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因為出席盛宴,邵妤極少地化了妝。妝感不重,色彩輕薄,增強的是她本就優越的骨相,半點不落俗。
她望過來,神情里是近似執拗的認真。
即使她問出問題時語氣那么輕松,但作為被她提問的對象,宋盈秋對給她的回答不禁鄭重幾分。
她仔細回想今晚的事,邵妤并未催她,等她主動開口。
宋盈秋的思緒最后停在她覺得自己被她們聯手綠了的那刻。
再看眼前至親的邵妤,她不由笑話自己也有思維脫韁的時候。
這份笑意蔓延到臉上,宋盈秋失笑道:
“吃醋?怎么會,我知道你不喜歡女孩子。”
邵妤說不出她現在是什么心情,她聽到自己用慣常語氣重復:
“我不喜歡女孩子……”
她靜靜看著宋盈秋。
反駁這句話的最有力也是唯一證據就在她眼前,可她不能舉證。
說不出口的話在唇齒邊徘徊,反復咀嚼間溢出輕綿的酸苦,布滿縫隙。
越是看著眼前人,這份苦意之中的澀感便越重。心像蒙上層浸滿水的棉絮,又濕又重。
宋盈秋對此絲毫不知,她樂不可支地笑,像一朵搖顫幽香的馥郁紅玫瑰。
成熟,誘人,卻也沒心沒肺。
邵妤望著她,慢慢說:
“你繼續。”
宋盈秋邊輕晃著頭邊道:“姐姐只是怕她把你帶壞了。你對她好奇的話,這兩天再喊她出來玩?她還蠻會玩的……”
宋盈秋語帶回味。
蠻、會、玩。
邵妤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
宋盈秋訝然:“咦?”
邵妤的語氣聽不出情緒:“有個郵件忘記回,我回房間。”
再待下去,她會被宋盈秋渾然天成的海王渣女派頭氣到顱頂升天。
邵妤快步離開,背影急切。
但這份小魚試圖逃離海王海域的速度,被宋盈秋理解成了匆忙。
看來真的有急事。
宋盈秋這樣想著,沒有喊住人,放邵妤離開。
少了邵妤的客廳顯得空蕩許多,她剛拿起手機準備回臥室,溫心嫻的電話打進來。
宋盈秋接起電話時聲調懶散:“什么事?”
溫心嫻的聲音闖進來:“盈秋姐,你去晁雨珊那電影首映禮了?”
宋盈秋:“嗯。”
溫心嫻:“你知道她轉頭就到處找人問誰嗎?”
起初宋盈秋沒什么興致,只是隨口附和溫心嫻的聊興。
直到聽到這句,宋盈秋腳下一頓,語氣輕柔起來:
“她打聽邵妤嗎?”
溫心嫻一拍大腿,開始告狀:
“可不就是!她聰明著呢,沒直接找我問,七繞八繞的想要邵醫生vx名片……”
要是其他人,晁雨珊這招管用。
但她哪知道,邵醫生在宋盈秋的圈子里是塊被牢牢圈起的唐僧肉,連溫心嫻、宗薔之流都沒能扒拉到一下,更何況其他人。
不僅聯系方式拿不到,還因此走漏了風聲。
溫心嫻哀怨道:“姐,您怎么只把邵醫生帶出去給別人饞,什么時候讓我們再見見啊?”
宋盈秋:“……”
她一時無言:“你們這么喜歡她?才見過一面。”
溫心嫻笑嘻嘻的:“邵醫生的氣質好特別,哎我說不上來……反正就是夠味,簡直男女通吃。”
宋盈秋在梳妝臺前坐下,啟唇輕嗤:“沒出息。”
溫心嫻:“就算不看臉,我們真挺喜歡她的。”
宋盈秋:“好了好了,改天我請客,讓你們見。”
說完這句,在溫心嫻的歡呼中,宋盈秋道了聲晚安,掛斷電話。
她卸妝卸到一半,望著鏡子出神,若有所思。
晁雨珊看上邵妤,正常。
邵妤的顏誰見了不心動,晁雨珊也不是什么講究的人。
溫心嫻他們喜歡邵妤,也正常。
除卻邵妤的個人魅力,宋盈秋猜測,還因為邵妤和她經常互穿,她的朋友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熟悉了邵妤的氣息,對她一見如故。
宋盈秋懷著冷靜理性的分析,心平氣和地洗漱、美容、睡覺。
關燈合眼,她戴上真絲眼罩,準點休息。
結果她翻來覆去半小時,昔日熟悉的睡意無影無蹤,滿腦子只剩又愛又恨的一句:
邵妤怎么這么招人喜歡?
-
宋盈秋自認不是小心眼的人,但說不清道不明的,這夜她睡得很不好。
早上起來,她拿著美容儀去水腫,踢踏著拖鞋到客廳一躺,渾身透著掩不住的疲憊。
這覺睡得,比在夜店蹦大半夜還廢。
平時都是誰起得早誰準備早飯,宋盈秋今天實在不想動,仰躺舉著手機,打開外賣。
挑了兩人都愛吃的生煎和雜糧粥,再另加兩個茶葉蛋。
宋盈秋邊看財經新聞邊等到了外賣,這才去敲邵妤的門:
“邵妤?吃早飯了。”
敲了半天沒人應,宋盈秋蹙眉,輕輕轉動門把。
“我進來咯?”
房間一覽無余,邵妤不在。
宋盈秋愣了下,這才想起來看vx。
置頂果然有兩條未讀。
邵妤:我出門了
邵妤:中午不回來
宋盈秋輕拍腦門。
得,外賣點多了。
這天早上,宋盈秋還沒意識到,這不僅是外賣浪費半份的事。
從這天起,邵妤比之前更忙了。
早出晚歸,影子都難看到。
時間一錯開,宋盈秋家里像從沒多出來個人似的,兩人全靠vx聯系。
唯一一次見到邵妤,是昨夜。
宋盈秋睡了一覺口干,去廚房接水喝,聽到玄關一陣響。
她回頭,看到邵妤。
邵妤腿邊放著濕淋淋的雨傘,她的黑襯衫與長褲上附著零散水跡,披散在肩頭的黑發微濕,衣服洇濕,涂抹出邊界模糊的深色。
玄關冷白光下,她露在外頭的臉與身體白得驚人,整個人像幅黑白對比強烈的肖像畫,濕到貼身的襯衫帶著狼狽的性感。
宋盈秋想起來,今晚雨大風大,那些斜著吹進傘下的雨躲不掉,擋不住。
她立刻問:“淋雨了嗎?從哪回來的,怎么沒打輛車?”
邵妤沒有回答。
宋盈秋快步去衛生間拿干毛巾,準備給邵妤擦擦頭發。
她的手在將要動起來時被按住。
隔著毛巾,邵妤的體溫傳不過來,但力度不減。
宋盈秋輕斥:“別鬧,我給你擦擦,發梢都在滴水了。”
她的心情不太好。
就像自家的小孩天天在外瘋玩不著家,本來心里就憋著悶氣。
再看到小孩沒照料好自己,氣真是往嗓子眼頂。
宋盈秋手上用力,想掙開邵妤。沒想到邵妤也加了力氣,把她壓制下來了。
宋盈秋的火氣一下子竄上來了,抬頭就要訓斥。
可視線剛對上,邵妤先開了口:
“我自己來。”
許是外頭寒氣重,邵妤這句話都沁著涼。
宋盈秋壓了壓脾氣:“后面你不趁手……”
邵妤重復:“我自己來。”
她渾身充滿了拒絕的意味。
邵妤是在抗拒她的親近嗎?
意識到這點,宋盈秋的動作一僵。
兩人都沒有說話。
一滴水自邵妤發梢墜下,啪嗒,在宋盈秋手背上散成冰冷的水花。
宋盈秋被激得一縮手,張了張口:
“……行,我去給你接杯熱水。”
她盡量笑了笑:“沖袋感冒沖劑,預防下。”
后面相安無事。
邵妤換下濕衣服,喝下她放在面前的感冒沖劑,回臥室前兩人互道晚安,一切都像前些天一樣,只是淡淡的怪異感揮之不去。
說嚴重也不嚴重,照宋盈秋感覺,就像朋友間鬧別扭——
可是,為什么?
這幾天兩人明明面都沒見過,哪來的摩擦呢。
而邵妤不是愛遷怒的性子,也極少有什么會讓她生氣憤怒到失控。
躺在床上,宋盈秋思緒亂得像七零八落拍在玻璃上的雨。
想來想去,她只想到一個可能——
是因為邵妤不喜歡被當成孩子照顧?
她對情緒一向敏銳,是察覺到自己操著家長的心,所以用比較強硬的姿態提醒自己不要越界吧。
宋盈秋覺得就是這個了。
本來就是件不能再小的事兒,說到底因為是邵妤,放在其他人身上,宋盈秋壓根不會反省自己。
找出問題癥結后,宋盈秋安安穩穩地入睡了。
第二天她特地早起,雙眸渙散地挪動步子,堵到還沒出門的邵妤。
“今天去忙什么?”
“導師上午的航班,我去接機。”
“陸主任來了啊……快入職了?”
“今天陪她和幾個同門安置,院領導接風洗塵,后天。”
“還挺趕。”
宋盈秋輕念了句,心下知道也正常,醫生么。
問清楚具體時間后,宋盈秋攏了攏絲質睡裙,主動提出:
“今天你有的忙,明天晚上一起吃個飯?跟溫心嫻他們一起熱鬧熱鬧。”
邵妤啟唇,眉宇間沉淀的情緒不像情愿。
宋盈秋困得不行,但十分警醒,搶在被拒絕前說:
“你們科室剛過來,開工后不知道要怎么忙呢,還不趁最后時間陪陪我嗎?”
她尾音帶著撒嬌的抱怨,一副不知道自己殺傷力有多大的模樣,妖嬈得坦蕩而潔凈。
邵妤眉心一跳。
宋盈秋自顧自道:“那就這么說定了。”
她說完,打著哈欠轉身就走,如云如霧的發絲披在身后,姿態慵懶。
邵妤抿緊唇,心下慢慢涌出熟悉的無力感,還有絲迷茫。
一如既往的,她做不到拒絕宋盈秋——
可誰能拒絕宋盈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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