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洛名傲去學堂尋到小野，說想讓大舅帶厚樸去京城，送他上學的事，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不料小野一口答應：“這是好事兒！厚樸這個年紀，就是應該多讀些書，多長些見識。”
  晚飯，藥鋪，莊子、藥坊里的人都聚齊了，在外頭三進院里熱熱鬧鬧地開了十多桌。
  小野下午看到灶房的陣仗就嚇了一跳，以為灶房備太多菜了，結果等人都到了才知道，這段時間，孫立、順子、增德、珍妮、艾米，每個人都添了人手回來。
  如今的曹府主子仍舊只有三個，下人卻已經有一百多號人了。
  “實在平時也不見得有多少人呀！”小野嘀咕道。
  孫立笑瞇瞇的：“姑娘，這些人平日里哪能都在您眼前晃呢。莊子里，藥坊里，各處院子，里里外外都得的人手的。這還不算外頭鋪子里的管事和伙計呢，全算上的話，咱曹府得有小四百人了。”
  “這么多？養得起嗎？”小野又被嚇了一跳。
  “姑娘放心，府里沒有養閑人。”孫立笑道。府里幾大產業，藥坊，逍遙院，朱顏閣都是來錢很快的買賣，都還在快速擴張，所以人手上，并沒有嚴格按殿下的產業和曹姑娘的產業來分配。通常是由林子達幫他尋人手，買回來先由珍妮艾米挑出老實的，直接教習做事，剩下的都給他，什么樣的人到了他和艾米手里，都服服帖帖的，干得好的升得快，干不好的話要么挨打，要么賣掉，兩人都沒有那么多的彎彎繞繞，很是干凈利落。
  還有不少人在大西國那邊管著田地，肖十一帶著幾個得力的暗衛當起了大管事，行事風格也是如出一轍。
  許多下人都沒有見過小野，只在這天中秋的家宴上，見到平日看人一眼都讓人膽戰心驚的孫先生，今日和和氣氣地站在一個小姑娘身邊，輕聲細語地哄她不要擔心，心里便有了幾分猜測，但都不敢上前。
  牛嬸寸步不離地跟在小野身后，問道：“姑娘要不要跟他們交代幾句？”
  “不了。孫立，你們都辛苦了，安頓好這邊，你就喊他們幾個一起來后院，咱們自己開一桌。”
  “好的，姑娘。”孫立笑得極是溫柔，姑娘是自己人。
  后院擺了兩桌，秋道長回天長觀忙去了，里頭梁云深，洛名傲，小野，厚樸坐了一桌。外頭則是孫立、牛嬸，珍妮，增德，艾米，肖十六，山楂，安吉拉擠了一桌。
  里間的幾個人，吃飯依舊端方有度，碰杯也是輕聲細語小酌一下。
  外頭就不一樣了。開始的時候還顧著里頭的主子，不敢放肆，待小野出來舉了個杯，頓時就熱鬧起來了。
  平日里大家難得有空聚在一起，這會兒放開了，都交流起各人手里的生意來，聊到里間都散了，外間還在喝。
  喝著喝著，增德就醉了，突然哭了起來：“珍妮姑娘，我對你一片真心啊！你若不肯嫁我，我就做一世光棍，除了你，我誰也不娶！孫立哥，嬸兒，安吉拉你們都給我做證！我，劉增德，這輩子只喜歡珍妮姑娘……”
  一桌人面面相覷，孫立拍著增德的肩膀道：“兄弟，你這樣會把珍妮姑娘嚇跑的。”
  肖十六眼睛都瞪圓了：“增德哥，你真行！”
  珍妮尷尬不已，拉著安吉拉就往外走。
  增德見珍妮起身，也跟著起來，踉踉蹌蹌地跟上去：“你不要走，我跟你一塊走。”拉都拉不住，非得跟著珍妮走到西側院的廂房門口，還非得跟著進去：“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趕我走……”
  他靠在門廊外的柱子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的精致倜儻。
  側院是女舍，孫立和肖十六瞅了一眼，誰也沒有上來再勸，悄悄走了。艾米不會理這些事，珍妮拉著安吉拉進了屋，關上門，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有牛嬸搬了個椅子，坐在一旁守著他哭。
  直到人哭累了，睡著了，才喊人將他扛了出去，著人將他安頓在男舍那邊睡下。
  曹府熱鬧了半個晚上，林子達則孤零零的一個人回了父母親住的院子里。
  周云蘭還羈押在大牢中，周大少命是撿回來了，魂卻像丟了一般，林子達跟他提了一嘴周云蘭的事，問他想如何處理，他像沒有聽見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兩眼空洞地盯著上方。
  林子達這陣子也是心力交瘁，雖然孫立表態不會追究他的責任，兩人還有諸多合作，但他也明白，自己萬萬不可出面撈周云蘭，不僅不能撈，還得趕緊寫休妻書，早做切割。
  休妻容易，只是如今大舅哥是這個樣子，岳父岳母也不理會這個事，他林子達向來對外人都有幾分仗義，讓他往后不顧周云蘭的死活，他終究有些于心不忍。
  林母見到兒子愁眉不展，也只能勸他：“自作孽，不可活，你再不做決斷，為難的便是林家呀！”
  林父平日常在外頭奔波，幾日前才回來，聽到此事已經將兒子大罵了一頓，兒媳不為家里謀劃，平日里在后宅驕橫也就算了，還在外頭闖下這樣的禍事，若不趕緊斷了，后患無窮。
  林子達吃過晚飯，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家中，在書房提起筆來，寫下休妻書，扔掉，又寫一封，又扔掉。一直坐到后半夜，才終于做了決斷。
  這天夜里，同樣無法入眠的，還有王瑞陽。
  今日的家宴上，祖母和父親議到他的親事。
  祖母相中了徐家的嫡女。徐家雖比王家要差一截，但在太白縣，也是數得上的大戶人家。徐姑娘年方十五，雖然個子不高，但長得珠圓玉潤，性子也好，愛笑，又識文斷字，是個不錯的人選。
  老太太著人去問過話，徐家也有意與王家結親。雖然王瑞陽大了徐姑娘七歲有余，但后院里向來只有一個通房丫頭，算得上是十分干凈的了。加上王瑞陽聲名在外，徐家姑娘也意有所屬，徐家當然樂意。
  王瑞陽不認識徐姑娘。只聽著祖母的描述，個子不高，珠圓玉潤，愛笑，識文斷字，每一句每個字，分明都是在刻畫曹姑娘。
  夜空深邃，銀月如盤。皎潔的月光灑進窗欞，落在輾轉的錦被上，似近在眼前，又觸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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