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崔稤實際上酒量比李蓮娘也差不到哪去,別說這小小的一杯,就是給他一整壇的西風烈他也是不會倒下的。今日崔稤來昌平王府用午膳也是李蓮娘特意請來的,之前李袀一直說他往日里雖然見過崔稤,可從沒想到有朝一日崔稤會成為他的妹夫,所以想與他好好會會。
一頓飯原本是花不了不長時間的,耐不住李袀有意要試探崔稤,他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著機鋒,旁邊的李蓮娘只管自顧自吃自己的。她起身離開的時候崔稤和李袀都喝醉了,交代了旁人好生看著他們,她就去了昌平王府的書房做事,手里大堆爛攤子要她收拾的。
這一下子雖然是暫時除掉了一個日月神教,但莊不意卻在旁人的掩護下逃走了,李蓮娘翻看著司徒雋派人送來的密折時,眉頭一次比一次皺得深。她本來內傷未愈方才偏又為了不讓崔稤和李袀看出破綻,硬是給自己灌了幾杯西風烈,現下密折上的這些更是火上澆油。
巴絲瑪進門后聽到一陣咳嗽,忙就回頭吩咐底下人去廚房給李蓮娘端一碗枇杷露,而后她快步走過來把手上剛拿到的另外幾道朝臣送來的折子放下:“這是刑部和吏部剛剛送來的幾道折子,說是需要殿下您審閱過后,由咱們的人快馬加鞭送到行宮,要三百里加急。”
“拿來看看。”李蓮娘給自己順了順氣,而后又喝了口熱茶讓喉嚨里的痰得以柔順下來,巴絲瑪見狀立刻就去一旁把痰盂捧了出來。李蓮娘咳完痰又喝了口茶漱口,接著才將巴絲瑪拿進來的折子撿了一本翻起來看,卻毫無意外的全都是為她歌功頌德拍馬屁的廢話。
李蓮娘一下將桌子上的折子全都一掃而落,連桌上的茶盞也都被掃落在地,巴絲瑪上前伸手在李蓮娘后背上自上而下撫平著:“殿下息怒,你的傷還沒好呢,可別在病倒了。”
“這些個一天天只知道吃干飯的慫包,先前本宮封鎖長安洛陽時他們一個個裝鵪鶉,這會兒事情都結束了到想著來巴結我。你看看他們這些珠言珍語說得多好聽,朝廷一有事不見他們冒頭伸爪子,事態一平息就開始要尾巴妄求垂憐,這么些個人是怎么當上京官的!”
巴絲瑪知道李蓮娘眼下心情崩壞,可以說是氣到了極點,于是她在收拾地上殘局的時候格外仔細當心,生怕自己又不小心讓公主更加氣憤了。不過她在收拾千機閣的密折時,卻意外的看到了其中一本上好像寫著與回紇有關的,撿起來把這份密折遞過去:“殿下?”
“這折子方才我已經看過了,查粟竊取回紇汗位要與我大昭開戰。”李蓮娘這話說得格外冷靜,顯然方才讓她所氣憤的事她已經冷靜下來了,“查粟的父親你也熟悉,就是你繼父木爾汗。木爾汗幾年前與回紇可汗搶位不成反被殺,如今他兒子倒算是子承父業來了。”
“公主,奴婢巴絲瑪生是您的人,死了也是您的鬼。奴婢自從被當做奴隸販賣到長安得以成為公主的侍婢,就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要回到回紇,回紇已經沒有巴絲瑪的家了,公主這里才是巴絲瑪唯一的歸所。”巴絲瑪自小就生父早亡,后來母親帶著她嫁給了木爾汗。
木爾汗是回紇的將軍,這位新上任的回紇可汗也是榮陽長公主的大兒子,他是在今年正月里繼位的。沒成想上位不到一年的時間,松甘的汗位就被他父汗生前最信任的大將軍木爾汗起兵給奪走了,眼下這位松甘可汗被傳是失蹤了生死不知,而木爾汗又準備和大昭開戰。
不過回紇與大昭中間究竟還隔著一個動不動就愛打仗的突厥,木爾汗就算要和大昭開戰,也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和突厥結盟聯合起來一起攻打勝州。要么就是他直接越過突厥領地帶兵迂回到涼州,從涼州一帶進犯到勝州,攻破大昭與回紇之間最堅固的一個堡壘城鎮。
不過木爾汗和突厥首領羅格可是有著奪妻之仇,羅格的當年還不是突厥可汗的時候,有個回紇未婚妻。即將成婚的關頭木爾汗帶人將羅格未婚妻搶走了,而那個時候木爾汗是回紇的將軍,手下人多勢眾羅格也毫無辦法,忍氣吞聲這么多年他不去犯木爾汗就已經是仁慈。
不過這些人固然是中間隔著再多的深仇大恨,為了能夠奪取大昭的土地和糧食,也說不準羅格就會暫時忍下這份奇恥大辱。李蓮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巴絲瑪見狀也伸手替她揉起了腦后的幾處穴位,不一會兒李蓮娘這頭疼的毛病就好了:“去看看外頭在吵什么。”
書房這邊一向都鮮少有人過來,平日里李袀也不愛往書房來,昌平王府里的下人都是知道李蓮娘喜歡清靜的,一旦李蓮娘在書房處理公務,王府的下人一般是不會往書房這邊湊的。可是現在李蓮娘和巴絲瑪分明都聽見了,有人在書房外頭吵吵鬧鬧的,十分的惱人。
巴絲瑪依言出門去瞧,出了門來便看到七皇子李裎與八皇子李袶兩個,他們倆大概是看到巴絲瑪知道就知道書房里是李蓮娘了。方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倆人,立刻親熱地跟同一個娘胎爬出來的親兄弟似的黏糊在一起:“巴絲瑪,皇姐呢?我和八弟找皇姐有點事。”
“……七皇子您和八皇子這會兒不應該在國子監讀書么,算算日子今天才十六,還有小半個月的功夫才到國子監放假的日子。”巴絲瑪卻是擋在了門口質問起兩位小皇子來。
李袶轉頭看了眼李裎,然后又撇過頭來看著巴絲瑪:“巴絲瑪,好姐姐你就讓我們進去吧,我們不該出來的也都出來了,這次啊總歸是要見到皇姐我們才會離開的。”說完,他和李裎就又開始在外頭大聲喊:“姐姐姐姐你快出來啊,小七小八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李蓮娘出門來瞧,看著李裎和李袶兩兄弟穿著圓領衫身上的褡褳里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裝了不少東西的樣子。她要出門巴絲瑪自然不敢阻攔她的,于是巴絲瑪就撤到李蓮娘身后去了,李蓮娘問:“說吧,你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等到國子監放假了再說?”
“你說。”李袶率先張口。
“你說。”李裎與李袶兩人又開始吵了,李蓮娘站在那兒犀利的眼神一掃,李裎就先閉了嘴大約是在腦子里重新組織好了語言,重新開口:“姐姐你先不要生氣,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早上我們到山上晨讀的時候,發現了一具尸體。本來我們上山不是走那條路的……”
“哎呀七哥說不清楚還是我來吧。”李袶打斷了李裎的話,接著道:“助教每天早上都會帶著我們乙班的學生上山晨讀,每天都走最靠近宿舍院的那條路。昨晚上風很大,路被掉落的樹枝攔住了,于是我們就換了另一條路,因著這條路以前我們都沒來過所以走得慢。”
“我們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就聞到了一陣臭味,還有一個好像是剛被人挖開的坑,助教撿了根樹枝過去把那土坑上的樹枝扒開了,發現是一具尸體。那尸體也不知道在水里被泡了多長時間,渾身爛的不成樣,也不知道是誰把這尸體給放到后山的,臭死個人了。”李裎說。
李蓮娘蹙了蹙眉,問道:“既然發現了尸體,你們可有去衙門報案?”
“當然有了,助教把我們帶回了宿舍院讓我們好生待著,之后就去找了祭酒。我們在宿舍院等了許久也沒見著那助教回來,便起了疑心自己打算自己出來去報官,可是我們倆也不知道京兆尹府在哪里,繞來繞去就到三兄的王府來了。”李袶說到這里語氣是越來越低。
李蓮娘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了,我看你們倆也是被嚇得不輕,午膳吃過了么?”
“沒有……”正說著,倆人的肚子就很不爭氣的叫了起來,李蓮娘于是吩咐巴絲瑪去廚房知會一聲給兩人燒幾個菜送過來。而后又喊來在暗中的夜刀,讓他去京兆尹府打探一下,要是國子監沒有去報案的話,就讓沈瓊去國子監查案去,歇了這么幾天沈瓊也該忙一陣了。
李裎和李袶在國子監的時候都沒現在這么乖順,過不多時就聽外面的人過來說,國子監的助教找上門來了。李蓮娘因著并未去過國子監,也沒見過國子監除了祭酒姜旭之之外的其他人因而這個助教是真是假她并不知道,但眼下她沒有讓兩個弟弟跟她一起去前院見人。
按規矩國子監丟了兩個學生本就該找回來,何況不見了的兩個還是皇子,就是姜旭之親自前來李蓮娘都不覺得意外。她到前院的時候昌平王李袀已經在了,本以為吃醉了酒他中午會睡上幾個時辰,不想只過了這么一會兒的時間他就醒了,“三哥你也來了,這位是?”
“下官見過瑯琊公主,殿下金安。”這里邊唯一的陌生人當下給李蓮娘見禮,也讓她明白了原來這位看著瘦弱不堪的人,就是那位從國子監尋李裎李袶兩人來的助教。國子監里學科頗多,助教與博士更是多達幾十號人物,而這個來找李裎李袶的助教正是其中之一了。
李蓮娘應了一聲便在李袀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這個助教自稱姓何,就是今日一早帶著乙班學生上山晨讀卻在半山腰發現尸體的那位助教。李蓮娘問起他去找了姜旭之之后,為何隔了一上午時間才回到乙班的宿舍院時,這個何助教又三緘其口了:“這…這個嘛……”
“有什么不好說的么?還是說那具莫名其妙出現在國子監后山的尸體,其實人就是你殺的?”說著李蓮娘用十分玩味的眼神打量著這位何助教,顯然身為讀書人的他最是難以接受別人用這樣的眼光看自己,饒是面前的人一個是昌平郡王一個瑯琊公主,也是一樣。
何助教說:“下官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怎么可能會殺人呢。公主這話讓一頂殺人的帽子扣下來,下官人微言輕實在是擔待不起。”說著他就轉頭看向了李袀,似乎想讓這位昌平郡王替自己說說話,可李袀也并不知道他的來意為何,更不曉得李蓮娘話里的歧義。
李袀只看著李蓮娘淡笑不語,何助教默了默,轉頭看著李蓮娘:“唉,罷了罷了,既然瑯琊公主和王爺都這么認為那就請公主找幾個千牛衛將下官綁了丟到京兆尹的大牢好了。”
“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不過一介小小書吏而已,敢在本宮和昌平郡王面前擺弄身份?想來你還不知道本宮的脾氣,我李瑯琊沒那么好的耐心,說,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李蓮娘冷著聲將手上的茶盞往幾上重重一擱,極小的聲響頓時在安靜的正廳里顯得格外的刺耳。
一時間,正廳里變得鴉雀無聲,李蓮娘坐在那兒不笑不怒冷著一張臉,兩眼直直地看著何助教的眼睛。后者被她這眼神直盯得自己后背發涼,半晌吭出聲:“因為祭酒失蹤了。”
“姜旭之?”那個姜旭之李蓮娘還是在之前送李裎李袶去國子監讀書的時候見過,安排這兩個弟弟去國子監念書,也是考慮到弘文館幾個大學士近來都跟著太子忙前忙后,無暇顧及到他們這兩位小皇子了。但又不能放任李裎和李袶玩下去,所以她便把人送國子監了。
何助教點點頭:“下官去姜祭酒的寢室時發現人不在,就去找了太學博士陳大人。陳大人和姜祭酒平素交情最好,他也是姜祭酒的鄰居,一般來說姜祭酒不給學生上課的時候都喜歡去找陳大人下棋或是討論學術,可今天下官去找陳大人的時候,卻沒看到姜祭酒。”
“后來呢?是什么緣故讓你拌住了腳,隔了一上午的時間才發現小七小八不見了。”李蓮娘冷聲問。
何助教說:“因為下官發現陳大人,也死了。”
一上午的時間國子監后山先是發現一具已經腐爛的尸體,后來身為國子監祭酒的姜旭之失蹤,和他關系交好的一個太學博士死亡。
光是想想,都讓人覺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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