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嬌一看到季昀出來，就笑著招了招手：“季郎君，你可算出來了。”

“蘇姑娘。”在離蘇嬌四五步的距離，季昀停下了腳步，溫聲打了個(gè)招呼。

“蘇姑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季昀淡笑著問道。

蘇嬌看了一眼季昀身后的家奴，壓低了聲音，道：“確實(shí)是件重要的事要與郎君。”

察覺到了蘇嬌警惕的目光，季昀溫和笑笑：“蘇姑娘，有什么事進(jìn)去說。”

到了書房，兩人落座。

季昀替蘇嬌倒了杯茶，而蘇嬌并未直接喝，而是很警惕地朝著外面看了看。

季昀知曉她在想什么，溫聲解釋：“蘇姑娘有什么難處不妨直言，不會有什么人聽到你我的談話。”

聽季昀這番話，蘇嬌在心里苦笑，這季氏確實(shí)是沒人敢來偷聽，可定宸王手底下的人就不一定了。

甚至蘇嬌忍不住想，在這季氏，是否有被安插定宸王的眼線。

“季郎君，你先看一下這封信。”蘇嬌從袖中掏出那封信，直接遞給了季昀。

季昀接過蘇嬌遞過來的信，看到蘇嬌右手上纏著紗布，眼眸劃過一絲疑惑，問了一句：“蘇姑娘，你這手——”

蘇嬌表情微凝，沒多說什么，只是道：“沒事，不小心弄傷的，沒什么大礙。

“季郎君，你還是先看看這封信。”語氣稍帶急切。

蘇嬌這個(gè)反應(yīng)讓季昀意識到這件事并沒他想的那般簡單。

他沒有再多問，拆開信封，取出信，便看了起來。

只是，剛掃了第一眼，臉色瞬變，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這是蘇嬌第一次在季昀臉上看到如此慌張急切的神情。

他緊盯著蘇嬌，聲音在顫抖：“這，這封信，誰給你的？”

“是阿妍。”

蘇嬌此刻心里絕望地很想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抬頭朝上看去，想要將眼淚憋回去。

“在阿妍尚未從定宸王身邊逃離之前，我與阿妍獨(dú)自相處過一晚。”蘇嬌努力平復(fù)內(nèi)心的雜亂，盡可能地穩(wěn)定心緒：“阿妍將這封信交給了我，讓——讓我——有機(jī)會的話，轉(zhuǎn)交給季郎君你。”

季昀此刻也聽不清蘇嬌在說些什么了，看著信上的英文，眼眶微紅。

木木，你說你一切安好，可面對謝重那種人，你真的就安好了么？

木木，對不起。這次，還是讓你主動來尋我。

是我讓你久等了。

面對此情此景，蘇嬌亦是心頭發(fā)酸，為著景妍和季昀悲哀，也為自己這虛偽的同情而感到諷刺。

良久，似乎陷入自己情緒的季昀才逐漸清醒過來，他看向蘇嬌，面上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季昀站起身，朝著蘇嬌深深揖手行了一禮：“蘇姑娘，你的這份不畏生死，雪中送炭的情意我與景妍銘記于心。”

在外人面前，除特殊情況下，季昀總是連名帶姓的稱呼景妍。

聽這話，蘇嬌只覺得羞愧難當(dāng)，心中苦澀酸楚加劇。

什么不畏生死，雪中送炭？

她根本不配。

蘇嬌臉色微白，臉上的笑容都顯得有些僵硬，她張了張嘴，幾欲開口，可發(fā)現(xiàn)自己喉嚨干澀，根本發(fā)不出聲音。

季昀看著蘇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溫聲問道：“蘇姑娘，怎么了？是否有什么難言之隱不便開口？”

蘇嬌喝了幾口茶，潤了潤自己的喉嚨，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去問季昀，可終究，她不敢正視季昀的眼睛，只盯著他的旁邊。

“季郎君，可否冒昧地問一下，阿妍在信中說了什么，可有說她如今在何處？”停頓了片刻，似乎覺得這個(gè)問題太突兀，又補(bǔ)充了一句：“阿妍不讓我偷偷看信，所以我不知道阿妍說了些什么。”

聽著蘇嬌這話，季昀眸色微閃，看著信紙上的右下角，稍有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蘇嬌都未得到季昀的答復(fù)。

她不覺得失落，反而心里產(chǎn)生了一些希冀。

對，就這樣，季公子，你千萬別跟我說。

只要你不跟我說，定宸王也沒辦法再強(qiáng)迫我了，阿妍的行蹤也不會暴露了。

或者，阿妍根本沒在信上提她到底去了哪里的事，這樣你我都不必再為難了。

蘇嬌在心里瘋狂祈禱著。

“怎么了？是不方便說么，還是阿妍沒在信上提？”蘇嬌試探性問道，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季昀抬頭看向蘇嬌，似乎恢復(fù)了以往的淡然自若，他笑笑，溫和道：“蘇姑娘是景妍的好友，我自是不會瞞著蘇姑娘的。”

剛剛才升起的希望瞬間破裂。

蘇嬌想阻止季昀接下來的話，可真的只是想想而已。

季昀自己不說，定宸王怪罪不到她頭上，可她若是阻止了季昀，他們蘇家便是滅頂之災(zāi)。

她承擔(dān)不起。

“景妍說，她思慮再三，還是聽從蘇姑娘的建議去江州。不過，她并不想連累蘇姑娘的家人，所以雖然去了江州，但具體去哪里還暫且不清楚。”

大概是太信任景妍和蘇嬌之間的友情了，雖然明知多一人知曉，便多一分風(fēng)險(xiǎn)，季昀思慮良久最終還是回答了。

面對季昀的真誠和信任，蘇嬌愈發(fā)羞愧難當(dāng)，這次，她連頭都不敢抬起：“季郎君，阿妍的信我已送到了，我的任務(wù)完成了，就先告辭了。”

“季郎君，再會。”

說著，未等季昀說話，便起身匆匆離去。

季昀本著待客之道，想要親自送一送蘇嬌，可蘇嬌速度太快，很快就沒了蹤跡。

季昀站在院門外，皺著眉頭：“景妍雖未去投靠蘇家，可想要定居之地卻與蘇氏布行離得不遠(yuǎn)。”

“這蘇姑娘跑的如此之快，怕是沒有機(jī)會再告訴她了。”說著，季昀便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季昀重新回了書房，只是這次，關(guān)上了書房的門。

原本淡然冷靜的臉如今一派冷肅，他將目光放回桌上的信，心微微沉起。

木木寫信時(shí)有個(gè)習(xí)慣，總是喜歡將信紙的右下角折疊出一個(gè)小拐。

可這封信紙右下角就只剩下一道極淺的折痕。

若是蘇嬌真的未拆開這封信，那不可能只剩下這道幾乎消失不見的折痕。

這封信定然是被人拆過了。

蘇嬌只說木木不讓她看，所以不知道信中的內(nèi)容。

這話，代表的意思有很多。

如今這種時(shí)候，容不得季昀不多想。

尤其，蘇嬌明確告訴了他，在木木還待在謝重身邊時(shí)，她和木木單獨(dú)待了一晚，這若沒有謝重的授意是萬萬不可能的。

在木木失蹤后，最后接觸的人是蘇嬌，以謝重那般敏感多疑的人，怎會不懷疑是木木和蘇嬌合作才逃了出去。

說不準(zhǔn)，謝重的人就一直盯著蘇嬌，就連那封信，或許也是因?yàn)榭床欢�木木寫的英文才故意讓蘇嬌來找他。

季昀想到方才蘇嬌的異樣，便愈發(fā)堅(jiān)定了心中的想法。

木木在信中所言，自然不是去了江州。

木木說，蘇嬌提議的江州風(fēng)險(xiǎn)太大，她會去安州。

讓他稍安勿躁，保全自己，先護(hù)著自己的命，然后再找機(jī)會來安州找她。

安州有處叫柳浪村的地方，村子里的大多數(shù)村民是流亡到安州的難民，她會去那里。

她會再那里待上三個(gè)月，三個(gè)月后，他還未來找她，她便想辦法喬裝回京州。

季昀記熟了這信上的所有內(nèi)容，然后將信放在了燭火上，親眼看著這一張紙被燒了個(gè)干凈。

木木，你且等著我。

——

為了以防萬一，是弄槍親自盯著蘇嬌，確保她能順利套到季昀的話。

前面弄槍還算滿意，可蘇嬌問完景妍去了何處季昀回答后，蘇嬌的異樣讓弄槍皺起了眉頭。

蘇嬌此刻心力交瘁，不想再解釋什么了，她只是道：“我已經(jīng)按照郎君的意思做了，便再是情緒外露，也是在季二郎君告知了阿妍的行蹤后才露出破綻，誤不了您主上的事。”

“而且，郎君也看到了當(dāng)時(shí)季二郎君一顆心都撲在那封信上，哪里有空注意到我的反應(yīng)是否有異。”

“我已經(jīng)背叛了我與阿妍以及和季二郎君的情誼了，便是您家主上再不滿，想要我蘇家全族的命，我也沒辦法了。”

弄槍看著眼前一臉疲憊，似乎已經(jīng)心如死灰的蘇嬌，竟意外地沉默了下來，半晌，才給了蘇嬌承諾。

“蘇姑娘放心，既然主上答應(yīng)不開罪蘇家，你們蘇家自然安然無虞。”

得了承諾的蘇嬌并沒有任何的欣喜，她沒有力氣地?cái)[了擺手：“郎君既然利用我找到了阿妍的下落，就去稟告給你家主上吧。我也要回家了。”

弄槍真的就停住了腳步，看著蘇嬌搖搖晃晃，步態(tài)不穩(wěn)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他記得第一次見蘇姑娘時(shí)，是在那家客棧，他奉主上的命令去請?zhí)K姑娘，蘇姑娘體態(tài)勻稱，實(shí)在稱不上瘦弱，可不過六七日的時(shí)間，怎的現(xiàn)在看起來，這蘇姑娘這么瘦了，似乎一陣風(fēng)就能吹到似的。

大概是憂思過度所致吧，畢竟景女郎是這位蘇姑娘的好友，如今她卻背叛了景女郎。

這世上的人，并不是都像方郎君那般無心無情，蘇姑娘看著是位性情中人，自然心里不好受。

但是，弄槍忘了，也或者，他根本不承認(rèn)，無論是無心無情，亦或者是性情中人，他們所做的事，并非出自他們本心，強(qiáng)權(quán)者就只有一位。

不過，對于蘇嬌產(chǎn)生的異樣感覺轉(zhuǎn)瞬即逝，弄槍很快回了皇宮，將今日從季昀這里打探到的事如實(shí)地稟告給了謝重。

謝重雖然早已預(yù)料到了景妍的那封信是給季昀，可真的聽到弄槍一字一句闡述所打探的內(nèi)容時(shí)，還是忍不住動怒了。

果然是心有靈犀啊。

就連兩人寫信，都是有獨(dú)特的密語。

桌案上的鎮(zhèn)紙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而整個(gè)太宸殿的宮人都紛紛嚇得跪在了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再多留季氏一族一段時(shí)日，本王倒要看看，這個(gè)季昀，是如何找到本王的女人。”謝重唇角微微勾起，鮮紅的眼眸映出嗜血的殺意：“派人盯著季昀，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立即向本王匯報(bào)。”

“是。”弄槍道。

“另外，傳本王御令于江州刺史，給他半月時(shí)間，若再不找出人，他的人頭也別想要了。”謝重冷漠地下達(dá)了這個(gè)命令。

自去安平鎮(zhèn)查了景女郎身世來歷便再沒個(gè)正經(jīng)任務(wù)的舞刀把握了這次機(jī)會，他搶先領(lǐng)命：“是！”

“屬下這就前往江州。”

弄槍并不想與舞刀爭這個(gè)，所以在他開口后，便也沒再開口。

“王爺，那您還打算傳召季昀進(jìn)宮么？”一直在旁沉默不言的方子修開口問道。

謝重瞥了一眼方子修：“方郎君覺得呢？”

方子修面色一白：“屬下不知。”

“不知道就跪到知道為好。”謝重冷淡道：“方子修，你放肆了。”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而方子修并未給自己任何解釋，撩衣袍跪下。

果然，王爺還是察覺到了他與季昀的聯(lián)系。

可他何止是放肆了，他簡直是大逆不道了。

若是王爺知曉，他把王爺一生的軟肋暗示給了季昀，便是被五馬分尸，凌遲處死也是不過分的。

對君上隱瞞，是為不忠。利用朋友的情誼背叛友情，是為不義。因?yàn)槟晟佥p狂，使得母親慘死，是為不孝。

就他這么一個(gè)不忠不義不孝的人，竟然還是什么天外之人，簡直是荒謬到可笑。

方子修知道，他這輩子的罪孽是洗不清了。

“方郎君，有些事，主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還是要注意分寸。”弄槍看著跪著挺直的方子修，勸了幾句。

方子修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似乎想要將這這世間一切塵雜和骯臟屏蔽掉。

“弄槍，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有些事，早已命中注定，誰也強(qiáng)求不得。”

就像王爺給他下了旨意，不能替景女郎面相算卦。

可他還是違反了天命。

景女郎的命，他算不清。

可王爺，他卻是孤家寡人，眾叛親離的命。

———

新年了，我祝小可愛們在新的一年平安順?biāo)欤�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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