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夏日里,  蘇語凝最喜歡的就是冰鎮(zhèn)過的西瓜還有方嬤嬤煮的綠豆湯。

        用山泉水泡過的西瓜冰涼脆甜，被切成適宜的大小，插上竹簽子一口一塊正正好。

        蘇語凝端著碟子吃得歡喜,  早就將謝蘊(yùn)清的交待拋在了腦后，連人什么時候到的身后都沒注意。

        謝蘊(yùn)清居高臨下,  就看到她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一口還沒有全咽下就又迫不及待的簽起一塊。

        謝蘊(yùn)清俯下身,  長臂一探將碟子拿走。

        “唔！”蘇語凝嘴里含著西瓜說不出話，伸手要夠卻只夠了個空。

        她氣惱地回過身去瞧,  謝蘊(yùn)清拿著半碟子西瓜，垂眼好整以暇的看她。

        蘇語凝愣住，呆呆咽下嘴里的西瓜，垂下頭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

        謝蘊(yùn)清將碟子遠(yuǎn)遠(yuǎn)的放到一邊,  微微攏袖用手帕給她擦嘴。

        他動作輕柔仔細(xì),  言辭間卻不帶一點(diǎn)商量的余地：“罰你三日不準(zhǔn)吃西瓜。”

        謝蘊(yùn)清按住她想要仰起的腦袋，“看我也沒用。”

        答應(yīng)得好好的，只吃兩塊，他不過回屋更衣這么點(diǎn)時間，一半都已經(jīng)進(jìn)了她的肚子。西瓜吃飽了，等晚些又該不好好吃飯了。

        沒有聽見小姑娘的抗議,  謝蘊(yùn)清正覺難得,  耳邊就響起細(xì)如蚊吶的嗚嗚聲,  再一看,  肩膀還一抖一抖的。

        “清清不疼我……”蘇語凝抹了抹眼睛,  透過指縫悄摸的看他。

        謝蘊(yùn)清扶額低笑，看著她耍賴，蘇語凝干脆勾住他的脖子讓他彎下腰來,  貼到他耳朵邊上嗚嗚。

        見他還是無動于衷，蘇語凝也不高興了，坐直了身體道：“清清小氣。”

        謝蘊(yùn)清眉梢輕挑，干脆在她面前坐下，就這么看著她也不說話。

        蘇語凝起初還氣呼呼的和他對視，可看了一會兒就堅持不住了，忽閃著眼睫嘀咕道：“你從前都肯將自己那份給我吃……現(xiàn)在卻這樣。”

        謝蘊(yùn)清知道她這會兒是小性子上來了，他嘆了口氣，摟住她的腰讓她坐到自

        己身上。

        “我何時對妧妧小氣過，有什么不是緊著你先？”

        蘇語凝懨懨地將腦袋抵在他肩上，細(xì)聲哼唧著不說話。

        謝蘊(yùn)清笑道：“我是怕你吃多了肚子不舒服。”他用手揉了揉她的肚子，“妧妧知道的對不對？”

        “而且一會兒就要用膳了，老鴨筍子湯……妧妧現(xiàn)在吃飽了，豈不是吃不下了？”

        小姑娘雖然嬌氣，但不是蠻不講理的，慢慢和她說，她自己就會想明白了。

        感覺到軟膩的小手攀到自己的肩頭，謝蘊(yùn)清微微一笑。

        蘇語凝將臉埋在他的頸上蹭了蹭，“只罰一日成么？”

        三天那么久……她現(xiàn)在就饞了。

        細(xì)軟的發(fā)絲隨著她的動作掃在謝蘊(yùn)清的喉骨上，他將頭往后仰了仰，避開會讓他不堅定的香軟玉肌，聲音平穩(wěn)無波，“一日你不長記性。”

        蘇語凝抿抿唇，轉(zhuǎn)著眼睛在想該怎么辦，謝蘊(yùn)清無聲勾唇，想看看她會怎么跟自己纏磨。

        忽然蘇語凝抬頭望著他，唇瓣輕輕動，軟軟綿綿的吐字，“夫君。”

        細(xì)細(xì)的手指還勾住他的手指搖晃，明晃晃的眼眸里是天真的期盼，又純又嬌，“夫君，就罰一日成么？”

        光是那兩個字就讓謝蘊(yùn)清麻了半邊身子，他差點(diǎn)就要脫口而出——成，怎么不成。

        他閉了閉眼，咬住她的耳垂輕輕捻弄，“兩日，不能再討價還價。”

        蘇語凝想了想覺得兩日也還行，才沒再鬧了。

        下了幾場雨之后，天也沒那么熱了，趕集的人大多還是起了個早，否則去晚了集市就沒有好的位置了。

        沿街兩邊擺滿了攤子，口子上大多是吆喝賣菜的，還有餛飩攤，挑著擔(dān)子賣豆腐花的，兩個銅板就能喝上一碗清甜水靈的豆腐花。往里走走還有肉攤，賣自己編的草鞋的，還有涼茶攤。

        一條街從頭走到尾都是采買這些必須品的。其中要屬例外的就是街尾的字畫攤了。

        這些文人墨客玩的東西出現(xiàn)在喧鬧嘈雜的早集委實(shí)有些格格不入

        。

        路過的人大多駐足看一下就走了連價都不敢問，光是那攤主手里的玉柄折扇恐怕都是價值連城。

        再看執(zhí)扇之人，雖然穿著清簡的布衫，可一舉一動都盡顯從容溫雅，一派閑適的模樣，怎么都不像是要在這早市討生活的，到像是為了討他身旁的小娘子高興。

        謝蘊(yùn)清收起扇子遙點(diǎn)了點(diǎn)正眼巴巴望著斜對角的賣糖攤子的蘇語凝，嘆息道：“恐怕今日我們是賺不到買糖的錢了。”

        蘇語凝收回目光，垮下小臉有氣無力道：“清清，你的畫不好賣。”

        “明明那么好看，怎么他們都不買呢？”

        小姑娘苦惱的樣子逗笑了謝蘊(yùn)清，“賣不出也沒關(guān)系，總不會真讓妧妧沒了糖吃。”

        他從袖中拿銀兩，蘇語凝卻攔住他，固執(zhí)道：“不成，說好了賣了畫買糖吃的。”

        謝蘊(yùn)清笑而不語，由得她去了。

        蘇語凝四處張望，看別人是怎么吆喝的，也學(xué)著喊了兩聲，“賣畫……賣畫咯。”

        細(xì)軟軟的聲音一下就淹沒在了喧鬧聲中，顯得有些可憐。

        蘇語凝不氣餒，接著吆喝。

        一個書生模樣打扮的人停在攤前，他細(xì)細(xì)品鑒起畫作，畫上即無落款也無印章，可無論運(yùn)筆還是墨色運(yùn)用都稱的上一個絕字。

        讀書之人都愛惜這些，他有些激動的問道：“敢問這些畫作，是出自誰人之手。”

        謝蘊(yùn)清微笑道：“介是鄙人所作。”

        “你要買畫嗎？”蘇語凝雀躍道。

        書生面色微哂，他就是個窮書生，身上的碎銀子恐怕還買不起這上面的一副。

        謝蘊(yùn)清道：“畫賣有緣人，我在這擺了半日的攤的，只有兄臺過來詢問，你若是喜歡，給個價就行。”

        蘇語凝跟著點(diǎn)頭。

        “這……”書生猶豫著不好開口。

        “三個銅板。”蘇語凝道：“三個銅板成嗎？”

        三個銅板就可以買一兩的糖。

        書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三個銅板買這么一副畫，等于是白撿的。他厚著臉皮

        將四幅畫全部買了，又拱手問道：“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謝蘊(yùn)清笑著搪塞了過去，牽起蘇語凝去買糖。

        蘇語凝捧著一小罐子的糖，挑了粒橘子味的卷在舌尖上，心滿意足的彎起眼睛笑。

        馬車停在遠(yuǎn)處的坡道上，兩人沿著集市朝外走。

        走過一處河灘邊，大群人蜂擁圍在那里，還有孩童震天動地的啼哭聲。

        “清清，有小娃娃在哭。”蘇語凝握緊了謝蘊(yùn)清的手。

        “去看看。”謝蘊(yùn)清小心的隔開人群護(hù)住她往里走。

        河灘邊被沖上了一個木盆，里面躺著個還在襁褓里的嬰兒，扯著嗓子哭得滿臉通紅，一下子聲音又小了下去，好像喘不上氣。

        蘇語凝看著他哭成這樣心都提了起來，怎么也沒人抱他，安兒每回哭的時候抱著就好了。

        一個提著菜籃子的婦人道：“作孽呦連孩子都丟，你們有誰看到是從哪飄來的？”

        在旁的人都紛紛搖頭，只怕不能把自己撇干凈關(guān)系。

        將木盆勾起來男子道：“應(yīng)該是順流飄到這里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蘇語凝似懂非懂的聽了個大概，小娃娃是被人丟掉的，他的母親和爹爹不要他了。

        嬰兒還在哭，小手緊握成拳，哭聲已經(jīng)變得沙啞微弱。

        蘇語凝更加心急了，“清清……怎么辦。”

        謝蘊(yùn)清皺眉看了眼那孩子，淺聲道：“官府會處理的，妧妧不用擔(dān)心。”

        他心里清楚這孩子如果能被人收養(yǎng)還好些，否則能不能活到長大都難說，只可惜他也愛莫能助。

        謝蘊(yùn)清摟著蘇語凝往外走，蘇語凝一步三回頭，忽然停了下來，“清清，我們養(yǎng)他吧。”

        原本只有幾個婆子的山莊里一時間添好些個丫鬟還有奶娘。

        夜里唯有蟬鳴鳥雀聲作陪的靜謐被打破，一走近西院聽到嬰兒的啼哭聲，謝蘊(yùn)清就擰起了眉心。

        他才推開門，蘇語凝就急急的跑到他面前告狀，手還指著丫鬟懷里的孩子：“他總哭不停。”

        明明已經(jīng)睡著了，忽然就又哭了，一點(diǎn)也不乖。

        謝蘊(yùn)清想說那就將他送走，還不等開口蘇語凝又跑了回去賭氣的和小娃娃大眼瞪小眼，可沒一會兒就心軟了，“你別哭了，你不哭我?guī)�你去看星星。�?

        她哄得著急了，自己又委屈地扁起嘴，可還是認(rèn)真的和他說話。

        謝蘊(yùn)清站在邊上看了許久，才走上前道：“許是餓了。”

        他讓丫鬟把孩子抱去給奶娘，把還想跟著去的蘇語凝摟到了懷里，“怎么又過來了，不睡覺了？”

        “我想看看小娃娃。”蘇語凝小小聲道：“我牽他的手他就醒了，還一直哭。”

        細(xì)細(xì)手指輕輕攪在一起，神色有些不安，她覺得小娃娃不喜歡她。

        “安兒就不哭。”她仰頭看謝蘊(yùn)清。

        謝蘊(yùn)清笑道：“安兒可比他大多了，你想想安兒剛生下來那會兒，是不是也是如此？”

        蘇語凝細(xì)想了想才點(diǎn)點(diǎn)頭，原來小娃娃還太小了。

        等孩子喝過奶又睡了過去，蘇語凝才安心的跟著謝蘊(yùn)清回了房。

        躺在床上蘇語凝還喋喋不休的跟他說小娃娃的事，興奮的好像可以不用睡覺。

        蘇語凝高興極了，她也有小娃娃了，還不用那么疼就能有。

        謝蘊(yùn)清撫著她的發(fā)靜靜聽著，半晌才道：“那就養(yǎng)著吧。”

        蘇語凝不解，“不是已經(jīng)養(yǎng)著了嗎？”

        謝蘊(yùn)清笑了笑，“沒錯。”

        他原是想等找個合適的人家再把孩子送走，但既然小姑娘那么喜歡，那就養(yǎng)著吧。

        他本就不愿意讓她受那份罪，而且他也不認(rèn)為自己能做好一個父親，他是個自私的人，他只想愛小姑娘一人就夠了。

        也正因?yàn)檫@不是他們所生的孩子，他反倒不用擔(dān)憂自己會不能分出心力去教養(yǎng)，那就養(yǎng)著吧。

        小嬰兒長得快，精細(xì)得養(yǎng)了幾日之后整個人就滾圓了起來，臉蛋兒奶呼呼的，眼睛烏黑澄澈，是個漂亮的孩子。

        小手小腳也不像之前那樣瘦巴巴的，抓著蘇語凝的手往嘴里

        塞得時候可有勁了。

        蘇語凝被他的口水糊了一手，臉頰鼓鼓的想要生氣，可見他還嘟著嘴唇一個勁的吮吸，就也有模有樣的學(xué)著，高高興興的去吃他的手。

        蘇語凝用自己的臉頰去貼他的臉，壓低了聲音悄悄告訴他，“你得叫我母親。”說完她自己先笑了起來，眼里亮亮的。

        小家伙仿佛也聽懂了她的話揮舞著小手“咯咯”直笑。

        作者有話要說：　　今生的番外就到這里啦，想寫一個平行時空聰明的妧妧和沒有受過磨難的清清，小娃娃就留給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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