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潘(13)
“任務場地內的東西,能帶出去嗎?”解昭單刀直入。
“比如?”沈英嵐問。
解昭隨便說了一個:“比如吃飯的碗筷。”
沈英嵐:“不可以。什么都不可以。”
解昭:……
那舉例子有什么意義?
“任務場地內的東西一旦拿出去,立刻就會變成粉末。但是,”沈英嵐瞥了他一眼,接著說:“這不違法,也不會受到懲處,所以說你可以試試看,權當做個試驗,眼見為實。”
她腹誹:免得你又不信。
化成粉末?
解昭的視線從沈英嵐身上掃過,最后落在了她穿著的藍色牛仔褲的右側口袋,眼角微微一跳。
口袋上方,探出一截古銅色手柄的短刀。那是他們昨天下午從老帕那里借過來,用于夜間行動的稱手工具,同時也是最后的殺羊兇器。
他心想:那就沒有用了。
解昭沒吭聲,悄然收回視線,卻剛好與遲衍的目光在半空撞了個正著。
他下意識就要移開。
遲衍的神情很奇怪,視線交錯的剎那間,深邃的眼神里隱約流露出幾分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意味深長。
看得解昭心煩,干脆瞪了過去。
遲衍笑了笑,主動避讓,不戰而降。
解昭沉默片刻,又問道:“如果刀具會被審判庭沒收,地下營地為什么會有明火?”
他指的是被煤油燈燈罩保存的那些個微弱火苗。
沈英嵐嗤了一聲,說:“那點火星子能照明就不錯了,最多點根煙。”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帶解昭進入地下營地時,在入口處遇上的那個獨自抽煙的女人,下意識收緊了手指,眼神瞬間蒙上一層寒霜似的冷意。
即便如此,沈英嵐還是耐著性子,又補充說明了一句:“只要不是嚴重到能夠傷人的武器,系統都不會沒收的。”
和她一樣,解昭也同時想起了那個自稱“林雪宜”的年輕女人。
她在黑暗中倚墻站著,指尖輕輕抖落細雪似的煙灰,露出諱莫如深的微笑。
遲衍抬頭:“事務組是怎么選的?”
“怎么,你也想加入?”沈英嵐笑了笑,“看你的表現,如果連續幾場任務表現良好,他們會來游說你的,畢竟誰也不想招一個出幾次任務就死翹翹的菜雞入伙,你說對吧?”
遲衍也笑了:“我應該算不上菜雞。”
“但你最好考慮清楚,屁事很多的。比如我,隔一兩個星期就要去林子里撿新人回來。”她睨了一眼解昭和遲衍,“你們算好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或者根本不相信我的話,認定我是黑市販賣人口的地下組織人員。”
“他們如果就是不相信,怎么辦?”遲衍問。
“隨他們便。”沈英嵐聳肩,“反正等到晚上燈塔亮起,他們沒地方去,多半都會地跑到播報屏幕下方的營地區域。那個時候要還不信,就干脆捆起來,第二天直接帶去做任務,一般這種人啊,到了任務場地就嚇尿了。”
“嵐姐,你的第一次任務是什么?”
沈英嵐微瞇起眼,記憶回到幾個月前的那個下午,懶懶地說:“名字叫‘拇指姑娘’,難度跟你們差不多,內容我記不太清了,大概就是進去任務之后要找到一個跟拇指那么高的小人,她在白天會變得跟正常人一樣到處溜達,如果你跟她說上話,晚上她就會從你耳朵里鉆進去,吸干你的腦漿。其實挺簡單的,我們當時得到線索,干脆不找人,老老實實當了七天啞巴,最后只得了基本分,但起碼同隊的人都沒受傷。”
簡而言之,就是以安徒生童話《拇指姑娘》為靈感的變態版。
遲衍垂下眼,想了想又問:“那……你還記不記得,你在來這里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解昭聞言,微微抬起了頭。
沈英嵐沉默了一會。
片刻之后,她懶懶散散地說:“準備出門打群架。”
遲衍和解昭:“……哈?”
“開玩笑的。”
沈英嵐:“那是個下午,我剛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去武道館授課,打開門眼前一黑,再睜眼就到了這鬼地方。”
解昭的眼角跳了跳。
這跟他的經歷有點相似。
沈英嵐:“如果你們還想知道其他人的事情,去找夏醫生,他本子上都記著。”
對著太陽看久了,解昭眼睛泛酸,他用力閉了一下眼,然后聽到遲衍問道:“這個島上來來回回有過那么多人,每五天就要發布一次任務,在我們來之前,審判庭就沒有出過重復的任務嗎?”
沈英嵐:“沒有。起碼從目前最早到的趙勵和錢靖之后,從來沒有過重復任務。”
“就像考試。”解昭驀的開口。
遲衍抬眼看他:“什么?”
解昭:“我們就像考生,這個島就像考場,由最初上島的人抽定考核科目,然后審判庭用五個工作日出題,讓我們去完成。”
遲衍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著道:“考得分高有獎勵,類似升做班干部,考不及格就要受罰。”
沈英嵐盤腿坐起,打了個響指:“貼切。但這個懲罰可比叫家長之類的恐怖多了,能不考還是別考不及格。”
“但是……是為什么呢?”解昭低聲道,“為什么要考試?”
“也許是一種遴選方式,選出最優秀的學生,讓他去做某件事情。”
遲衍說:“也有可能,只是把我們當做舞臺劇的一次性演員,給臺下的人看熱鬧。至于臺下有什么人,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目前最優秀的學生。如果以階級和積分論高低的話,肯定是位至【王后】的蔣霆。
解昭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中年男子的模樣:身材挺拔勻稱,五官線條很硬,鷹鉤鼻,嘴唇常常抿緊,從來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回去之后,你們倆分數應該挺高的,但我還是那句話:別惹事。尤其是趙勵和錢靖,如果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就別去惹他們。”沈英嵐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嚴肅。
靜默片刻,遲衍“唔”了一聲,說:“就算惹了,有【休戰協定】在,他們也不能拿我們怎么樣吧?”
“你以為那些個法案能面面俱到嗎?”沈英嵐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想整你,根本不需要上手,等哪個任務把你跟他們分到一組,到時候自有借刀殺人的辦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借系統的刀,殺結怨的人。
遲衍不說話了。
沈英嵐似乎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頓了頓,她壓低了聲音說道:“還有,輕易不要跟林雪宜扯上關系,包括她的跟班秦三水,否則……你們會后悔的。”
“秦……三水?”解昭問,心想這名字好怪。
他的腦海里驀然浮現出發布任務的那天夜里,那個長發齊劉海的姑娘,模樣文靜秀氣,年紀比林雪宜要小幾歲,在林身旁匯報完工作后,被親切地稱呼為——“三水妹妹”。
“就是秦淼。”沈英嵐說著,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半晌說道:“……算了,我就隨口一說,你們自己看著辦。”
她的語意模棱兩可,隨即閉口不言,解昭他們也不好多問。
這里每個人都很奇怪,有著各自的秘密。
解昭也有秘密。
他的秘密,此刻就藏在風衣外套的右側口袋里。
解昭不動聲色伸手進去,指尖很快觸碰到冰涼的刀柄,瞳孔卻在下一刻猛地縮緊,頭皮發麻——
那個原本應該和刀柄一起,悄無聲息地沉睡在內膽底部的藥瓶。
不見了。
解昭竭力維持臉上的不動聲色,內心是海嘯般波濤翻涌:
到哪去了??
不對,這幾天他從來沒有把刀柄和藥瓶從口袋里拿出來過。
他確定,一次也沒有。
……難道是不小心掉出來了??
解昭在神游,精神極度緊張,忽然聽到沈英嵐在高處說:“我回去喝口水,要不要幫你們帶點吃的喝的過來?”
抬頭一看,發現她已經站了起來。
解昭完全沒有心情,僵著臉搖了下頭。
遲衍心情倒是很好,笑道:“涼水就行。麻煩了。”
“客氣。”
說完,沈英嵐轉身離去。
解昭抬起頭,向四周的場地掃視一圈,視線所及只有生機盎然的青草叢,那個白色藥瓶如果落在草地上,一定會非常明顯。
可是沒有。
他的眉頭下意識蹙了起來,手指在口袋里緊握成拳,思緒亂飛:
會掉在什么地方?小屋,還是羊棚里??
解昭在腦海里把這幾天穿這件衣服去過的地方迅速過了一遍,試圖篩選出最有可能遺失物品的地點,思想過度集中,以至于遲衍連喊了他三聲都沒有意識到。
“喂……”
“喂?”
“喂!”
解昭一咯噔,條件反射抬起頭看過去,“……你喊我?”
遲衍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盤腿坐著,說:“在找這個?”
他伸出手,攤開的掌心里,靜靜臥著一枚拇指長的小小藥瓶,瓶身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白光。
解昭眼角微微一跳,心里無端產生了不太好的預感。
他面上紋絲不動,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顯得若無其事,手心卻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說:“哦,原來是被你撿到了,多謝。”
站起來,伸手就要去拿。
但是,就在他的指尖距離塑料瓶身只有不到五厘米的時候,遲衍倏然把手握起,收了回去。
解昭看著他:“……?”
遲衍也看著他,頓了頓,壓低聲道:“抱歉,現在不能給你。”
“……”
解昭根本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被嗆得噎住,臉色倏得沉下來,過了半天才咬著牙問:“你要干嘛??”
“艾司唑侖片。”遲衍把瓶子舉到眼前,流利地讀著瓶身上的文字,這一面讀完了,就轉到背面,繼續讀:“適應癥為主要用于抗焦慮、失眠。也用于緊張、恐懼及抗癲癇和抗驚厥。100片一瓶。”
讀完后,他抬起頭看向解昭:“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安眠藥。”
解昭沒有說話,面無表情,收在口袋里的手指蜷了蜷,倏然握住冰涼的刀柄。
遲衍接著道:“你被捆在樹上的那天晚上,把你的外套留在了屋子里,我和嵐姐把你扛回來之后,怕你著涼,給你披上的時候,從口袋里掉出來的。”
解昭沉默。
“我本來打算給你放回去,但是,我又在里面找到了一個別的東西。”遲衍說,“那本來是把刀,對吧?因為島上不允許存在尖銳武器,所以在你上島的時候,刀刃被系統沒收了,現在只剩下刀柄。”
他提出疑問,卻沒有等來解昭的回答。
后者站在幾步之外,居高臨下,垂著眼冷冷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眸里漸漸蔓延出幾分凜冽的怒意。
氣氛一時間陷入難言的沉默。
兩個人都不說話,解昭在等遲衍自說自話,遲衍在等解昭給出答案。
過了許久。
遲衍將棒球帽的帽檐微微抬高了幾厘米,便于對上解昭的視線。
他低聲道:“來這里之前,你……是不是準備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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