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伴
除了剛剛的紅毛黃毛,地下圓形大廳里,現在又多了四個男人。
地毯中央多了一張和解昭的房間里一摸一樣的石桌,桌上也有一盞煤油燈。六個人圍成一圈,席地而坐,昏黃的火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所有人都沉著臉,一聲不吭。
沈英嵐領著解昭從26號“洞穴”走出來,在靠近墻壁的地方找了個空位坐下,向解昭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也跟著坐。
解昭掃了一眼氣氛陰郁的人群,在她身邊盤腿落座。
“這個新來的小帥哥還挺不錯,沒哭也沒鬧,膽子蠻大呀。”
寂靜被打破,解昭這才發現,開口的是那個倚在入口處抽煙的女人,她沒有坐,而是懶懶散散地倚在右側走廊接頭處的石壁上,半側著身子向大廳里的人說話。
忽然有人在解昭右手手臂上掐了一下。力道很輕,目的僅僅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是沈英嵐。她悄悄轉過臉,壓低聲音:“自我介紹,快。”
三秒鐘后——
“……解昭。解答的解,昭告的昭。”
室內一片寂靜。
那個黑裙女人打破了寂靜,笑著向他偏了偏頭,細聲細氣道:“很高興認識你。我叫林雪宜——誒,你幾歲?”
“二十四。”
“喊聲姐姐來聽聽,以后我罩你。”她又笑了。
唇紅齒白明眸善睞,屬于方圓百里難得一見的大美女,笑起來的時候,有幾分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港星的風韻。
在這種不人不鬼的地方,這女人竟然化了妝。
忽然有人問:“另一個還沒醒?”
聲音很沉,解昭忍不住抬頭去看。
說話的是個三十五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樣貌端正,身材勻稱,但他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像一塊會說話的石頭。
很快有人接茬:“下來的時候還沒醒。我檢查過了,肯定沒有外傷,但如果是大腦受損……短期內清醒可能有點困難。”
回答的人看上去比問話的要略微年輕些,戴著一副黑色包邊的方框眼鏡,很斯文清秀的長相。
這人手里拿著一本破破爛爛的筆記本,褐色的牛皮封面有好幾處殘缺,幾張被撕下來又塞進去的碎紙片在書縫處悄然探頭,隨著他手臂揚起微微晃動。
坐在眼鏡男旁邊的,是個身形矮小些的男人,梳著大背頭,小眼睛圓鼻頭。
大約是聲音過于尖細的緣故,這人每一開口都會顯得有點不懷好意:“我跟夏醫生各種方法都試過了,都沒用。我們只好暫時先把他留在地面上了,額,蔣大哥,要處理掉嗎?”
蔣——“姓蔣的”。
這里目前的最高階級。
解昭不動聲色地抬起頭,看了眼那個最先開口的中年男子。
那人沉默了片刻后,開口道:“再等會兒。如果九點系統通報的時候還不醒,再處理。”
然后他向眼睛男示意道:“你先跟小解說正事吧。”
眼睛男點點頭,翻開破爛筆記本,停在中間一張空白的頁面上,然后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鉛筆,抬頭看向解昭:“你好,我叫夏語冰,今年30歲,內分泌科醫生。方便問你幾個問題么?我做個記錄。”
聲音平和,文質彬彬,確實有穿白大褂的氣質。
“什么職業?”
解昭:“大學生。”
“專業?”
“n大經濟系,研二。”
角落里的黃毛青年發出了一聲怪笑,嘎嘎的,活像只快斷氣的鴨子:“學這玩意在這里屁用沒有啊!”
夏語冰沒有理會,邊記邊問:“來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還記得嗎?”
“上公交車。”
“時間是?”
“2021年6月15日。”
“去哪里的車?”
解昭沒有立刻回答。
短暫的沉默后,夏語冰伸手扶了扶下滑的鏡框,神情嚴肅:“希望你能如實相告,這對我們研究被選中者的特質很重要,如果能發現我們之間存在的聯系,說不定就能想出辦法,盡快離開。”
解昭:“哦。n市,鐘山。”
頓了頓,不問自答地補充了行程目的:“學累了,去看風景。”
他知道,就算不主動說明,下一個問題多半也會是這個。
夏語冰寫完最后一筆,抬頭:“恰圖蘭卡島的情況,審判庭、系統任務和積分等級……這些你應該已經大致了解了一些了吧?”
沈英嵐:“我跟他說過了。”
夏語冰:“那我先跟你介紹一下同伴。”
他站起身,沿順時針方向開始介紹,把手里的筆記本翻得刷拉拉作響。
坐在他左手邊的矮個青年:張世嘉,28歲,公衛博士,總積分112,“主教”。
然后是那個“蔣”姓男子:蔣霆,35歲,作家,總積分1484,“王后”。
再然后是個眼窩深陷,形容有點憔悴、時不時走神的中年人:周成蹊,46歲,高中數學教師,總積分71,“騎士”。
紅毛不良,錢靖,17歲,高中肄業目前無業,總積分420,“戰車”。
黃毛不良,趙勵,16歲,高中肄業目前無業,總積分371,“戰車”。
——值得一提的是,這倆彩毛現實里也認識,是從小到大的好基友兼十幾年的鄰居。
小時候一起逃學,長大一起偷雞摸狗蹲班房,最后一起被卷到這島上荒野求生。
站在墻邊的黑裙美女:林雪宜,25,酒吧領班,總積分725在場第二高,“戰車”。
最后是沈英嵐,28,散打教練,總積分361,也是“戰車”。
這些人來自全國各地,性別、外貌、年齡、職業……全都相去甚遠,分數差距也極大。
如果硬要說他們之間存在某種聯系的話,那唯一的相似之處就是:所有島民在初來乍到恰圖蘭卡島的當日,都會感到身體某個——或是某些部位,劇痛難忍。
據夏語冰所說,這種原因不明的疼痛會在次日清晨六點鐘,隨著恰圖蘭卡島的“宵禁時間”結束,一起停止。
難怪沈英嵐當時說“睡一覺就好了”。
“我們八個主要負責營地的基本事項,比如分配食物和飲用水、巡邏和引導新人,等等。”
夏語冰解釋道,“今天之前島上共有21個人,其他13個基本不管事情,開會一般也不來。你不用管,等到系統下達任務把你們分到一起的時候再認識也來得及。”
“他們只負責活著。”林雪宜插了句嘴,笑嘻嘻地:”小帥哥,你目前也只需要考慮一件事——保住你的命。”
解昭抬眼:“怎么保命?”
林雪宜:“很簡單,老老實實完成系統任務,老老實實地攢積分,不要做出格的事。”
“出格的事,是指所謂的‘違法行為’?”
“沒錯。”夏語冰又扶了一把眼鏡,說道:“在這里,法律神圣不可侵犯。一切違法行為都會被審判庭立刻察覺,并借由白塔施加電擊懲罰。”
林雪宜跟他一唱一和,故意恐嚇:“電擊的滋味可不好受,是吧,周老師?”
名為周成蹊的中年男人原本正盯著角落發呆,在聽到“電擊”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夏語冰接著說:“每次來新人的時候,系統都會把全部法條復述一遍。等到了九點鐘系統播報,你聽著心里有個數就行。一般來說新人都比較謹慎,不會輕易犯規的。”
他頓了頓,向坐在一旁的蔣霆示意:“蔣哥,差不多可以了。”
那男人閉著眼睛沒有回答,只把頭稍微點了點,要不是這個動作,解昭還以為他早就睡著了。
“那準備上去吧。距離九點系統播報沒幾分鐘了。”夏語冰說。
眾人聞言,紛紛站起身來。
沈英嵐拉了解昭一把:“走,帶你去地面看系統奇觀,保證你在地球上沒見過。”
解昭:“……”
為什么這話聽起來,阿凡達味這么重?
九人踏著石階一步步往上,走在解昭前面的是夏語冰。
解昭倏然開口:“在這里死亡,就永遠不能回到現實世界去了?”
夏語冰:“很不幸,是的。起碼審判庭是這樣通知的。”
黑暗中,解昭低垂著眼,扯了扯嘴角。
很好。
石階頂部的墻壁上有個凸起,走在最前面的人按下去,又是“咣!!”的一聲巨響,石門洞開。與此同時,那股霉味撲面而來,迅速挾持了石階上所有人的嗅覺。
眾人很明顯已經習慣,沒有人露出厭惡或者其他感到不適的表情。
沈英向解昭解釋:“地下的空氣干凈,所以大多數人在沒任務的時候,都會選擇呆在自己房間里,減少運動,也能省點食物。”
“食物是有限供給?”解昭問。
沈英嵐:“是也不是。這里從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過會兒你就知道了。”
現在已經到了夜間,led式偽天空比解昭來時更加黯淡,但也并未進入黑夜狀態。
剛走出地下,解昭就聽見那個滿頭黃毛、叫趙勵的不良提著嗓子,罵了句草:“還沒醒?蔣哥,算了吧,早點扔了了事唄。”
扔……?
解昭想起剛剛在地下,有人曾向蔣霆請示,說,那個新人二號嚴重昏迷,要不要進行處理。
難道這就是他們所謂的“處理”?
解昭抬頭,見紅毛錢靖、張世嘉幾個人正圍著一個面朝上平躺在沙地上的人,皺著眉頭嘀嘀咕咕。
隔著幾步遠,可以看見躺在地上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個子很高,有著優越的高鼻梁和下頜線,頭發半遮前額,細密睫毛在眼底投下濃黑的陰影。
雖然雙眼緊閉,依然能看出其模樣出挑,是個足以靠臉吃飯的典型代表。
一頂黑色棒球帽擱在青年手邊,大概是這人的所有物。
錢靖用足尖踢了那人一腳,動作有點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給對方踢傷了似的,緩著一股勁。
解昭覺得奇怪:這倆彩毛看起來完全不是那種溫柔和善的主。
張世嘉蹲下去,掐了掐那人的人中,見青年還是毫無知覺,他轉頭向一旁的蔣霆說道:“蔣大哥,真沒救。”
蔣霆的視線在昏迷青年的臉上滑過,落到那人穿著的黑色白紋衛衣外套上,沉默不語,大約是在思考。
解昭和沈英嵐站在幾步開外,觀望。
解昭低聲問:“他們要干什么?”
沈英嵐垂下眼:“把他扔進海里。”
“……為什么?”
“晚九點系統發布任務,是按目前所有存活的島民來分配的,所有人都得參與。如果明天他還醒不過來,無法參加任務,相當于白占一個名額,跟他分到同隊的隊員可能會受到牽連,導致最終任務失敗。所以,必須趕在系統發布任務前,對無意識人員進行‘處理’。”沈英嵐。
解昭:“任務失敗會怎么樣?”
“運氣好的話,活著出來,被審判庭扣幾分。運氣不好的話……會死在里面。”沈英嵐低聲道:“但是如果把他扔進海里,審判庭就會處罰他,死刑。”
解昭明白了。
沒有人愿意拖著不確定因素去冒險。一個可能成為累贅的隊友,與他們并無交集,之前從未見過,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沒有人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蔣霆終于做出了決定:“翻一下他的口袋。然后處理掉吧。”
東西留下,人處理掉。
還真是一點都不浪費資源。
黃毛等的就是這句話,正要彎腰去掏那人的風衣口袋,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轉過頭看向站在旁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模樣的解昭和沈英嵐,眼珠一轉,露出不懷好意的輕笑。
“喂,新來的!別東看西看,叫你呢,過來。”
解昭看了他一眼:“有事?”
沒有看到預想中的驚恐和躲閃,黃毛很不爽,心說裝你馬呢。
黃毛趙勵:“這活兒你來干,掏干凈點,別漏了東西。”
解昭:“為什么?”
所有人都把視線轉了過來。
趙勵沒想到他這么橫,被噎了一口,火氣一下子躥到頭頂:“你哪那么多廢話?光吃不干活?”
林雪宜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心情很好的樣子:“小哥有點兒脾氣啊。”
解昭還是沒動,跟黃毛之間隔著六七步遠的距離,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對剛剛的罵聲置若罔聞。
黃毛被他看惱了,蹭的一下從地上跳起,大步踏過來。
眼看著人要撲上來了,沈英嵐迅速向解昭低語一句:“別惹事。”
她推著解昭往前走了幾步,繞過了黃毛的必經之路,趕在黃毛發飆罵人前揚聲道:“見諒,他剛來的,有點害怕很正常,我跟他一起干吧。”
解昭嘴角跳了跳,還是忍住了,沒再吭聲。
“怕?他怕個jb,我看他是想死!”黃毛出口成臟。
“算了。”
蔣霆開口,慢悠悠地看了兩方一眼,道:“新來的不懂事,小趙,你也別太跟人計較。”
很明顯,此人在這些人中地位最高,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領導者,其他人做決定前都要征求他的意見。
他說的話也在人群里也很有分量,眼見那黃毛雖然心中不滿,嘴上還在嘀嘀咕咕,最后也只是翻了個白眼,沒再找解昭的麻煩。
僵持片刻。
在沈英嵐無聲的催促下,解昭往前走了幾步,兩人一左一右,分別站在地上那昏迷青年的兩側。
沈英嵐蹲了下來,伸手去掏青年左邊的口袋,然后用眼神示意解昭照辦。
解昭也蹲了下來,依葫蘆畫瓢。
沈英嵐把口袋整個翻過來,空的。
解昭卻在右側的口袋里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手機。
他握住那個大概率也沒有信號的手機,準備把它拿出來放在旁邊的沙地上,手指正要離開棉質口袋底部,卻突然觸碰到了另一個新玩意。
扁平長方體,長度不超過大拇指,小巧玲瓏。
他用中指和食指夾住,抽出來一看。
是個黑色的u盤,正面印著huawei的白標。
還沒多看一秒,說時遲那時快,有人猛地抓住了他拿著手機和u盤的右手。
解昭猝不及防,心中一驚,手機從掌心滑落,啪嗒落在沙地上。
披著黑色外套的新人二號睜著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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