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明皙本以為曲知遙會抗拒和他講話，也盡量想讓聊天變得自然一些。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曲知遙會爽快答應。

而且答應的那么干脆利落。

他沒有想到的，她的積極答應，比她不答應，更令他心煩。

這似乎意味著，于她而言，他真的是泯然眾人矣。

不會令她再心生波瀾。

這種滋味不好受。

苑明皙怔怔地站在原地，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不安，他輕聲問道：“你，究竟是什么時候買的車呀？”那聲音仿佛帶著些許顫抖，透露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曲知遙同樣怔在那里，她完全沒料到苑明皙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一時間大腦有些空白。過了片刻，她緩緩說道：“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她的語氣平淡無奇，只是如實進行著描述，就像在訴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過往。

然而，對于苑明皙來說，這句話卻像是有著別樣的深意，仿佛其中暗藏著她的不耐煩，又或者是一種隱晦的暗示。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long  long  ago”這個用在童話故事里的標準開頭，當他細細品味著這幾個字時，心中涌起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滯，那些曾經一起經歷過的點點滴滴，都如同被風吹散的落葉，漸漸遠去。

看著曲知遙淡然的神情，苑明皙只覺得心頭一陣刺痛，那種失落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他默默地深吸一口氣，然后輕輕吐出四個字：“那我走了。”

說完，他便轉身黯然離去，留下曲知遙獨自一人站在那里，眼神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又有著怎樣的感受。

走到地庫取車時，苑明皙聽見手機響，拿起來一看，是他原來的司機小邱發來的電子結婚請柬。

請柬上的小邱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一副精神小伙的樣子。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小邱結婚了。

連那個不靠譜的肖樂都當媽媽了。

就如張愛玲寫的那樣，“對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指顧間的事。可是對于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可是他的人生卻……

曲知遙去市殯儀館隨禮，寫完賬后，便縮在隱秘的角落里。

她也想同哭成淚人的季曉說幾句話，安慰一下她。可是季曉身邊圍著的人實在是太多，她根本擠不進去。

只好作罷。

可不知何故，苑明皙倒是比她來得更加晚了一些。

和她不同的是，人家卻不用在四周觀望，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到季曉身邊。

這個她久沒見過的身影，雖略帶憔悴，可還是會走到人前去，天生就活在人前的人，果然還是不一樣的。

她原來看見這種場景總是有著深刻的自卑。可如今看來，也不知是她覺得苑明皙身上的光黯淡了，還是她即將要有證書傍身，看事情的格局和角度都在發生了變化。不再像從前那樣，被這種負面情緒左右。

但是她最終也沒有湊上去前去。

她覺得自己和季曉也并未太過深刻的關系，比她會講話的人大有人在。她沒覺得自己有什么稀缺性。

當天下午，在民主生活會結束之后，曲知遙便拿起之前李剛主任簽的假條，去找分管辦公室的副局長陳格。

“陳局，之前和你說過的，這段忙完之后，我想將今年的年假休了。”曲知遙平時和陳格打交道并不多，說話也略顯局促。

“小曲，我是答應過你不假，也可以給你簽字，可是你這請假，超過三天，就得和苑局長說一聲才行。”陳格素來是八面玲瓏，對曲知遙這種年輕、能干的小姑娘沒有惡感，只想是要善意的提醒，“小曲，我不得不囑咐你兩句，苑局長簽字不是最重要的。”

“那不用簽么，你剛才不是說用他簽字么？怎么又不用了呢？”

“說你是個小姑娘吧，你還真是。苑局長剛剛才來，你這馬上就請假是不是不太好？  要不要推遲一下休年假的時間。再者說，  你之前和季曉局長關系又很親厚，很難不聯想到你是在鬧情緒。”

曲知遙心里好想笑，她知道陳格局長是好意。

可是機關的人慣會各種聯想。有些人每天耗費大量時間在聯想。

她既沒有同季曉有多親厚，又沒想要同誰鬧情緒。

只是單純覺得這一年來應付考試實在是太累了。

想給自己放個假而已。

至于苑明皙怎么想，她也并未考慮過，苑明皙會怎么想。

她不顧徐格的勸阻，拿著假條去找到苑明皙。

“領導，我想明天開始休下年假。”

苑明皙看著曲知遙進來，表面上不露聲色，“有人交接你的工作么？”

“有的。”

“休幾天？”

“我工作年限沒滿十年，按規定是五天假期。”

“好。”

苑明皙說著便簽了假條。他用的是專門的簽字筆，墨水很流暢。

他小時候練過書法，字寫得很漂亮。

可曲知遙還是覺得他的簽名大的有些夸張，將整個年假申請單都占滿了。

曲知遙還沒來得及出去。

只見杭濤拿著個年假申請單也走了進來。

她從未聽說過杭濤也要休年假，便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苑局長。我要休下年假。”

“有人交接你的工作么？”

“有的。”

“休幾天？”

“十天。”

“好。”

苑明皙用了一樣的話術，仍舊在杭濤的年假申請單上寫下了大大的簽名。

這個簽名簡直力透紙背，甚至比給曲知遙簽的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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