得了，卻還記得這本書！
  小野默默流淚，回過神來。看著遠志，前世祖父的影子與他慢慢重合，祖父也曾說過，是他無能，對不起祖宗。
  再看看自己，兩世為人，都因為一本醫書，一世家破，一世人亡。找書，是她的宿命？是她的輪回？
  厚樸蹲在一旁，見阿姐流淚，他也跟著哭，一不小心吹出一個大鼻涕泡兒。
  小野還沒止住哭，又噗嗤一聲被逗笑了，她抬手拍了一下厚樸：“擦一下啦！”
  遠志還跪著，也趕緊伸手幫厚樸擦眼淚。他偷偷看了一眼妹妹，她還和以前一樣，愛哭又愛笑，脾氣來得快，去得更快。看她破涕為笑，遠志的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洛名傲站在小野身后，扶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又摸出帕子給她擦臉：“沒事兒，別哭，本王幫你找。”
  遠志鄭重地對洛名傲磕了個頭：“殿下，找書是草民的責任，不是笑笑的。草民只希望她安安穩穩地活著便好。醫術絕學，垂涎的人太多，遠志并非不分是非，只是天下疾苦是救不完的，而曹家血脈，只有我兄妹三人了。笑笑和厚樸，絕不可再有閃失了！”
  “笑笑，你哥說得對，樹大招風，無論是大洛還是大西，都不需要你去做那棵大樹。你想開藥坊，開醫學院，本王都支持你，書，便讓你哥和本王去找吧。”洛名傲覺得這個未來的大舅哥是個明白人。
  “嗯。”小野覺得無比的累，她得先靜一靜，再想想后面的路怎么走。
  明日，遠志就要啟程回潼川府了。當晚，孫立安排兄妹三人一起用晚膳。
  遠志很自然地將肉和湯擺到小野的前面，拿過她面前的碗，拿了半個烤饃，掰開，放在她碗里，給她舀了一勺湯泡上，又夾了幾片肉放進去：“吃吧，吃多點才好得快，你太瘦了。”
  熟悉的感覺又上來了，原身最愛的就是這種吃法。小野腦中閃過同樣的片段，大哥經常給她備飯，總是說她太瘦了。
  她嘗了一口，烤饃吸了湯汁，軟軟的，確實好吃。
  “大哥也多吃點。”小野說著，給遠志夾了一大塊肉，見厚樸看著，趕緊給他也夾了一塊。“你也多吃點，以后也要長大哥那么高。”
  “嗯嗯，我要長得比大哥還高。”厚樸滿嘴流油，憨憨說道。
  遠志夾起一筷子青菜給厚樸：“別光吃肉，也要吃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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